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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八九步的距離便可清晰地瞧見沈君佑臉頰上的兩團醉酒後的酡紅色彩,他的步子走的極是緩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是實穩,故而旁人乍一見了很難會想象他方才喝了足足一壇子的竹葉青。走到鋪銀紅色方布的黑漆彭牙四方桌前麵坐了下來。

“見你們喝的渾天醉地,正要夏堇去煮一壺醒酒湯來,剛巧她正同我說著方才那冒失婆子的事,那婆子倒是沒有撒謊,廚房這會兒卻是亂作了一團,隻好叫人用咱們院裡的小廚房煮了。”璧容笑著給他斟了一杯茶。

沈君佑正想說自己沒醉,可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卻明顯晃了兩下,水本就隻倒了半杯,故而隻有幾滴茶水晃撒了出來。沈君佑有些尷尬地低咳了兩聲,雙手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若是沒事情就回去吧,我出來的時候,那二人又吵了起來。”

這說的自然又是秦書懷和趙思思兩人。且說這趙思思本就不會喝酒,卻硬是說自己以前沒見過這樣裝酒的壇子,又說什麼這裡的酒才是純正的糧食釀造,難道有酒還是用旁的東西釀造的不成。

旁人對她這時不時蹦出一兩句怪異言論的舉動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本就打算回去了的。”璧容由著夏堇扶著站了起來,緩慢地跟在沈君佑身後回到了前麵花廳。

回去後又坐下吃了一會兒,旁邊桌上的幾個小的便有些坐不住了。豪哥兒倚著%e4%b9%b3娘已是有些昏昏欲睡,承哥兒也是含含糊糊的,有人問他話,大半是張冠李戴,所答非所問。

璧容便叫人帶了他們幾個下去。小廚房熬了一大壺醒酒茶送來,丫鬟伺候沈君佑兒和秦書懷一人喝了一碗,又倒了一小碗給這會兒正趴在桌子上半昏睡的趙思思,連喝帶吐地灌了半碗進去,便差人送了她回去。

回到屋裡已是亥中時刻。

璧容換了就寢的綾衣撩起簾子進了屋。

沈君佑正由青沐、青瑤服侍著進了淨室沐浴更衣。

璧容叫人鋪好了床,又沏了一壺熱茶,坐在內室臨床的軟榻上等沈君佑。

約麼一盞茶功夫沈君佑便梳洗完畢走了出來,換了身嶄新的白綾褻衣,微微敞開的交領衣襟露出了小麥色的健壯%e8%83%b8膛。

“你們都退下吧,門外不必留人。”他吩咐屋裡的夏堇和秋桐道。

兩人互看了一眼,便低頭退了下去。

璧容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與自己說,正巧自己也有這打算,便遣退了身邊服侍的,拿起妝台前的象牙梳子上前幫他梳起了頭發。

他的發絲極是烏黑亮澤,因為沐浴過的緣故,濕漉的發絲間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璧容突然有些不願打破此刻的寧靜了,卻聽沈君佑道:“許久沒有這般開懷暢飲過了,竟是有些頭昏腦漲,想我當年中了解元時與敬安徹夜痛飲,第二天照常去了縣衙報道,如此想來果然是老了。”沈君佑搖晃著頭頗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輕側了下頭對璧容道:“你仔細找找,可長了白發沒有?”

璧容愣了愣,竟是有些不敢看他的頭發,匆忙攏了幾下,回道:“胡說些什麼,這是打算跟我倚老賣老不成,正好我正有事要與你說,便要看你如何”

“你先不必說出來,且叫我猜一猜。”沈君佑佯作一副枕首思索的模樣,“可是要說敬安與沅娘的事。”

璧容有些訝異地點了點頭。

“縱是你這會兒不提,我也是要與你說的。”沈君佑將她攬坐在了自己%e8%85%bf上,左手輕緩地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撫了幾下。

“你知道敬安與我原是同窗,不論是學識、文卷都與我不相上下,我們之間從來難以分出來誰勝誰負,我是朔州府的鄉試解元不假,他卻是太原府的鄉試解元,仔細論起來,我倒是不及他的。”

沈君佑的聲音中有種異常的平靜,每個字都吐得輕緩而深遠,仿佛這段故事如流水般漫長,但聽的人卻是情不自禁地深入其中,隻等著故事繼續說下去。

“我是因著自己的名聲於婚事是百般坎坷,相比敬安自是該一片順暢才是。且不說他家世顯赫,縱是本人的相貌、才學便是太原府裡一向公認的千金婿。隻是他如今這副風流不羈的性子卻是和從前不一樣的……”

沈君佑一點點地講起了秦書懷的事情來。從他前往太原府求學,又如何機緣巧合下和當時在秦書懷結為同窗,再到知交。

“……便是那成家小姐,隻見了一麵便是再難相忘,好在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沈君佑將這八個字說的異常清楚,其下之意璧容自是聽的出來。

“隻是那成家乃書香世家,自來便是根深蒂固地秉承著‘士農工商’這樣的序列。秦家縱是家財萬貫,在讀書人眼裡卻是末尾一等……”沈君佑驀地歎了口氣,聲音有些空幻的飄渺,“緣分這種事總是免不了與命運相連,否則世間便可多些美滿良緣,少些癡情怨侶。”

璧容的手一抖,才剛攏在一起的頭發刷的便散在了肩背上。

突聞此事,她有些驚慌失措不敢置信,本能地低聲問道:“那個女子後來如何了?”她記得秦書懷是和沈君佑一同去棄筆下的海,如此便是要過了十年之久。

“嫁去了京裡。”沈君佑回道,說完又補了一句:“戶部侍郎家的四公子,據聽說這幾年進了北鎮撫司當差,應該過得很是風光。”

風光?對於一個女人,什麼樣的生活才算做風光,是嫁得良人共白頭還是子女成雙福滿堂。再觀秦書懷棄筆從商,接起了家族的生意,雖說另起門戶建了寶芝齋,可秦家的買賣卻是如日升天。

“總之,你莫要再想著沅娘與敬安的事了,且不說旁的,沅娘這樣的性子還是尋個老實本分的人,她前麵半生混在大宅門裡已是嘗儘了心酸,既已決定走了出來,便莫要再進去另一道大門了吧。”

這話倒是說儘了璧容心坎裡,她所求的不過是沅娘過得幸福,可要知道她選擇的或許是好的是自己想要的,但未必是適合她自己的。

“我還要想想如何與沅娘說,隻怕她心裡的這道坎是不好過了。”璧容突然有些自責起來,這算不算亂點鴛鴦,掀起了一顆如夢芳心。

“你也是好意,何況這本就是她自己的想法,你不過幫她說了出來,想必這會兒沅娘或多或少硬乾有所察覺了,以她的性子多半是會明白的。”沈君佑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裡,輕扶了她躺下,安慰道。

眼下卻也隻得瑞,璧容無奈地點點頭。

☆、第110章 小試牛刀

“夫人,天大的好消息!聽說織布坊裡新造的提花機弄好了,二爺請了咱們坊裡最會織布的耿大娘動手,這會兒大夥都跑過去湊熱鬨呢,咱們何不也過去看看新鮮?”青瑤燦笑著一溜煙從外麵跑進來,撩了簾子便開始碎碎地說了起來,眸子裡滿是期待的金光。

“你這個死丫頭,自己想去湊熱鬨還偏要攀上夫人一塊,這會兒正是日頭足的時候,若是不小心中了暑氣,看你有幾條命夠賠的!”秋桐端了桌上涼掉的剩茶,責怪地瞥了青瑤一眼。

青瑤咬著%e5%94%87一臉委屈地低下了頭,惹得秋桐擼了袖子又要過去訓她。

璧容見狀,忙打岔招了青瑤過來,哄勸道:“好了好了,她這些日子心裡煩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是想去,便放你半天假,隻管叫了府裡的人結伴同去就是了。”

“夫人,您就慣著她們吧!我…我可不要管了!”說著,秋桐猛跺了下腳,撩了簾子便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正巧和進屋來的夏堇撞了個對臉,“這是怎麼了?誰又惹著她了。”夏堇疑惑道。

“青瑤琢磨著想去織布坊裡看看新做的織布機,我許了她半日假。”璧容並未多說,又看看她道:“你可要一同過去看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笑道:“若不是怕肚子裡的這個受不住,我也定要過去的。”

夏堇本就聰明,又在璧容身邊伺候了一年多,早就默契無比,雖隻說了個開話頭,可聯想到秋桐這幾日的反應,心下一琢磨,便如明鏡般透徹了。_思_兔_網_

“她這幾日焦躁的很,對我和夫人都是忽冷忽熱的,你莫要搭理她。對了,我過來的時候聽見外院的劉管事家的要上布莊那邊去呢,你趕緊過去問問。”夏堇笑著對青瑤道。

青瑤眼睛一亮,期待地看了看璧容,見其點頭,草草地福了個身,便興奮地撩了簾子跑了出去。

“夫人彆嫌秋桐多事,您可不能總這麼縱著她們了,將來她們可是要撐起咱們這內院的。”夏堇拿了一旁的美人錘,坐在炕腳的腳踏上給璧容捶起了%e8%85%bf。

“她們的年紀也不小了,往後可就再沒了這樣的時候了……”話裡頗有些感慨,璧容頓了頓,又說起了秋桐的事來,便對夏堇道:“你跟她關係最近,晚上去探探她的口氣,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夏堇笑著點點頭,道:“許是她老子娘催的有些太急了,您知道秋桐一向臉皮薄,又有些閒言碎語……”

“閒言碎語?”璧容愕然,打斷了夏堇的話。

夏堇撓撓頭,有些懊悔自己的多嘴多%e8%88%8c,支支吾吾地道:“也沒什麼,就是陳大娘給秋桐相人家的事被府裡的哪個長%e8%88%8c婦知道了,她們嘴裡傳出來的話總是有些難聽。”夏堇眼神晃了晃,顯然是避諱著璧容在這事上繼續追問。

“你們的年紀確實不小了,莫要怪秋桐娘犯了急。”璧容歎了一口氣,“以往總覺得誰也配不上你們,不想倒是把你們耽誤了。”轉眼又看了看夏堇道:“你的事也應該上上心了。”

夏堇臉上一紅,氣道:“好好的夫人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可是一早便下定決心伺候您一輩子的,隻望著夫人往後見了年輕激靈的小丫鬟,莫要嫌棄我才是。”

“什麼嫌棄不嫌棄的?”沈君佑毫無征兆地撩了簾子進來。

夏堇忙撂下手裡的美人錘,扶璧容坐了起來。

“怎麼這會兒回來了?也不差人說一聲,我好吩咐廚房裡留飯。”璧容邊說著,吩咐夏堇去拿窗台底下晾好的茶。

“有些東西拿回來與你看看。”沈君佑接過了茶盅,挑著眉繼續剛才的話:“兩人方才在講些什麼悄悄話呢。”

“哪裡有什麼,不過是胡亂說些解解悶。”璧容向夏堇使了個眼色,夏堇早就滿臉通紅,此刻得了命一刻也不耽誤地便福身退了出去。

璧容從炕上下來,%e4%ba%b2自取了一胖高架上的天青色常服伺候他換上,裝作不經意地道:“爺可知道鋪子裡一個姓孟的管事,據說年紀還不到二十歲。”

沈君佑一聽便心下了然了,“你想說的是秋桐的事吧。”

璧容很是詫異,忙點了點頭,“這事你也知道了。”

沈君佑點點頭,“陳叔來問過我……倒是個年紀有為的人,不過做了兩年便升了管事。”話語之間透露出了對此人的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