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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一去不回頭,她最珍貴的幸福從來再也不會來到她身邊。

他的眼神似乎躲閃了一下,臉上肌肉繃緊抽搐,就像陷入某種絕境般的無望蒼涼,可最後他隻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這麼多年,她等來的隻是這樣一句對不起。跨越年少的千山萬水,再次與曾經深愛的少年狹路相逢,不過是等來這麼一句。她的眼睛裡似乎起了霧,他的麵容如同從前夢靨時那樣熟悉而陌生。“你去跟我的爸媽說對不起。看看他們原不原諒你!”

其實她心裡早已明了錯並不在於他,一切不過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與人無尤。可心頭的怨恨是這樣強烈,痛苦是這樣深刻,她沒辦法平靜,隻能借此宣泄。她愛錯了一個人,便是錯了一輩子。她不能接受愛他的代價是深重的付出,不但輸了自己,更輸了雙%e4%ba%b2和信仰。

他終於沒有再吱聲,很久以後才鼓起勇氣正眼看她,眼裡是決然之後的平靜。“我知道當初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對你,明明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真意的好,根本和其他人不同。但是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那些話我也不想說出來的,也許你不會懂,從你說這句話以後,我的世界真的從此不同了……”“夠了!”她忍不住打斷他,內心被迅速湧起的狂躁充斥著,仿佛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像是一頭受傷的獸,擺出防衛抵禦的姿態,“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我不該去你的世界裡打擾你,所以請你再也不要理我,從此以後就讓我們當一對陌生人!”她不能想起從前,那些日子當初有多甜蜜羞澀,現在罪孽就有多深重。她忘不了他,尤其是他就站在她麵前,她根本無法收拾自己的情緒,壓抑自己的衝動。

他重新垂下眼,聲音低微,“好,我走。我叫人買了點吃的,你記得吃。還有我讓人給你買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先走了。”

門被輕巧地帶上,她孤身一人被包裹在這看不到儘頭的白色壁壘中,不得救贖不得安寧。茫然環顧四周,隻見床頭櫃上擺放著一碗皮蛋瘦肉粥,兀自散發著香氣,十分誘人。她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拿起來隨手一擲,湯水淋漓,一片狼藉,純白的床單也不能幸免地被沾染的斑斑駁駁。

忘了是多久以前,她就是端著一碗皮蛋瘦肉粥,去探望偶感風寒的他。她知道他因為腸胃不好的緣故飲食一向清淡,便臨時去學煲粥。她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為彆人做這樣的事。她當時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想起來卻是甜蜜幸福的。她喜歡有一個人可以令她歡喜令她憂,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這麼鮮活熱烈。

她記得她到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精神尚好,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兀自看得津津有味。她也津津有味地打量了他許久,她著實喜歡他專注又慵懶的模樣。過了許久才湊上前,近乎討好地問:“你看的什麼書啊?”

他一向是淡然得近乎冷然的人,見她不請自來也無其他反應,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隨口道:“你看不懂的書。”

她愣愣地說了一聲“哦”,然後很快打開帶來的食盒,取出香噴噴的粥,柔聲說:“我買了皮蛋瘦肉粥,你最近一段時間腸胃不好,趁熱吃了吧。”

他懶懶地抬眼,“擱在那兒吧,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先出去吧。”

她眼裡的光一點一點暗下去,默默地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喊她:“孟皖寧!”

她欣喜得幾乎激越地回頭,隻見他還是斜斜倚靠在床頭,甚至眼睛都沒離開手裡的書,懶懶地說:“把門帶上。進來要敲門,出去要帶門。這點基本的禮貌,你都不懂麼?”

那時的她多麼卑微,低到塵埃裡,卻開不出花朵。能有多少情感,才能這樣被肆無忌憚地糟踐被人無視?她已經忘了自己那時是如何的狼狽而無措,現在回顧起來不過輕笑一聲,難怪人家說往事不堪回首,原來隻因那時的自己太蠢。

睜著眼睛,關上燈,被黑暗包圍的感覺讓她覺得安心了一點。她聽著自己的心跳,仿佛是緩慢走動的針擺,每一下都那麼清晰明了又低沉,全世界仿佛隻有這悸動是真實的,提醒她一切並不是夢,夢裡麵才不會這樣深切的苦痛。

眼睛漸漸酸澀,意識卻越來越清醒,忽然聽到門輕微地響了一下,仿佛是被不經意地風吹開了。她不予理會,繼續無意識地看著黑暗中的世界。

忽然有輕微地腳步聲漸漸走近,一道黑影朝這邊逼迫而來,她終於悚然一驚,厲聲說:“誰?!”

黑影頓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是我。”

皖寧身子一震,“輕寒,是你來了嗎?”這麼久了,她終於等到他。她有多想念他,他永遠也不知道。那些翻過去的日子,她不想再重來。可她要他在她身邊,就像從前一樣,即使全世界都拋棄她,她也不會孤單,因為他一直就在那裡,守護著自己。

他也許不知道,當她想起他們之間的過往,心裡有多掙紮多難受。她喜歡他的純粹偏執,也喜歡他的體貼和緘默。可她不願意再次把他拖進漩渦裡,他的人生本該平順如意,是她,是她讓他平添了許多苦痛。他已經為她失去了那麼多,她不要再經曆那樣的歉疚和恐懼。

可為什麼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總是希望身邊能有他的陪伴,哪怕什麼也不說,她也覺得安慰安心。她已經不知道是她太過貪心,還是太過無恥。她隻知道她想見他,非見不可,否則她連繼續生活的勇氣都沒有。

隱在黑暗裡的影子在她那一句話剛落下的時候就頓時僵住,然後空氣裡似乎有疾風刮過,伴隨著輕微地“啪”的一聲,燈光豁然大亮,照得純白的病房裡一片通明澄澈。她忽然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重新感覺到了人間的暖和溫馨。

她倚在床頭打量著他,這一天他罕有地穿上了正式的西裝,看起來異常嚴肅,但一貫紅潤的嘴%e5%94%87卻微微發白,而白玉般的臉則暈紅一片,這種奇異般地紅白交映讓他仿佛變得跟任何時候都不同,他的眼睛是遲疑又震動的,夢囈般地問:“你一直在這兒等我嗎?”

她微不可見地搖頭,她並沒有一直等他,甚至一度想這輩子都不見他,因為他本來就不該和她在一起的。她是個禍害,把自己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不愛自己的人,然後失去最愛的人,失去應有的快樂。她知道自己矛盾到了極點,明明想見他,可當他離她越來越近,她卻瑟縮惶恐起來。

她的反應實在“平淡”,但他已經像陣風一樣刮到床邊,眼睛似乎發著光,然後從口袋裡迅速掏出一個類似便利貼的小本子,遞到她手裡,急急地說:“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你看,這是你寫的詩,你還記得嗎?你以前很愛唐詩宋詞什麼的,我還說你可以做女詩人呢。”

她寫的詩?她愣愣接過,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保存的這樣好,除了顏色有些許陳舊泛黃,其他的都完好無損。她無意識地輕輕翻開,青澀幼稚的字跡仿佛像一片凹凸鏡,那些遙遠飄零的往事像是一片片落葉,被一陣風聚攏到一起,仿佛昨天重現般曆曆在目。她忍不住歎息一聲,“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他的臉紅得更甚,露出少見的羞澀,“雖然我一直都想跟你長久地在一起,可是那時候我不敢跟你說我心裡的事,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把它塞進自己的桌子裡,總覺得想擁有你所有一切。”

☆、第二十九章 (1)~思~兔~網~

其實他心裡有很多話都來不及跟她說,她不知道就因為這首少女懷春般的詩句裡有他的名字,哪怕隻是一個“寒”字就足夠讓他心醉神迷,“天連衰草,幾重迷霧,尤記曉寒深處。春暉再發,初蕊新芽,步步驚心隻為他。”

多麼動人心魄的遣詞,勝過他讀過的所有古詩詞。縱然他很久以後才知道她所思所想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可是那又怎麼樣,他喜歡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可能讓他的綺思減去分毫。

皖寧不由低頭沉默,原來這麼多年煎熬的人不止她一個,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他竟然都不曾前來尋她?她想到這裡就覺得受不了,就算彼此做不了戀人,也終歸是朋友。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啊,是她青春的見證人,曾在她的生命裡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也許忘掉林中桓就是忘記她本身,可是忘卻他等於忘卻她曾經擁有過的最純潔無暇的溫情。除了父母,她從來不曾見過彆人對她這般好,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也難與之相較。她終於忍不住問:“那你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找過我?你都去哪裡了?”

他將視線轉移到某個虛空裡,“我怕你早已經忘了我,我更怕你等的人從來不是我。”

她不禁啞然。他真的很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明白她的心,她到底在期待著什麼,到底在奢求什麼,誰都看得清楚明白。她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這樣全心全意地對她,因為全心全意,所以懂得,所以慈悲,卻也更加蒼涼。

他重新轉過頭看她,她靜默的樣子依然很好看,讓他久久以來相望不相%e4%ba%b2的孤寂在不覺間慢慢驅散。他一隻手覆蓋在她的手上,另一隻手摸索著本子上的字跡,動作溫柔的像是撫摸一個*。時光是神奇的,它可以讓人迅速忘記很多事,也可以讓人在某個瞬間迅速記起。仿佛有一個按鈕,控製著某個部分,讓你在恰當的時候看見你曾經最真的一麵。

他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她的場景,在她還不知道他是誰的情況下生了心魔。那時他因為家裡離學校近,每天回去吃飯。那天吃完飯依舊抄了近路翻牆入校,而在綠草如茵的操場上,一場小型球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他雖然也喜歡打籃球,但一向不喜歡人多的時候去湊熱鬨。於是他決定轉身離開,眼睛無意間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亭亭玉立地站在不遠處的榕樹下,強烈的陽光被那一片蒼綠隔離在外,暖風輕拂,光線柔和,而她發絲清揚,白裙微微蕩漾,整個人猶如一幅山水畫般的清淡幽遠。

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每走一步仿佛都是在探尋某種幽秘般地急切而虔誠,走近了才看清楚她的樣子,並不是多麼美麗,但淡眉輕掃,眼波盈盈,自有一種沉靜的氣質。明明淡雅清麗,卻仿佛發著光,讓他簡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他的視線無意識地往下移動,才發現她的懷裡還抱著幾本書,她的手指修長白皙,姿態端莊優雅,很有舊時書香門第的韻味。他想她一定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女生,卻懊惱自己為何從來沒有見過她。

他這樣理直氣壯又畏畏縮縮地打量著她,要是一般女生鐵定早就怒目相向了,但她並沒有。她完全沒有留意到他,一點兒也沒有。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操場上,像是極為關注著什麼。他試著從她的角度望過去,卻隻能看到烏鴉一片的人頭,根本就無從得知場上的情況。

他就那樣傻傻地陪著她站了1個小時,時間持續到球賽結束。人群迅速作鳥獸散,可她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