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琉璃階上 尤四姐 4313 字 2個月前

見叮當的引罄敲擊聲回蕩,約摸過了得有兩盞茶工夫,錦衣衛才從入口退出來。一眾王侯將相又隨皇帝跪拜在明樓前,隨著一聲沉悶的石門閉合聲響起,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先帝的時代徹底翻篇了,天狩皇帝對大鄴的治馭,自此名正言順開始了。

接下來便是喪儀的善後,撤除了幾筵、帷幔等喪葬的用度,拿到隆恩門外焚燒。送殯人員除了服,一應穿素服返京。

回去的路不像來時,沒有了沉重的梓宮,一天趕上一百多裡不在話下。從遵化到北京,也就兩天光景,第三天傍晚時分已然到了城外。留京的官員在東直門外設了幄次,供皇帝歇腳,然後文武百官及內外命婦行三跪九叩大禮。等禮成了,送先帝神位入太廟,這場拖延了五年的喪禮,總算是圓滿地完成了。

至於後來的安神禮、奉慰禮,就不需要命婦們參與了,由朝中百官再行祭奠。餘府派出去的馬車,時隔十幾日才重新返回白帽胡同,剛一進胡同口,就見大門前的燈籠底下站著人,車一停穩,忙上來接應。

餘老夫人看著車上下來的兒媳婦,心疼不已,“這怎麼話兒說的,瞧著瘦了好些啊。”

如約笑著向她行禮,“在外肯定不如在家自在。我們走了這些天,婆母好麼?睡得好不好?進得香不香?”

餘老夫人牽著她的手進門,樂嗬嗬道:“我高床軟枕、山珍海味地受用著,哪有不好一說!倒是你們,這一路曬大日頭,又見天吃灰,實在受了好些苦。”不過話又說回來,揚著笑臉道,“這會兒總算回來了,仔細將養兩天,就把肉養回來了。你瞧瞧,誥命不是好當的,我年輕時候經曆過幾位老太妃的喪儀,一天哭八百回臨,跪得膝蓋頭子都禿嚕了皮。可見這朝廷俸祿咱們也不白拿,那幾滴眼淚,值老些錢了。”

餘老夫人一麵和她說笑,一麵把人領進花廳裡,桌上已經置辦好了吃食,各種精細小菜預備了好幾樣。老夫人接過銀匙遞到她手裡,“治喪的隊伍,八成吃得不怎麼樣,還是家裡頭的飯食滋潤些。你挑一挑,愛吃什麼就吃上幾口,吃完了美美睡一覺,明兒就有力氣了。”

如約感念餘老夫人的好,心防再重,這刻也放下了,顯出幾分孩子般的純真來,“路上吃得還不賴,就是覺得菜色都蒙著一層灰似的。光祿寺廚房的老油肉,那麼厚的肥膘,實在是下不去筷子。”嘴上說著,把一盅珍珠二寶粥攬到麵前,赧然道,“我在路上,光想著家裡這碗粥呢,彆的什麼都不要,隻要有了這碗粥就足了。”

餘老夫人很高興,總算自己預備的東西裡,有她念念不忘的。

如所有愛孩子的老人一樣,把那些看著不合她脾胃的東西往邊上撥了撥,說留給元直。又選出幾樣精致小菜推到她麵前,和聲道,“愛吃就多吃。這兒還有玫瑰豆腐、八寶甜酪,都是現做的,又乾淨又清爽。”

如約舀著粥往嘴裡填,一麵點頭不迭,“謝謝婆母。”

餘老夫人看著兒媳爽快地吃東西,還有什麼所求呢。她不過就是希望孩子們平平安安,健健朗朗地,能睡好覺,能吃飽飯。

早前政權動蕩的時候,多少個日夜提心吊膽,那樣的日子,苦得沒邊。再想起早亡的兒媳和孫子,到這會兒心裡還儘是酸楚,隻是在新媳婦麵前不好說,不過加倍地疼她罷了。

老夫人就著燈,看她一匙一匙進得香,隨口問了句:“元直什麼時候回來?先帝神位進了太廟,應當就沒什麼事可忙了吧?”

如約心裡倒有些愧疚,放下銀匙道:“去遵化的路上,大人和我說起過,說朝廷要撤藩,皇上預備派他上陝西查處慶王呢。”

老夫人聞言,臉上果然浮起幾分惆悵,“才回來又要走?這一路又是兩千裡,連個歇息的時候都沒有。”

如約見她失望,挪了凳子靠過去些,乖順地說:“婆母彆擔心,他向來承辦慣了差事,手底下還帶著人,路上自會有照應的。您也彆怕寂寞,兒媳在家侍奉您呢,我雖憨蠢,但可以和您作伴,給您解悶兒。日子過起來快得很,他說年前能回來,和咱們一塊兒過年。”

餘老夫人聽她這麼寬解,才重又露出笑模樣,“也是,家裡如今不止我一個人了,兩個人說說笑笑,轉眼他就回來了。”一麵催促,“彆光顧著說話,快吃,多吃些。”

如約把整盞粥都喝了,又和她閒聊了些路上的見聞,這才回到臥房梳洗,換上了柔軟的衣裳。

不知道餘崖岸什麼時候回來,她也實在乏累,累得睜不開眼睛了,隻管趴在引枕上打盹兒。

將要亥正前後,聽見門上傳來響動,忙睜開眼看,他已經換了寢衣進來,照舊站在腳踏前問:“我能上床睡嗎?”

如約撐著身子瞧他,“大人又在打主意了?”

餘崖岸說是,“我明兒下半晌要走,就剩這一晚上能行事。你嫁了我二十來天,碰都不讓我碰一下,你覺得這樣說得過去嗎?”

如約盤%e8%85%bf坐著反駁,“可你說過不逼我,真心對我好的。”

他也沒狡賴,但他另有說頭兒,“圓了房,也不妨礙我對你好,且能好得更加師出有名,這樣不成嗎?”

如約說不成,“我還沒想好,你得讓我心甘情願。我不答應,你要是敢強迫我,我保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你可得想明白。”

然後他的臉就陰沉了,上頭罩著一層千年化不開的寒冰,撐著腰問:“你打算把我晾到什麼時候?我母%e4%ba%b2還等著抱孫子呢,你這樣,彆叫老太太誤會我不能人道,回頭又張羅著給我找大夫吃藥。”

如約噎住了,心想著這事兒還真有可能發生。不過這已經不是她該操心的了,便漠然道:“那種藥不傷身的,你喝上幾碗也不要緊。”

餘崖岸由衷地感慨:“你這人,心是真狠啊,好端端地讓我吃藥?我如今是看在你和我拜了天地的份上,要不然留你何用,乾脆殺了算了。”

色厲內荏的狠話放了一通,結果她巋然不動,最後不得不給自己找台階下,狠狠指了指她道:“魏如約,我再給你兩個月時間。兩個月後等我回來,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如約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臉的狗男人,滿腦子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他自己卻感覺良好,得意地轉過身,得意地在美人榻上躺下了。

但他明天就要離京,先前答應好的事,還算數嗎?

她趿了鞋,走到他榻前,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

他真開眼,不屑地問:“乾什麼,改主意了?”

如約慢吞吞地提起:“你說過,我送殯的路上要是老實,就放聞嬤嬤和我團聚的。現在殯送完了,能讓我見聞嬤嬤了嗎?”

仿佛聽了個有意思的笑話,他咧嘴朝她笑起來,“你可真是嚴人寬己啊,不讓我上床,自己卻惦記著我答應過的話,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e9%b8%a1賊的女人?”

她支吾起來,“我哪兒%e9%b8%a1賊了?一碼歸一碼,你讓我不能輕舉妄動,我做到了,你該兌現承諾放了聞嬤嬤,這有什麼錯?”

他不說話了,半闔著眼,從那一線中不鹹不淡地瞥著她。半晌才問:“你真想見她?”

如約使勁點了點頭。

“你能保證管得住她,不讓她對外亂說話嗎?”

她說能,“聞嬤嬤無兒無女,丈夫也早死了。況且從小帶大我,最是心疼我,為了保我萬全,她一定不會亂說話的。”

他這才鬆口,“我可以讓她見你,但你該怎麼報答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如約怔怔站在他麵前,不自覺拿手抓住了交領,“隻要你不逼我,其餘都好商量。”

他說好,“我不逼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不在京裡這段時間,你儘量不要進宮,更不能單獨見皇上。不要以為你那點小聰明能糊弄住他,隻要他想辦你,你就算渾身長釘子,也不夠他敲打的。這程子我會讓屠暮行看著你,但凡他稟報你有半絲不軌,你就彆想活了。我餘某人樹敵太多,滿朝文武都將我視作洪水猛獸,趁我不在京裡的時候把我夫人殺了,沒人會起疑。等我回來還能大做文章,借這件事除掉幾個政敵,這麼算來我也不虧。”

如約已經對他的謀劃無話可說了,咬牙切齒看了他半晌。麵上雖極儘憤怒,但心裡深深明白,接下來他就算手眼通天,也未必控製得住一切。

不過暫且敷衍他,先把聞嬤嬤接到身邊再說。於是氣餒地點頭,“隻要你讓我見聞嬤嬤,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然後他不言語了,目光逐漸變得熾熱,抬手在自己臉頰上點了點,“我也不要旁的,請夫人在這兒落個款,不過分吧?”

如約定眼看著他,知道他所謂的落款是什麼。心裡終歸糾結,怕%e4%ba%b2上一口,連嘴都不能要了。但再細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點退讓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走到他的睡榻前,彎腰預備實行。誰知他眼疾手快勾住了她的脖子,還沒等她回神,飛快在她%e5%94%87上狠%e4%ba%b2了一下。

如約憋得麵紅耳赤,“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他加大手臂的力量,順勢一壓,把她壓得趴伏在自己%e8%83%b8膛上。然後一手緩緩下移,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安撫式地輕拍著,喃喃道:“我是個男人,又不是太監。美人當前,難免心癢難耐,沒有一氣兒法辦你,已經算給足你臉麵了。可你也得體諒我,彆恃寵生嬌,老是欺負我。偶爾讓我%e4%ba%b2一%e4%ba%b2抱一抱,又不會掉塊肉,這麼忌諱乾什麼!”

如約便不掙了,就算滿足他這個願望吧,先穩住他,讓他順利去了陝西再說。

他見她難得溫順,實在受寵若驚,勾起頭問:“你怎麼這麼老實?忽然想明白了?”

她語氣淡淡地,淡得像一縷煙,“雖然你很討厭,但婆母待我很好。自我爹娘過世後,就再也沒人這麼儘心對我了……不瞧著你,我也得瞧著婆母,不能辜負她對我的好。”

餘崖岸一時萬分感慨,那位對他不怎麼客氣的老母%e4%ba%b2,竟在婚姻上給他帶來了好大的助益。他聽得出來,她話裡有真誠,對他母%e4%ba%b2確實是心存感激的。女孩子善良,她又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死士,隻要有人真心善待她,用不了多久,她一定會想明白的。

所以第二天,他照著和她的約定,把聞嬤嬤帶回了家。

如約早就在門廊上候著,見餘崖岸身後跟著一個穿麻布衣的婦人,頭發拿巾帕兜著,露出鬢角星星點點的白,看走路的模樣,就是老熟人。

也許是多年東躲西藏,又被關押的緣故,人已經如驚弓之鳥一樣了。進了垂花門,畏懼地四下觀察,終於發現對麵廊廡上站著的人,一瞬眼睛裡迸出奇異的光來,腳下緊走兩步,倉惶地囁嚅:“姑……姑娘……”

可是後頭的話,被餘崖岸一個眼神堵在了喉嚨裡。

餘崖岸示意她噤聲,%e4%ba%b2自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