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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妤。”

“嗯?”

他騰出右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溫度借機攀上了她冰涼的掌心,“你呢,你有弱點麼?”

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手心更是一動不動攥在那裡,她臉上的血色幾乎片刻之間全數褪儘......初妤抬頭看他一眼,他甚至還將車穩穩停在了路邊,似乎就是為了等她一個回答,“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又是被這樣無望的情緒瞬間席卷,讓她崩潰發不出聲,弱點是那樣多,害怕的人也是那樣多,這些無一不是她生活裡所有擔心的構築單元,讓她如今細細理起,卻總不知道如何開口傾訴。

顧元灝再次發動了車。

“去看陶藝吧。”良久他才開了口。

“好。”

裝幀華貴的西歐風格建築群,坐落在新開發出來的郊區,大片大片的空曠領地鋪以米白光亮的大理石磚,林立兩側的柱子上幾乎全部掛上了彩帶,一路行至正門前,夏初妤才瞧見風格彆致的宣傳海報。

“詩詞以修陶藝博覽會。”夏初妤念出上麵的字。

“據說他家的陶藝品風格都很古典,而且你彆看這些建築外表如此洋氣,裡麵卻處處都布滿中國風,總有一種是個儒商而且是女商的感覺。”

初妤依舊隻是細細打量著這幅巨大的海報。

深藍色的背景,像是藍釉的粘稠在白畫布上肆意勾成,麵前畫著一個身材婀娜風情萬種的女人,白色的旗袍上繡有藍色的盤花,與背景藍呼應得恰到好處。隻可惜這女子隻露出尖尖下顎,綻出一彎淺笑如月,紅%e5%94%87皓齒,無端惹人遐想。而指尖折扇被她輕輕疊放在%e8%83%b8`前,彆有一番懶散古典的氣質噴薄而出。

“真美。”初妤感歎,可惜總讓她美得有一絲不自然。

顧元灝牽著她一起走向入口。

非常奇怪的感覺自一開始就裹挾著初妤,自東館開始閒逛,每一件放在櫥窗裡的陶藝品或瓶或碗、或梳或匣、或碟或匙,顏色與每一個場館的主基調都保持一致,且每一件陶藝品都配有一句詩詞。

這些詩詞多數生僻,少有人聽過,可初妤大多都聽人唱過。

印象裡還是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年紀,媽媽就喜歡穿著旗袍,披著寬大坎肩,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唱著曲詞,夏芩皛當年是江南一帶梨園裡最有名的戲子,她能將旗袍穿出最妖媚的味道,也能讓你在她的唱功裡聽到最澄澈如琥珀一般的清純。

夏芩皛從12歲便拜入了當時最有名的青衣門下,16歲的時候就開始遭到人的瘋狂追求,一度有人揚言若她不跟他走,便毀了他們整個戲班子,讓他們永無戲可唱!16歲的芩皛已經是傾國傾城之貌,可惜人還不夠堅強,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隻知道害怕,躲在師父的身後。

徐青衣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躲開那個惡霸,隻可惜經過了這個惡劫,整個戲班氣數大落,芩皛心底生出極大的愧疚,正是這愧疚讓她生了一場大病,也正是在這場久不登台的大病裡,她認識了那個誤他一生的男人。

☆、若舊人終是不覆讓時間替我送上祝福③

初識是在深秋。

紅色的楓葉幾乎將天空都染成了紅色,一片一片鋪滿了芩皛住的老房子,這樣的紅甚至蔓延至房子外的林蔭長道上,厚厚的一層又一層。而夏芩皛最喜歡穿著那條湖藍色水袖長衫,站在一整片紅色楓葉上,悠悠地將徐青衣教她的所有曲詞儘數唱一遍。

因她在病中,身體總是格外柔弱。

嗓子分外敏[gǎn],常常容易沙啞,唱不到幾句就要被咳嗽打斷。

徐青衣總在說:“芩皛,讓你好好養病,你就不要總折騰你這身子骨了。稔”

夏芩皛低了頭,聲音又細又低:“是,師父。”

而後白天徐青衣離了院子去戲班,有時候還要在外麵跑幾個地方同人吃些飯,談談合作和表演的事項,師兄姐妹們也都不在身邊,芩皛就一個人守在屋子裡,常常一守就是一整天一整夜儼。

差不多年紀的比她早幾年先進戲班裡的男男女女大多喜歡疏遠她,早先並沒有做得多少出格,所以以芩皛並不敏[gǎn]相反還有些不問世事無所謂的性子而言,她終於領悟到這一事實,也是在後麵做了那樣“有悖風氣”的事情而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落井下石,仿佛巴不得她早早收了東西走人時,她才如夢初醒。

旁人大多覺得賴以維持生計的工作多是被她牽累,才淪落到現在窮困潦倒的模樣。

徐青衣為她付出多少,來回奔波無數,看了多少人臉色不說,可這丫頭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天天縮在家裡,看看詞,唱唱曲,乏了就躺床上睡上一兩個鐘頭,醒了就去院子外麵的楓葉小徑上曬曬陽光,清閒得讓人無端火起。

每每圍坐在一起吃飯時,總有人挑起話題問徐青衣:“師父,什麼時候讓芩皛重新登台?”

夏芩皛聞言手中筷子忽然就停了動作,眼睛一霎不霎盯著手裡的飯看著,默不作聲,也不敢抬頭看師父和師姐。

徐青衣悠悠看她一眼,歎口氣繼續吃飯:“再過一陣子吧。”

夏芩皛鬆了一口氣,旁人霎時眼色四起,都是不甘和嫌惡。

一方麵確實因為夏芩皛是能手,但凡有她登台,就會賺得盆滿缽滿。一方麵也是因為那種“誰闖出來的爛攤子就由誰來收”的心理在大家心中暗暗作祟。

可是,徐青衣太過縱容和寵愛夏芩皛了,大家都這樣說。

.

又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日深秋。

木框窗外的景色,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一晃已經快三個月沒有登過台獻過唱了,夏芩皛的心裡啊,就像有一隻細細的手輕捏著羽毛,在迂回地撩/撥著。

夏芩皛耐不住這深情的呼喚和撩/撥,又因為總是自恃甚高習慣了,不想被其他人尋思出這一點兒的女兒心思,於是隻能在大家陸陸續續外出上班之後,這一個人啊才悠悠地爬起來推開窗欞,洗漱完畢後坐在梳妝台前,“啪嗒”一聲打開精致的化妝盒,對著鏡子開始一筆一筆地化起妝來。

她本就生得極美,柳葉眉、一雙顧盼生姿的大眼睛、吹彈可破的亮白肌膚......她抿了抿紅色的%e5%94%87指,最後才拿起畫筆,在自個兒眉心輕輕一點,差不多就成了。

心裡有股勁兒,已經開始如春筍一般,鼓鼓地要躍土而出了,在心裡麵一個勁兒地鼓搗著。

夏芩皛翻出了自己壓箱底的那套丹紅色長衫,白色的水袖輕輕一拋,就有數米之遠,她的平底繡花布鞋一步一步踏在柔軟的紅色楓葉上,有特彆好聽的沙啞聲。

全世界都安靜極了,連風都不吹了、葉也不落了,全在等著這一場來自她的華麗演出。

第二場起音......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出帳外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是《霸王彆姬》的唱詞。

唱著唱著夏芩皛忽然就覺得有絲絲遺憾,隻因想起之前登台時,接下來她款步移向台側,做側耳傾聽狀,而她的那群師兄們,一個個身穿鎧甲地立在燈光陰影裡,他們形容枯槁,長發零亂地垂在腦後......

台上的燈光基本上會暗掉,唯留幾抹淡淡的餘暉打在那群戰士身上,給他們一群人都鍍上一層微含苦澀的離鄉失落感。

師兄們飾演著“眾將士”的角色,而芩皛版的虞姬就在燈光的追打下一手提著水袖靜靜立在一側聽著他們唱出又悲壯又無力的辛酸。↘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惜此時此刻......

芩皛一收水袖,輕輕歎息一聲,款步移至另一端,開始模仿著戰士們粗狂的嗓音,自顧唱了起來:“怎麼四麵敵人唱的歌聲跟咱們家鄉的腔調一個味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一音初落,夏芩皛霎時又移到正對麵,換了另一個戰士的角色,沉聲開口道:“你們想啊,自從困在垓下,咱們大王爺天天盼著楚軍來救,如今劉邦已得楚地,後援是斷絕啦,就剩這八千子弟兵丁,是日有損傷,再加上個個思鄉,他哪還能有抵抗的力量,這,豈不是入了危險之境咯!”

......

而那個陡然闖入楓葉仙境的男人,就是如此偶然又如此精彩地邂逅了他生命裡不想錯過的這個女人。

夏芩皛唱得太過投入,她的聲線婉轉哀戚,一聲一聲唱出了虞姬的心碎和對霸王的心痛不甘,偏偏芩皛的歌聲裡再添上那幾抹特彆不肯低頭的傲氣,簡直和她整個人現下構成的意向完美融合到讓人砰然心動。

她的長發隨著起落的音符搖搖擺擺,她整個人也是蓮步輕移,一晃一晃,像是要將秋日隔著樹蔭打進來的日光都給搖碎了,夏芩皛越唱越激動,水袖開始慢慢輕甩,忽拋忽收,整個人都被曲詞推動著漸入高/潮。

說來也奇怪,明明沒有一絲一毫的背景音樂映襯,她竟然還能唱得如此天作之合!

“好!”

立在一側的白衣男人終於忍不住拍手叫好!

這一聲輕柔男音忽然闖出,如平地驚雷,一瞬間曲聲戛然而止!楓葉受了驚、秋風受了驚、日光受了驚、而紅色畫麵中央那個曼妙姑娘,更是難掩花容失色,驚恐萬分地以水袖遮住半張臉,直愣愣地朝聲源地瞧了過來!

這一望,可就像望斷了半輩子一樣。

她亦是不曾想到,所有的一切災難,幾乎都是源於這一次深情的凝望......

人常說,一眼萬年。

這一生,和他相遇相誤,約莫著,也就始於這萬年化為的一眼吧。

無論自己如何年華老去,無論這記憶如何泛黃,還是可以依稀記得初遇時那人一襲白衫,清爽乾淨地立在數米之外,與身後的一片楓紅是如此毫不違和地相攜而立,那人言笑晏晏,見她回眸含羞驚恐一眼時,整個人仿若被驚豔極了,那雙眼睛裡的神采霎時就亮了起來。

他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目光裡毫不掩飾的全是驚喜和喜歡。

他拍著手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夏芩皛低頭退了幾步。

沒有立刻驚慌逃跑,不能否認的,還是被這樣英俊秀氣的年輕男子給擾亂了心緒,讓她忽然生出一抹微微羞恥的念頭,怎麼就還會有一點點的期盼,盼望今天或許不是最後一見,總希望著日後啊,能和他之間發生了一些什麼才好。

這個男人,長身玉立,白色西服西褲井井有條地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