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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84 字 2個月前

同知,這會兒不知在不在衙門。她一直猶豫,到底該不該去見他,向他打探今安的下落。自己這身世,知道的人實在太多了,早前隻有楊穩一個人,後來隨著餘崖岸的插手,像河水決堤,捂也捂不住。

細思量,五年前就和葉鳴廊有了交集,她也一直很好奇,為什麼當初他會拽她一把。但這件事過去這麼久,她實則是有些不敢正視了,不知到底是自己會錯了意,還是他果真和許家有前情。

心裡千頭萬緒,腳下踟躕了片刻,最後怏怏收回視線,還是應當再等些時候。

轉回身往大門上去,不想剛邁出門檻,正遇上葉鳴廊從馬上下來。回身看見她,照例露出個和煦的笑容,“夫人怎麼來了?”

如約莞爾,“來找屠千戶,有件事托他承辦。葉大人才回來麼?這麼熱的天兒,在外奔走辛苦了。”

葉鳴廊說不辛苦,“我不過是在京裡辦差,不像指揮使,路遠迢迢奔外埠,那才是真辛苦。夫人這就回去嗎,不多坐一會兒?”

如約道:“事兒辦完了,就該回去了。”頓了頓,試探道,“前兒宮裡舉辦皇後冊封大典,我原想結交您的夫人來著,可是命婦堆兒裡找了一圈,也沒找見。葉大人得閒替我引薦引薦吧。”

葉鳴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道:“卑職還沒成%e4%ba%b2呢,哪兒來的夫人。不過老大不小了,是該考慮婚事了。”

如約訝然,“大人家裡不著急嗎,一心忙公務,怎麼連婚事都耽誤了。”

葉鳴廊說起自己的家世,輕描淡寫,“我是孤兒,在慈幼局長大,十三歲上參了軍,是好是歹,沒人管我。”

這番話說得簡短,但在如約聽來,卻不可謂不震撼。她開始思索,他的身世是否也值得探究,一個無人幫扶,卻能在短短十幾年間,從小小軍士升至從三品的人,當真會像表麵看上去這麼簡單和善嗎?

當然想歸想,嘴上還是要虛應的,十分惋惜地說:“葉大人這些年甚是不容易啊。那麼……家裡一個作伴的人也沒有了麼?我上回來衙門,看見後街上有人領著個五六歲的孩子,似乎說起葉大人,我還以為是大人的家眷呢,原來是誤會了。”

葉鳴廊搖頭,“我孤身一人,不知道父母是誰,也沒有一個族%e4%ba%b2。夫人想是聽錯了吧,哪會有人提起我。”

如約看他神情,半點沒有變化,就知道這次試探失敗了,他壓根兒不接她的茬。

話題有些沉重,葉鳴廊自發換了個輕鬆的語調,打趣道:“夫人要是方便,就替卑職留意吧。要是卑職能娶上媳婦,到時候一定不忘夫人的恩惠,好好酬謝大媒。”

如約笑著說好,“等我物色到了好姑娘,再來告知大人。”

兩下裡複又讓了禮,如約才彆過他,登上來時的馬車。

回到白帽胡同,仍舊要忙她的繡活兒。這些年養成了習慣,有差事在身的時候,常是趕工一整夜,也不覺得累。到了第二天晌午,最後一針收了尾,擱下針線可以活動活動了。起身在屋子裡溜達兩圈,正想上外麵的花圃看看,見前院的仆婦站在對麵廊廡上,偏身和上房的婢女咬著耳朵。

不一會兒婢女就趕了過來,小聲道:“少夫人,外麵吳媽媽傳話進來,說魏家老爺和夫人,歿了。”

其實她對這消息早有準備,但忽然聽見,還是微怔愣了下。

“怎麼沒的?”

婢女道:“說是昨兒傍晚出去找人商議事由,一晚上沒回家。今早有人上小清涼山砍柴,發現山溝子裡翻落了一輛馬車,就報官了。衙門裡查驗過後,正是魏家的馬車,車夫不見了蹤影,車裡兩個人都摔斷了脖子,沒治了。”

廊子上侍立的蓮蓉忙上前來,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彆難過,這會兒魏家大概正設靈堂辦事兒,奴婢去回老夫人一聲兒,您先預備預備。”

如約點了點頭,轉身回裡間,摘儘身上的首飾,找了件素服換上。

不多會兒餘老夫人趕來了,雖說並不怎麼在意魏家人的死活,但卻擔心兒媳婦難過,切切地開解著:“人各有命,都是老天爺安排的。你要是傷心就哭一鼻子,哭過也算報答了生養之恩。”

如約捺了下%e5%94%87角,無奈道:“婆母,我哭不出來。”

餘老夫人麵露尷尬,“罷,哭不出來就不強哭。也是,自小把你扔在外頭不管死活,要是換了我,我也哭不出來。”

反正哭不哭,都不耽誤奔喪。下半晌老夫人陪如約一同去了魏家,先隨上賻儀,待要找人安慰,瞧著如約兩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邁出去的%e8%85%bf又縮了回來。至於滿屋子不知哪一路的%e4%ba%b2戚,戴著孝哭天抹淚,那嚎啕之聲直喊得老夫人腦仁兒嗡嗡作響。

如約見她不自在,便輕聲道:“婆母先回去吧,這兒且亂著呢,您待著不合適。等後兒出殯您再來,露個麵略儘意思就成了。”

餘老夫人也有去意,不過有些不放心她,“那你一個人在這裡,能行?”

如約說能行,“我有聞嬤嬤陪著呢,出不了岔子。”

邊說邊朝東邊看了眼,牆根兒底下站著兩個錦衣衛,身上雖穿著便服,但腳上卻是官靴,腰間還掛著繡春刀。儘力地不打人眼,但又處處打人眼,魏家的人看見了,沒那膽子輕舉妄動。

餘老夫人這頭是真扛不住這四麵不著邊的累了,後來又交代了兩句,就先回去了。

如約要成服,麻布衣穿上身,頭上扣起了尖角孝帽,因帽子極深,幾乎遮擋住眼睛,須得折上一道邊,才能看見外麵的光景。

魏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上前來,熱絡地勸解著她,讓她彆傷心,讓她保重身子。如約木著一張臉,一一還了禮,說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有人問:“姑爺怎麼沒見?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得先緊著家裡吧。”

如約道:“姑爺出京辦差去了,事兒發生得突然,一時也趕不回來。”

應付完了這些人,得上靈前點香,因她身上有誥命的銜兒,隻需舉哀的時候跪拜,餘下時間隻在東邊廂房裡坐著。

透過窗看,府裡沒幾個老人兒,喪儀可說是辦得亂七八糟。如初和如一儘知道哭,齊修和玉修團團轉,齊修的媳婦也不怎麼問事,隔一會兒進來給如約送上一壺茶,也不管她到底喝不喝。還是族中的人幫著料理,指派什麼時候上供,什麼時候燒紙,才漸漸有了點章程。

天擦黑的時候,那些族人也要回去了,沒人打算幫著守靈。於是喊來兩個丫頭點香看火,白天亂糟糟的宅院,瞬間就涼下來,隻看見堂屋裡擺著兩口老大的棺材,兩旁挽聯直泄到地上。白紗燈籠挑著,蠟燭也點著,蟲子滿世界亂竄,齊修和玉修在靈堂前站著,像兩個泥塑木雕。

如約到這時方站起身,走到他們麵前。魏家夫婦的死因他們知不知情,隻要看眼神就明白了。不過簡短的一交鋒,如約知道馬氏已經迫不及待把一切告訴了他們。不過眼下出了人命,把他們鎮住了,饒是有再大的膽子,這時候也不敢發作。

齊修到底做了這些年買賣,有了幾分閱曆,隻管歎著氣,並不顯山露水。但玉修不一樣,那雙三白眼怔怔盯著她,要把她盯出兩個窟窿來。

如約並不在乎他,淡聲對齊修道:“大哥哥,我有樁事,要和你們商談。”

齊修澀澀點了點頭,拽著玉修,跟在她身後進了廂房。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一時內外沒有閒人,如約才歎了口氣,幽幽道:“出事兒前,太太來白帽胡同找過我,說起家裡的買賣,很有些苦惱。我早前一直在金陵,沒回過京城,並不知道家裡掙的什麼嚼穀,但昨兒聽太太言明了,除了麵兒上的生意,還有見不得光的暗財。”邊說邊望向齊修,“大哥哥,這暗財的來源,你都知道吧?也插過手?大鄴對販賣人口這種事從不姑息,你們怎麼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賺這樣的不義之財?”

她的先發製人,果然讓齊修和玉修慌了神,齊修矢口否認,“沒有這樣的事兒,妹妹是聽誰說的……”

如約道:“聽太太%e4%ba%b2口說的,大哥哥就不要瞞我了。你們大約還不知道,衙門已經接了線報,正要著手徹查這件事呢。如今父%e4%ba%b2和太太都沒了,主犯就得往下順延,要大哥哥來頂缸。販賣人口一經查實,家就保不住了,男的殺頭流放,女的為奴為婢……我已經出了門子,算不得魏家的人了,但我實在擔心兄弟姐妹們。如今老太太臥病在床,老爺和太太又忽遭橫禍,萬一朝廷追究下來,你們該怎麼辦?”

她泫然欲泣,但齊修心裡很明白,這分明是在警告,要是他們敢有半絲異動,潑天的大禍就要降落到他們頭上了。

“妹妹……”他啞然問,“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辦?”

如約沉%e5%90%9f了下道:“我的意思是趕緊關了買賣,離開京城,上外地謀活路去。既做著見不得光的營生,就該有萬全的準備,想好退路。俗話說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平常打交道的都是邪魔外道,焉知這回交代了性命,不是生意沒談攏,黑吃黑呢。”

齊修心下有了底,知道她還願意放他們一馬。這京城確實是不能待了,下馬威給得夠厲害,有再大的內情,也隻能爛在肚子裡。

可玉修年輕,沒經過事兒,一時氣衝了天靈,大聲對她道:“什麼黑吃黑,怕是有人心裡有鬼,急著打發我們呢。”

然後森冷之氣填滿了這小小的屋子,仿佛誰動一動,就會被扯斷四肢似的。

如約微乜了眼,沒有和他們爭辯,“也成,那就不走了,靜觀其變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她以退為進,讓齊修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他回頭瞪了玉修一眼,“你願意繼續在京裡呆著,隨你。如今你也大了,家裡長輩都不在了,就此分了家,一拍兩散也好。我是前頭妾室生的,和你們不是一個媽,並不指望你們和我一心。”

角落裡站著的如初和如一沒了主張,惶然叫著:“大哥哥……二哥哥……咱們是一家人啊。”

齊修哼了聲,“一家人?早前太太在的時候,你們可從來沒把我當一家人,背後不都管我叫丫頭養的嗎?你們留京過好日子吧,等喪事一完,我就帶著家小走,你們願意殺頭還是流放,全憑你們自己主張。”

齊修畢竟年紀大,懂得怎麼選擇才能保命,如初和如一是閨閣裡的姑娘,就算平時刁鑽,這種生死存亡的事上也心慌。相較於玉修的梗勁兒,她們更願意活著,便齊齊道:“大哥哥,我們跟你走。”

玉修落了單,見身後空空無人撐腰,氣焰頓時就萎靡了。

如約又添一把火,調轉視線望向他,“你想好了,要留在京裡嗎?倘或留下,念在你我是至%e4%ba%b2,我一定會好生看顧你的。”

這忽來的表%e4%ba%b2近,還不如聲色俱厲罵上兩句讓人心安。玉修臉色大變,知道她的“好生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