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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上發了慈悲,打發她去了鄉下莊子上,可到底是沒有人看見實情的。

這日清早,沈大老爺一個人去了府裡最偏僻的西北角落裡那間叫寂華庵的小院。

來之前他已經猶豫了許些日子了。上

一次見楊姨娘還是五年前的冬天,她跑來跟自己說要去廟裡出家,自己當時很是怒叱了她,沒成想她竟是下了狠心回去就把頭發絞了乾淨。

走到寂華庵門口的時候,沈大老爺驚得瞠目結%e8%88%8c。他從沒想過她這五年竟是在這樣一個破敗的小院子裡度過的,斑駁的牆皮,陳舊的門窗隔扇,他輕輕地推開了那道黑漆大門,院裡竟是一個下人也沒有,空蕩蕩好似這裡原就久無人居。

來送午飯的婆子提著食盒一路淌著汗過來,嘴裡碎碎地罵咧著日頭的毒辣,一進門看見院裡站著個人,嚇了一跳,待擦亮了眼睛看清了來人,忙不迭地跑了過去,“呀,大老爺,奴婢給大老爺請安。”

沈大老爺看了她手裡的食盒一眼,皺著眉頭揮手叫她起來了。

“大老爺怎麼上這來了,可是來見姨娘的?要不要奴才進去稟一聲?”那婆子嘿嘿笑著,一副極為殷勤的模樣,生怕大老爺知道她偷懶耍滑而懲治於她。

“這院裡的下人都跑到哪裡偷懶去了,趕快去把他們叫回來,把這裡收拾收拾!”沈大老爺沉聲吩咐道。

那婆子訕訕笑了一聲,如實道:“那什麼,姨娘嫌吵,早就把他們都打發出去了,見奴婢老實不愛說話,才隻留了奴婢一個平時負責送送飯,打掃下院子。”

沈大老爺聽了眉頭皺的更深了,嘴%e5%94%87緊抿著一臉的嚴肅,那婆子隻是個粗使婆子,哪見過這般和主子麵對麵的架勢,不由得兩%e8%85%bf發顫,結巴著道:“老,老爺且等等,等等……奴婢這就去外頭找了人來,過來好好收拾一番。”

說罷,那婆子拔%e8%85%bf就要跑。

一條%e8%85%bf剛邁起來,就聽得沈大老爺喊了句“等等”。

沈大老爺思慮了下,對她道:“去找白總管,就說是我的吩咐,把菡萏水榭東側的梧桐院收拾出來給楊姨娘住。”

那婆子愣了愣,莫不是楊姨娘要翻身了?驚訝的險些忘了規矩,一晃過神來忙道了句是,匆匆跑了出去。

沈大老爺看著地上那婆子落下的食盒,猶豫了一下,從地上提起來推開了正麵上房的門。

屋裡燃著不知名的香,楊姨娘正雙手合十跪在長案上擺著的那一排佛像麵前,閉著眼睛,虔誠地念著經文,沈大老爺也沒有打斷她,隻沉默地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約麼過了一盞茶多的時間,楊姨娘磕了三個頭,又念了一聲“阿彌托福”,才緩緩站起身。

“不是說過叫你把飯菜放下就去忙你自己的事了嗎,怎麼又忘了。”楊姨娘依舊是背對著來人收拾著麵前的經書。

“給你這樣的主子做奴才也著實省事了些。”沈大老爺沉聲道。

楊姨娘聽見聲音一愣,驀地轉過了頭去。

頭上戴著灰色的僧帽,身上也是一襲最簡單不過的灰色緇衣,額頭處、眼角間明顯多了幾道歲月的紋路,隻是模樣卻還是與五年前沒有兩樣。愧疚、自責交雜在一起,沈大老爺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阿彌陀佛,不知道施主過來,貧尼失禮了。”楊姨娘麵色淡淡地合掌鞠了一躬。

沈大老爺顯然對她這副樣子有些不知所措,微抿著嘴道:“沅娘把事情都和我說過了,你,你這些年,受苦了。”

楊姨娘隻靜靜地聽了,並未答話。

沈大老爺不免有些尷尬,微咳了兩聲,道:“孩子們也都很是想你,如今…都過去了,你也沒有必要畏懼誰了,凡是自有我替你們做主。”沈大老爺看了眼屋裡的布置,又道:“我已經吩咐了白總管,你且收拾收拾,搬去梧桐院住吧。好歹是個主子,這裡太過破舊了些。”

楊姨娘知曉了沈大老爺的來意後,淡淡地回道:“阿彌陀佛,楊姨娘已是前塵故人,貧尼法號絕塵,隻是一個看破紅塵皈依我佛的佛門弟子,施主的好意貧尼心領了,若無它事就請施主回去吧。”

沈大老爺被她這一番話堵著啞然。好一個絕塵,當真是看破紅塵了呀!

“你——你執意如此我也說不得什麼,隻是你身為人母好歹替子女想想,沅娘那樣膽小的人若不是為了你豈會跑到我麵前吐露真相,我知道你是為了叫餘氏不再迫害沅娘才被迫出的家,如今餘氏已經不能再作惡,你大可以出去和兒女團聚了。”沈大老爺頓了頓,越發覺得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皺著眉頭道:“即便你真的看破紅塵一心向佛,換個地方也自然沒人能妨礙你。”

“子女與父母不過是宿世恩緣,報恩也好、討債也罷,如今也都還完了。隻因在這世上壽數未儘,佛祖準我繼續修行,隻待他日時辰一到,便要隨菩薩去往西方極樂世界了。”楊姨娘的聲音有種超%e8%84%b1塵凡塵的飄渺,“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住哪裡,吃什麼,在貧尼眼裡都是一樣的。”

說罷,楊姨娘便轉身去右邊稍間裡那一張四房桌子旁坐下準備吃飯。

“你——可否允我一同吃上一些。”沈大老爺突然道。

楊姨娘點了點頭,從自己碗裡撥了一半米飯出去,又去案上拿了一副備用的筷子遞給沈大老爺,然後從食盒裡端出了那碟素炒菠菜。

沈大老爺隻覺得吃進嘴裡的東西越發的苦澀,不過吃了兩口便停下了,可他見楊姨娘半碗飯吃的極是乾淨,連一粒米粒也不曾剩下,遂又端起了碗,亦是吃了個乾淨。

在這裡待得這一個晌午,叫沈大老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很多事來。

想起當年他的母%e4%ba%b2去世,父%e4%ba%b2娶了如今的繼母郎氏,那個時候他隻有十歲,楊姨娘還是個頭發都沒有留齊整的小丫頭,因為是母%e4%ba%b2陪嫁丫鬟家的女兒而被安排到了他身邊伺候,隻是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時間一去竟是這麼遠。

許是終於想的透徹了,沈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打算勉強她。

他這一生從遇見了筠惜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辜負了身邊所有的女人。雖然他的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愧疚,可即便歲月在輪回幾次,隻要這個塵世中有著那個叫季筠惜的人,那麼生生世世他都不會再看彆人一眼。

既如此,他除了成全她這個僅剩的要求,還能做些什麼呢。

“八月磊兒就要去參加秋闈了,先生說他既極是聰慧,律兒雖然還是老樣子,可這些日子也肯跟著他二哥學習打理鋪子了,沅娘那裡我會為她找個好人家,叫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一切你都不必擔心,你,你且好好念經吧,我這就走了……”沈大老爺看著楊姨娘的背影,驀然在心中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午後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困乏,尤其耳邊回蕩著聒噪的蟬鳴,心情更是複雜萬分。

一直走到門口,沈大老爺才恍若聽見背後那個熟悉的聲音淡淡地道了句:“阿彌陀佛。”

☆、第96章 暗藏玄機

七月中旬,就在那頭伏最熱的幾天裡,朔州府東大街上卻是熱鬨無比,即便是晌午那會兒頂著火球一般灼灼燃燒的烈日,也有不少百姓圖著開張前幾日的便宜而跑到新開的沈記布莊裡扯兩尺絹布。

鋪子開在了東大街與廣慶大街相交的金角店麵,是全朔州府最繁華的地段。左邊鄰著一家百年老字號的古董店,右邊不遠處則是沈家在廣慶大街的一間祖宗傳下來的沈記金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與早前開大同分號的時候不同,鋪子開張的當日便請了舞龍耍獅的人來,圍著東大街鑼鼓咚咚聲地好一通敲打,弄得一連幾天人們但凡說話,必要提上一句沈記布莊來。

早上璧容被大奶奶軟磨硬泡地拉著去鋪子裡轉了一圈。雖說是自家的鋪子,可沈君佑曆來的規矩是但凡涉及買賣交易,絕無賒賬、記賬一說,不論你是王孫貴族還是熟客本家。

大奶奶左挑右選定下了兩匹淺色的花廣絞,付了銀子便喚來鋪子裡一個眼熟的沈家下人送回了府,又拽著璧容去了南大街上的萃寶金樓。

“廣慶大街上不是就有家金樓嗎?聽我們爺說還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鋪子。”璧容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大奶奶努努嘴,附耳低聲道:“我跟你說,往後你要買首飾可不要去那裡買。”

璧容疑惑地眨了眨眼。

大奶奶繼續道:“那間鋪子是咱們家和二叔三叔家合股盈利的,永福胡同的三嬸嬸你記得吧,她從前最是喜歡上咱們那間鋪子裡買首飾的,回回都都是拿了就走,隻叫掌櫃記在他們三房的賬上,可你猜怎麼著。”

大奶奶賣了個關子,見璧容一臉好奇的模樣才頗為滿意地繼續道:“去年底下三叔去鋪子裡盤賬,發現虧了一萬多兩銀子,便叫了山陰縣的二叔和咱們家三爺一同查起了賬,三叔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愣是把自家欠的賬全蒙了過去,隻咬著四弟妹的幾單空賬不放,好在最後查出來是三弟去大同收賬少收了一萬兩,不過就是這樣也叫四弟妹氣得好幾日沒出屋。”

璧容在聽得大奶奶說以三夫人去金樓白拿東西時,越發覺得沈君佑有先見之明,事先便說了自己的規矩,但凡是個要臉麵的便不敢仗著%e4%ba%b2疏關係買東西不給錢了。

“你看這對耳環陪我們貞姐兒如何?”大奶奶挑了一對嵌紅寶的金葉子模樣的耳墜子問向璧容。

“樣子倒是打磨的真不錯,很是適合貞姐兒這樣的小姑娘。”

大奶奶也是越看越滿意,急忙付了銀子叫老板包起來。

“沅娘的事情你可聽說了?聽說黃家原本有些心動,可也不知是聽了什麼閒言碎語又反悔了。”大奶奶看了璧容一眼,歎了口氣,“老爺這回可是氣得不輕。”

璧容也很是驚訝,她前陣子還聽沈君佑收那黃家老爺從前是沈大老爺讀書時的同窗,雖然黃家不及沈家高門大戶,可沅娘嫁過去,倒也能吃喝不愁。

“不是說是與老爺相熟的人家嗎?怎麼這個時候又反悔了?”

大奶奶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誰說不是呢!又不是相的他家嫡長子,咱們家這樣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攀扯,如今肯伏低與他們做%e4%ba%b2家,真不知道那家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恨不得攀扯的自然就是為著沈家的錢,沈大老爺定不會叫沅娘嫁去這樣的家裡。

剩下的人家裡但凡門當戶對的指不定會嫌棄她的庶女身份,何況還有沈沅娘一直為外人所知道的“虛症”,雖然如今對外宣稱已大好,可到底還是會有人擔心。畢竟主母身體弱便要影響著家中的嫡庶之倫,那黃家指不定就是為著這個原因。

午時將近大奶奶這才說回府,一進了院子秋桐忙不迭地去吩咐了下人燒水伺候璧容沐浴更衣,才換了乾淨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