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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清楚,原本還想說些其他的話,在見到一路找過來的夏初妤時,她自覺閉了嘴。

“噓。”伏在阿姨身上的夏芩皛忽然“咯咯”笑出聲來。

顧元灝和夏初妤看向她。

夏芩皛拋了拋並不存在的水袖,她將剛剛摘下來的一朵海棠花高舉過頭頂,對著陽光照下來的位置,她仰起頭閉上眼拚命地踮著腳去嗅……可惜站不穩,差點跌倒,被阿姨眼疾手快扶住。

夏初妤剛過來就被眼前的這一切驚得不可置信,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媽媽她怎麼了?”

阿姨低下頭不敢看她,不忍心%e4%ba%b2口告訴她。

“她到底得了什麼病?你說話啊!”

“怎麼啦……”夏芩皛被尖銳的憤怒質問聲給打擾到了,她愣了愣,保持著高舉海棠花的動作也慢慢撤了下來,她無辜地看了一眼扶著自己的阿姨,又搖搖晃晃看向顧元灝和夏初妤站的地方,“這個男人是誰啊?我好像沒見過……是來聽我唱戲的嗎?你去告訴他,我今天頭不舒服,唱不了了,讓他下回再來吧。”

夏初妤已經哭得上氣接不了下氣了,被顧元灝緊緊摟住,生怕她做出什麼驚到夏芩皛的動作。

她離開家的時候,媽媽雖然身體不好,總得風寒這樣的病,卻還是神思健康,哪裡像現在這樣......哪裡有這般初瘋的症狀。夏初妤越想越壓抑,被她悲傷的哭聲吸引,夏芩皛終於看向了她。

初妤揉揉模糊的眼睛,“媽媽……”夏芩皛終於停下了口中的唱詞,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初妤,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海棠花跌在了地上,夏芩皛邁開雙腳,一步步朝初妤走過來,阿姨趕緊跟在身後給她扯裙角,怕她跌倒。

初妤顫唞地迎上去,最後幾步夏芩皛幾乎是撲過來的,初妤的雙臂被她抓得很痛,“媽媽……”這個時候除了叫她,初妤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誰知神思模糊的夏芩皛眼眶倒跟著紅了,看著看著她竟忽然笑了笑,雙手摸上初妤的臉,說道:“你胖了。”

☆、在柳邊風吹懸念生生死死隨人願

不隻是夏初妤怔忡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就連站在一旁的阿姨也都驚住。

“這……”她快要語無倫次,“太太認得你?”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太太平時完全不認人的,跟她說了好些遍她都記不住,連先生都認不出了,每次都要問‘你是誰啊’,先生最後也隻能關在書房裡抽煙,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太太記住。”她的激動不像作假,這更讓顧元灝擔憂夏芩皛的病情嚴重到何種程度。

顧元灝問道:“送過醫院麼?”

“怎麼可能沒去過醫院!醫生說是老年癡呆,可是太太還這樣年輕,而且去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醫生也都說太奇怪了,從來沒有見過太太這樣的,所以就隻能在家裡養著,根本沒有什麼有效的法子。儼”

耳邊忽然響起極吵的轟鳴聲——

“老年癡呆”這四個字在夏初妤心底掀起的海浪,絕不亞於九級台風稔。

“胖點好,還是胖一點好……”夏芩皛就一直重複著這幾個字,手不停地撫摸著初妤的臉,目光裡的感情複雜又飽滿,隻可惜整個人實在太虛弱。

顧元灝不忍心以這樣的現狀折磨初妤,開口道:“先送太太回房休息吧,情緒不能波動太大,況且赤腳容易著涼。”

阿姨連連說“是”。夏芩皛自己沒有什麼力氣,被阿姨攙著回房,她一邊走一邊側目對初妤直勾勾地看著,伸出手又笑又喊,“胖了……”

夏芩皛進了房間後,夏初妤這才覺得方才強撐的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走。

她蹲下`身子雙手伏在膝蓋上,放開了嗓子大聲慟哭,眼淚如關不了的水龍頭往外洶湧而出,哭聲撓在顧元灝的心底,如千萬根細針在來回穿插,密密縫補。

“初妤。”他也蹲下`身子,圈住她難以抑製顫唞的肩膀。

當初妤在一片空白的茫然和幻想之中,明白過來這世界上最擔憂的那一種現實終於還是降臨的時候,她本能抗拒,不想接受,可是猶如兵卒一般,隻能聽之任之無力反抗。

她甚至無法料及這一種傷害早在很久以前就開始肆意蔓延,宛如黎明初生的光亮陡然傾斜悉數倒映進已經黑暗良久的室內,打破她習以為常的格局,而當她被乍然的變化給弄得完全措手不及,唯有在這一瞬間即時以手遮上眉睫。

乾乾脆脆的第一反應,卻是最怯懦的那一種方式。

……

“你要救她,你一定能救她……”

她死命搖著他的手臂,得到了他肯定又擔憂的點頭之後依舊不放心,“顧安堂裡有很多厲害的醫者,還有惠安醫院,你一定可以找到治好她的辦法對不對?那個給安簡希治病的醫生,你說過他很厲害的,他什麼病都能治好的,我媽媽的病也一定可以的對不對?她還認得我,她還記得我……”

“冷靜點,初妤。”

“她沒有瘋,她也沒有得老年癡呆,她隻是在怪我,怪我太久沒回來過……”

初妤根本聽不進他的勸說,拚命搖著頭,好似隻要不停地搖頭就可以甩開這一切既定事實。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不害怕,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我就可以早點把她接走的,她一定過得很不開心,她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初妤!”

“顧元灝……”

夏初妤拚命地搖著頭,她抬起淚流滿麵的臉,滿麵苦楚地看著他,“從我小的時候,我媽媽她身體就不好,我和我媽媽是被人拋棄的!那個男人他不要我們了。陶修淵娶了我媽媽,他能給我媽媽和我最好的一切,所以媽媽才嫁給他的,否則她那麼好的一個人,她不應該被陶修淵糟蹋的!她就是被他給毀了的!”

“初妤。”他叫她的聲調沉了下來,手在她背上不以安撫的姿勢拍了三下,太過悲傷的初妤完全不理會他的暗示,依舊大聲控訴,顧元灝終於抱住她在她耳邊低低開口道:“先彆說了。”

初妤不明白地看向他,隻看到他的目光正望著她身後的地方,初妤回過頭。

阿姨已經站在不遠處,似乎對他們突然停下對話而望著自己,感到有些尷尬。

“怕什麼!”太過悲傷的初妤已經無暇顧忌這房子的主人還姓著陶,她果真是受了氣,對“一直費心照顧自己媽媽卻將她照顧成了這樣的”這個阿姨,她也是沒有半分好臉色,說完就站起身來,大步朝夏芩皛房間走去。

阿姨唯唯諾諾地朝樓下走去。

顧元灝本也打算跟上初妤的步伐,如果已經跑下樓梯的阿姨不回頭投來那樣充滿深意的一瞥的話。

顧元灝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變了主意,掉轉方向往回。

他輕步走到扶梯邊,已經瞧不到阿姨的身影。

他走下樓。

房子太空太靜,所以他沒花多少精力就知道阿姨去了哪邊。

她正在樓下打電話。

顧元灝背靠著牆,沒有離得太近,也幸虧周邊安靜,倒是能依稀聽出一些對話的內容——

“是的,小姐回來了,剛剛到了沒多久,已經見到太太了。”

“怎麼回來的?是跟一個男人一起回來的,說是她的男朋友,好像是姓顧……”

“好的好的,我留住他們住幾天,儘量等到您回來。好的,請您放心。”

……

接下來的已經不用再聽。

顧元灝推開/房門進來的時候,隻是看了一眼夏初妤灰頹的側影,就被她這個悲傷的源頭給弄得心疼不已。

“噓。”

“她睡著了。”

“我們出去說。”┆┆思┆┆兔┆┆在┆┆線┆┆閱┆┆讀┆┆

一句話分了三次終於說完。

顧元灝轉身開了門,她便朝他走過來。

......

既然他都問了,她也不想要再瞞他。

“隻是以前總是不敢跟你坦白,怕你覺得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你……”

“不是麼?”他苦笑。

她低下頭,容色如枯落的葉,也如蒼老的蓮:“有好多次……你問起我父母的時候、你對我說希望我能將我的一切對你不再有保留的時候、我在顧安堂樓下的楓葉林裡哭出聲來你安慰我的時候、還有我在秦詞那兒受的一儘委屈你全幫我擋下的時候……太多太多次了,我想要和你說起我的媽媽、說起我的過去,可是我真的沒有勇氣,我怕一旦說出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顧元灝的覺得心臟忽然有些疼痛。

像被生鏽的刀鋒切割皮膚,粗糙的紋理在肉與血間來回摩攃的鈍痛感……

“我對於你,就是這樣一個會輕易說離開、說不要、說放棄的人麼?”

夏初妤原本的目光盯著自己素淡的指甲油,聽到了他言語間無以複加的傷感後她抬頭看向他,滿目歉疚,卻開不了口。

顧元灝知道她現在才是最不好受的那一個,他也不忍心逼她。

他隻是又一次覺得很無奈……

他根本接近不了她。

就好比,她是高飛的風箏,線雖然牽在他的手裡,可他必須時刻高高望著,望著她將飛往的方向,生怕那裡有尖銳的阻礙物,因為一不小心線就會被割斷,而她就會飛走,讓他再也追不上。

他和她之間,總隔著一個天空的距離。

她到底是不願意停靠下來的。

顧元灝和夏初妤都開始沉默,初妤雙目放空,大概是太累了,顧元灝不願意再深問下去,也是因為剛剛那個電話忽然勾起了他心底另一個不安的念頭——夏芩皛的病日益嚴重,會不會和陶修淵有關係?

默了會兒,他緩緩說道:“初妤,一切都會有辦法的。我來想辦法。”

她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回暖的溫度。

“這次讓你媽媽跟我們一起走,先去泛城。”

“我聽你的。”

……

另外一邊,掛了電話的陶修淵麵色高深莫測,他又吞吐了一口煙,不鹹不淡地對對麵坐著的男人說道:“家裡的電話,說是我女兒回去了。”他挑了挑眉,想起什麼似的,刻意補充道:“我女兒您是知道的吧,聽說您和她也交情不淺呢,小女在那段時間裡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陶修淵笑得更陰暗了,話語也終於慢慢挪到了重點上:“聽說我女兒帶了她的男朋友一並回去了,姓顧,還帶他見了她媽媽。”果然,眼見對麵的男人變了臉色,陶修淵心底閃過得逞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