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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階上 尤四姐 4271 字 2個月前

作了一揖。偏殿裡的如約也被太監請出來了,兩個人並肩站著,複又向皇帝行禮,這才退出正殿,往養性門上去了。

皇帝站在那裡,半天沒有挪步,臉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來。但康爾壽知道,萬歲爺這刻必是感慨萬千吧!早前他們這幫人都瞧出了幾分,覺得那魏姑娘有福相,將來必受抬舉。但事情變化起來就是那麼快,糊塗的金娘娘跟中了邪似的,說話兒就把身邊這位頂得力的女官賞出去了。萬歲爺嘴上沒說什麼,得知消息後匆忙趕到永壽宮,到底差了一步。

康爾壽那時候是做好準備的,隻要萬歲爺一聲令下,自己一定拿出吃奶的勁兒去追人。結果萬歲爺啞了火,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地揭過了。

這事兒說是撂下了吧,看萬歲爺沒再惦記,興許可以翻篇,但那位主子爺的城府,誰又能真正看破呢。不說,不表示遺忘,就怹老人家那深深一凝望,康爾壽就知道,這事兒怕是過不去了。

果然,萬歲爺的語調裡帶上了幾分輕慢和玩味,“餘崖岸和夫人,看著不相配。”

康爾壽呆了下,忙說是,“餘大人是武將,又乾著錦衣衛,怕是不會溫存待人。餘夫人是宮裡頭出去的,本就是仔細人兒,日子久了難免生嫌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六月的日光,刺傷了皇帝的眼,他微乜了下,什麼都沒說,不過哂笑了一聲。

隔了會兒問起金娘娘,“恪嬪這會兒還發瘋嗎?老實了沒有?”

康爾壽道:“東西砸完了,就沒什麼可砸的了。昨兒一通操勞,想是累著了,下半晌躺在床上沒再起來。”

對於這蠢物,皇帝是再也沒了應付的心情,吩咐康爾壽:“今兒定了金瑤袀五宗罪,你讓人把消息傳進永壽宮,讓她知道。她要是消停,就彆管她了,擇個日子遷到鐘粹宮去。她要是不消停,在西苑找個宮室安頓她,把她弄到外頭去,朕不耐煩見到她。”

康爾壽忙說是,心想著金娘娘這好日子,算是徹底到頭了。

早前金閣老壞了事,押在昭獄裡,萬歲爺還顧念著她,翻她的牌子,誰知道她鬨那出,把魏姑娘送上了龍床。後來沒成事,上頭也沒怪罪,這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她,萬歲爺要徐徐地來,等著魏姑娘自己低頭嗎。結果她又會錯了意,把魏姑娘送了人,屬於純粹地和萬歲爺鬨著玩兒。這會兒娘家散了攤子,她也完了,今後有皇後當家,她留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還不如卷起鋪蓋,上西苑了此殘生去。

那廂如約和餘崖岸走在夾道裡,自然是挽著胳膊,儘力彰顯%e4%ba%b2密。

可縱是勾肩搭背,心也不貼近,兩個人都是冷著臉,餘崖岸要快步走,如約步子不急不慢。弄得他有點上火,“腳下加點兒緊,不行麼?”

如約說:“急什麼。大人還要趕著上值?”

餘崖岸道:“我確實有差事,本想送你回去再上衙門,你這麼慢吞吞,那就跟我一塊去吧。”

她並不推諉,以前很怕那個鬼地方,現如今既然走到這步了,反倒應當多接觸些他身邊的人。

熱辣辣的太陽在頭頂懸著,照得人睜不開眼,她手搭涼棚蓋在眼睛上方,應了聲好。

餘崖岸納罕地瞥了她一眼,雖覺得她不知又在打什麼小算盤,但能跟著去衙門,願意讓他在手下人麵前顯擺一圈,倒也不是壞事。

他有些高興,%e5%94%87角悄悄仰了仰,隨即又強壓下來。隔了會兒淡漠地吩咐她:“回去收拾收拾,挑要緊的東西帶上。後兒先帝梓宮動身,你們先在路上設路祭,然後跟著一塊兒去遵化。”

如約這才鬨明白,皇帝為什麼這時候急著冊立皇後了。原來是因先帝要下葬,需要那麼個人來處置內務,執皇後祭奠大禮。

這也算山不轉水轉,先前她總著急,擔心自己和宮裡斷了聯係,這會兒看來,還是有不少從天而降的機遇。成為誥命有一宗好處,不像當宮女那會兒,人人可以提溜她、擺布她。現如今再沒人敢拔她頭上的簪子,也沒人會因警蹕搜她的身了。她隻要耐住性子,緩緩籌謀,總會碰上不期而遇的好機會。

她不言不語,一旦沉默下來,餘崖岸就覺得她在耍心眼。

轉頭看了她一眼,“我要說什麼,你應當都知道。彆覺得機會來了,有你施展拳腳的餘地了。”

這是在大內,他不敢把話說透。如約有意戳他痛肋,“大人要說什麼,我怎麼能知道?你所謂的機會,是指……”

他沒等她說完,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壓聲恫嚇著:“我勸你彆在刀刃上蹦躂,真要是按不住你,我不在乎送你去見先頭的夫人。”

她那雙眼,直愣愣地看著他,看得他有些心虛了,惱恨地把手收了回來。

兩下裡較勁,但又不能顯山露水,她有了恣意妄為的本錢,餘崖岸忽然覺得自己確實做錯了,太過自信,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實在是不易馴服,這和一開始的設想大相徑庭。他隱隱有了一絲預感,將來唯恐她在前麵闖禍,自己要在後麵忙著替她收拾爛攤子。

這個預感越來越強烈,讓他懸起了心。走出承天門,踏上錦衣衛後街,他這才頓住步子警告她:“彆動什麼歪腦筋,也彆逼我出手對付你。你一直以為自己一無所有,但你彆忘了,你還有這具身體。好手好腳便於走動,你的想頭兒就多了,多到我壓製不住你。但要是折斷了你的%e8%85%bf,讓你無處可去,那你隻能留在內宅生孩子,我也就少了許多麻煩。”邊說邊低頭靠在她耳邊,又添了一句,“誥命再尊貴,也得依附丈夫,關起門來過日子,沒人管得著。隻要我向皇後遞一封陳條,長長久久替你告了假,你這個人就再也不用露麵了,知道麼?”

他的狠毒,總能出乎她的預料。

她抬起眼,清澈的眼波,竟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他心頭有氣,恨聲道:“彆這麼看著我,我不是和你打趣。”

她說知道,“大人說到做到,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既然如此,就給我老實點兒。無驚無險地送完了殯,我會放了聞嬤嬤,讓她來見你。”

這個條件對她來說足夠誘人,失去了所有至%e4%ba%b2,能再見到以前的老人兒,必定百感交集吧!

她斟酌了良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就依大人的意思行事,但願大人不會誆騙我。”

他沒有理會她,轉過身,大步邁進了臨街的後門。

如約跟了上去,這衙門森然,還和以前一樣。裡頭當值的人,都敬畏她是指揮使夫人,個個對她畢恭畢敬。

先帝的梓宮要運往陵地,錦衣衛行戍衛之職,責任重大。當天隨扈的人選都定下了,餘崖岸召見了手底下的千戶,仔細和他們分派當日的人手劃分,如約不便在場,便獨自上了廊子。

一路閒庭信步往前,走到儘頭的時候,看見麵廊的值房裡坐著個清秀的青年,正低著頭整理文書。

她一駐足,他就發現了她,抬眼朝她望過來,立時起身揖了揖手,“夫人來了。”

如約心頭忽地擂鼓般大噪起來,雖然時隔五年,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正是大火第二天,在人堆裡拉了她一把的男子。

那是多深的記憶啊,一輩子都忘不掉,要不是他那一拽,自己就跑進廢墟裡去了。錦衣衛探子無處不在,也許那天他正是領了命,暗中蟄伏,撈捕漏網之魚的。但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沒有抓她去邀功,反倒悄沒聲息地掩住了。難道是以前和她家有什麼淵源嗎?

然而現在不能追問,也不敢確定他是否認出了自己,隻能小心地試探:“大人見過我?”:-)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一派自然,笑道:“夫人還在針工局當值的時候,卑職就見過您。正月十五廊下家走水,卑職奉命查辦,僉事詢問宮人的時候,卑職就在邊上。”

如約“哦”了聲,嘴上敷衍著,“那天我著實是嚇著了,並未留意大人。”

“該當的,亂哄哄到處在盤查,宮門下了鑰不讓出去,夫人是宮外人,怎麼能不怕。”他言罷,複又赧然一笑,“閒話半天,還沒向夫人自報家門,卑職叫葉鳴廊,是錦衣衛指揮同知。”

又是指揮同知啊,錦衣衛裡一人之下的官職。餘崖岸在登上指揮使的寶座之前,乾的不正是這銜兒嗎。

如約慢慢仰起%e5%94%87,朝他褔了福身,“原來是葉大人。我們大人和我提起過您,說您很有才乾,是不可多得的膀臂。後兒先帝梓宮出京,大人不隨行嗎?怎麼沒上正衙聽分派去?”

葉鳴廊道:“京裡頭也離不了人,餘大人和幾位千戶隨扈就成了,我還得坐鎮衙門,防著有突發事件亟待處置。”

如約點點頭,心下明白了,這種職務曆來是錦衣衛裡最受忌憚的。因為往上一步直逼指揮使,因此大多時候被打壓著,承辦些不甚要緊,不在皇帝跟前露臉的差事。

倘或被壓製得久了,是不是會心生怨懟呢?如約從他眼中看見一點閃爍的光,對他愈發和顏悅色,“也是,宮裡駐防也靠錦衣衛,雖說皇上和宮眷們都離了宮,到底還有那麼些太監和宮女,還需葉大人留京主持。”其他的話暫且不宜多說,今天先結交了,來日方長。於是又欠了欠身,“那我就不叨擾大人了,大人且忙著吧,我告辭了。”

葉鳴廊走到門前拱手相送,那靜水深流的樣子,撇開那些前塵舊事,讓她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也許他們會是同一類人,並非不爭,是時機未到。

當初她在針工局,兩年間無怨無悔地做著碎催,所有人都以為她謙卑得近乎窩囊,卻不知道,她要的正是這樣的口碑。

如今這位葉同知,從三品的官員安於整理文書,留守衙門,他心裡真的願意嗎?若他也在等待時機,機會送上門時,想必一定會緊緊握住吧。

她心裡有了譜,仰起臉,從長長的廊廡上走過。簷下掛著竹篾製成的卷簾,簾籠之間銜接得不緊密,一程陰暗,一程光亮。人在底下行走,不停交替於兩個世界,身形也忽明忽暗。

走到廊廡儘頭,她在抱柱旁站定了腳,朝正衙方向眺望。餘崖岸的公務似乎已經處置完了,隱約傳來那些莽夫亂哄哄的調侃,拿他脖頸上的淤痕調笑。

“果然是小登科,臉色透著紅潤。要不是敬陵建成了,說話兒要領差事,怕是要醉心溫柔鄉,不肯出來了。”

餘崖岸沒好氣地叱了聲,“彆渾說!”但還是麵子要緊,乾澀地浮起個假笑,“女人麼,就那麼回事,有什麼稀奇。”

如約頓覺惡心,悲哀於自己竟成了那些人口中的談資。但她得逼自己按捺,勉力露出一個甜笑,溫聲招呼著:“大人忙完了,這就回去吧。”

餘崖岸聽她溫柔著聲氣兒,雖知道是裝的,但在這些下屬麵前也算掙足了臉。便應了聲,偏頭叮囑幾個千戶提前點兵,交代完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