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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50 字 2個月前

,這人世間太孤單,多活一日都是煎熬。

就在她灰心喪氣的當口,卻有讓她續命的好消息傳來。

這天下過一場雨,她正站在廊下看人收拾落花,見聞嬤嬤腳步匆匆趕來傳話,“門上來了個太監,說姓楊,求見姑娘。”

如約頓時一喜,“是個年輕的太監嗎?”

聞嬤嬤說是,“白白淨淨的,穿著妝花的衣裳。奴婢總覺得以前好像見過他……”

沒等聞嬤嬤說完,她已經提裙趕往前院了。

順著抄手遊廊過去,老遠就見他朝內張望,看見了她,臉上露出矜持而溫和的笑,朝她拱了拱手,“給夫人請安。”

如約趕到門前,待要說話,卻見檻外站著兩個穿褐衫、戴圓帽的番役。她明白過來了,他是奉命承辦公務,才到餘家門上的。

既然有人盯著,說話肯定是不方便了,她整頓起神色朝他還了一禮,“楊掌司蒞臨,有失遠迎了。不知是不是朝廷有什麼示下?掌司進來喝杯茶,歇歇腳吧。”

楊穩身上,總有一種平和曠達的氣度,即便是靜靜看著你,也能讓你內心平靜。

他說不了,“多謝夫人盛情。奴婢是領了衙門裡的差事,各家例行通傳,中秋前後有外邦人湧入京城,朝廷為了維護百姓安全,例行要戒嚴。尤其出入宮廷的誥命官眷,另發一麵名牌,到時候宮門上檢點,還請夫人們出示。”邊說邊向她呈敬上兩個錦盒,“因著不便打攪太夫人,另一麵名牌勞煩夫人轉交,請夫人收好。”

他嘴裡說著,交付物件的時候手上悄然往下壓了壓,她就明白了,這錦盒不能當著外人的麵打開。

如約說好,“辛苦掌司了,特意走了這一遭兒。”

微微一俯身,視線落在他%e8%83%b8`前的補子上,早前在針工局的時候,她們專給官員宮人繡補子,尤其司禮監的品級劃分,最是嚴謹。三爪為蛟,四爪為蟒,隻有秉筆以上才穿蟒衣,秉筆以下穿三爪,甚至是無補子。可今天,楊穩穿的竟然是蟒衣,她才驚覺他不聲不響地,這陣子居然又往上升了兩等。

“往後不該稱您掌司了吧!您這會兒,是當上秉筆了麼?”

楊穩笑了笑,“司禮監原本有三位秉筆,不想兩位先後出了岔子,一個獲了罪,一個病死了。批紅的差事不能沒人接手,恰好我在誥敕房曆練了半年,上頭有意提拔我,讓我暫代秉筆之職。”

來龍去脈大致都清楚了,雖沒有說透徹,她心裡卻明鏡似的。

一個獲罪一個病死,其中總會有些因由。秉筆太監是司禮監中最有學問的那類人,不是誰都能擔任,籍月章無人可用了,才冒險把他扶植起來。餘崖岸那頭,自然不會和籍月章交心,更不會告知他楊穩要弑君。那麼趁著餘崖岸離京的這段時間,楊穩快速爬上去,等到餘崖岸回來木已成舟,就算餘有通天的本事,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也乾涉不了司禮監官員的升貶。

所以她不是孤軍奮戰,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楊穩也沒有放棄。

她心裡踏實了,“那就恭喜楊大人了。日後東廠和錦衣衛聯營,還要勞煩大人幫襯我家大人。”

楊穩道:“夫人客氣了,楊某資曆尚淺,還需餘大人多多提攜。”

礙於邊上有人,許多話不能深談,楊穩隻是打量她的神情儀容,見她雖然有些消瘦,但精神卻很好,那麼餘崖岸不在的日子,她過得應當不錯。

關於她和皇帝之間的風言風語,他也曾聽說過。當時隨扈製造謠言的人,連%e8%88%8c頭都割了,這事兒暫且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但他心裡清楚,她還在一心向著目標進發。

彼此都沒有半途而廢,看見對方,誠如看見了另一個堅定的自己,可以讓人重振力量。

楊穩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了片刻,還是退後一步朝她揖了揖手,“名牌送到,奴婢的差事就辦完了。夫人請回吧,奴婢告退了。”

如約欠身相送,看他坐進車轎裡。車輪滾滾向前,他又望她一眼,方才收回視線。

捧著錦盒回到自己的臥房,如約把老夫人的那一麵差人送去,屏退左右後,打開了自己的盒子。

名牌不重要,隨手擱在一旁,揭開鋪陳的緞子,就發現藏匿在盒子底部的信件了。展開看,楊穩在信裡問候她,說不知這段時間她過得怎麼樣,自己身處的衙門又有人盯著,不能出宮見她,很是惦念她。初心不改,是信裡最要緊的一句話,又說禦前的蘇味被貶到古今通集庫,正失意著呢,他已經想辦法和他攀交上了。

東廠經營日盛,和錦衣衛分庭抗禮,甚至有了趕超的跡象。籍月章有時候會把要緊的差事交代他,他能接觸的不限於誥敕房那些文書了,假以時日,自然會有有心之人找上門,到時候便可以圖一圖後計。

最後還是不放心她,請她暫且忍耐,千萬不要冒進。關於她的婚姻本身,他沒有提及,但如約知道,他很為她的境遇悲愁。這件事成了不可言說的病灶,他有意回避,是為了免於引她傷心。

如約實則是高興的,還好,故人依舊,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慰藉。看完的信件不能留,她拔了火折子把信點燃,看它化成灰燼,才慢慢舒了口氣。

回身坐進搖椅裡,頭頂半開的窗外有鳥鳴啾啾,她開始思量餘崖岸信上所說的內容。就要回來了,差事還沒交代,回來比去時腳程慢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多了一個人的緣故吧。

這會兒湘王妃在做什麼呢,正在家裡如坐針氈吧。再等等,等到餘崖岸回京之後見機行事,萬一他把慶王帶回京裡受審,湘王妃就該徹底坐不住了。

坐不住好,她和湘王雖然貌合神離,但夫妻就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慶王這個口子打開,又會牽連多少人呢,大鄴的藩王們,都該夾著尾巴做人了吧。

腦子裡紛紛擾擾,翻來覆去的籌謀,到最後都攪合成了一團漿糊,她蜷在躺椅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進了八月裡,照不見日光的地方漸生寒意,中晌在風口上睡覺,不留神竟會著涼。到了下半晌,她昏沉沉發起了寒熱,這個消息驚動了老夫人,把調理身子的大夫又請來了,這回給她看傷風。

大夫把脈,她忍不住掩著口鼻打噴嚏,打得老夫人心驚肉跳,“這是怎麼的了,一會兒工夫五六個……”話音剛落,聽她又打一個,老夫人忙化解,“一百歲、一百歲!把完了脈趕緊上床躺著,一會兒煎好了藥讓她們給你送進來。這兩天彆起身了,好好將養著吧。”

如約揉紅了鼻子,打出了滿眼的淚,歪歪斜斜站起身道:“婆母,我失禮了。”

“這時候還說什麼失禮不失禮。”老夫人招聞嬤嬤,把她送進了內寢。

如約在床上躺著,聽老夫人在外麵喁喁和大夫說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小時候她母%e4%ba%b2就是這樣,但凡孩子打噴嚏,後麵必要接一句“一百歲”。還說打噴嚏長個兒,儘是一些稀奇的說法,常讓她覺得母%e4%ba%b2是個故事簍子,隻要纏著她搖一搖,就能倒出很多奇妙的民俗。

後來家沒了,她逃到金陵,再也沒人對她說“百歲”了。今天乍然聽到,一股熱淚湧上眼眶,要不是借著傷風,真有些搪塞不過去。

細想起來,她已經五年沒生過病了,自打家裡遭了難,這身體也曉事兒了,儘量不給她添麻煩。

原本就是一個人流落在外,病了沒錢抓藥,也沒人照顧她,進宮之後更是不敢生病,怕給扔到靜樂堂去。這幾天倒是得閒了,中秋之前無事可做,瞧準了忙裡偷閒生一回病,消磨消磨時間。以前自己不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如今卻習慣了陀螺一樣忙個不停,她娘要是看見現在的她,一定不會再叉腰指點她,說她懶出蛆來了吧。

不過這場傷風纏綿了好幾天,眼看中秋臨近了,到了十四,先頭定做的衣裳送來了,十五要盛裝進宮赴宴,這是每一位誥命夫人的體麵。

餘老夫人念叨著,不知元直什麼時候到家,如約舉著新衣裳在她身上比劃,一麵應著,“今兒要是趕不及,那明天也未必能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老夫人隻顧歎氣,“這腳程夠慢的,八成帶著累贅。”

彆的也不去估猜了,和兒媳婦定準了明天要戴的首飾,第二天晌午過後便收拾起來,進宮參加中秋晚宴去了。

中秋宴,於大鄴上下都很重要,既是過節,也是聯係君臣感情的好契機。皇帝在前麵皇極殿設大宴,皇太後在暢音閣裡搭戲台,朝中大臣和夫人們各有各的樂子,各有各要應付的對象。一大幫人圍著皇太後奉承,倒是一旁的皇後,顯得和周遭格格不入。

金娘娘撇了撇嘴,偏頭對如約道:“我先前還眼紅她,這會兒看她也不容易。當上了皇後,地位榮耀都有了,唯獨手上沒什麼權。前兒她和太後說,娘家一個妹妹到了應選的年紀,想送進宮來,請太後的示下,你猜太後怎麼說?”

如約捏了盤兒裡一塊糕點填進嘴裡,“不知道。”

金娘娘搖頭晃腦描述,“太後的臉子,一拉那麼老長,說‘我不管皇帝的事兒,你自個兒問他就是了。當上了皇後,頭一條要感恩,第二條是要安分。你們一個個兒都是敬獻請托進來的,皇帝待見你們哪一個?還往裡頭填塞,是不是糊塗了?你如今地位穩固得很,用不著再夯土了’。”說著聳聳肩,“你瞧,太後老祖宗就是這麼一針見血,不盼著任何人好。”

“怹老人家不是一向這個脾氣嗎。”如約道,伸手又捏了一塊點心擱進嘴裡。

金娘娘訝然打量她,“你怎麼吃個沒完?彆不是懷上了?”

她猛不丁神來一句,驚得如約差點噎著。好不容易平穩住了,伸出去的手隻好又縮了回來,訕訕道:“我中晌沒吃什麼東西,有點餓。這茶食怪好吃的,忍不住多吃了兩塊。”

“吃吧吃吧。”金娘娘把自己麵前的也給她拽過來,一本正經對她說,“我回來,翻查了彤史的冊子,皇上已經四個多月沒翻牌子了,這是要修煉啊。我如今就好奇他還成不成事,要是有機會,你好好驗一驗他,到時候告訴我,好讓我放心。”

第70章

金娘娘的不著四六,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如約愣眼瞅著她,“那個……我哪兒能知道!娘娘彆說笑,仔細讓人聽見。”

金娘娘說不會,“我留著神呢,這事兒隻咱們兩個說。橫豎我是準備好了,今後守活寡守到死,就指著你,替我答疑解惑了。”

如約不打算再理她了,正色看台上唱大戲。京裡有名的角兒給請進宮來了,一出《長生殿》,唱得千回百轉,催人心肝。

那廂皇後臉上始終不大高興,不知剛生了悶氣,還是那天被太後擠兌了,難受到今兒。橫豎就是怎麼著都不舒坦,偏身坐在圈椅裡,跟前的女官送了引枕墊在腰上,也還是不受用,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