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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殘缺錯亂的記憶,藉著破碎不堪的神魂,於已知與未知的懵懂、茫然與透徹的邊際,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卻是叫我陡然明白了我所執著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模樣。

世間有了人族,便有了延續繁衍的七情六欲男歡女愛,可在人間界出現之前呢,那洪涯境中諸位仙神,那開天辟地之後為法則衍生的眾多神祇,也就沒有情感麼?當年的火之畢方遇到鳳凰要離,落得違逆天道身死道隕之下場,拚儘一切也不過遺忘所有無知無覺廝守萬年,彼此之間至死沒有說出一個愛字,因那時還未有“愛”之存在,可那便不是愛了嗎?

我是愛著你的。原來支撐這百千輪轉渡魂之苦的不是恨,不是對天地的憎恨,不是對自身的厭惡,是顛沛流離苟延饞喘也要銘記你名的執拗,是太古不存而懼怕這天地間沒有琴魂沒有那記憶的驚恐,化為荒魂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記得即便遠如天塹依然甘之如飴的想望,不記得痛徹心扉卻無法將這痛予你知曉的癡迷。

可我拿這愛來局限你,卻不敢對你說一個愛字。如此卑微懦弱得仰望你之身影,卻覺得將這個來自人間的詞加諸於你身都是種褻瀆。我連告訴我自己這是什麼都不敢。

歲月流逝,時光荏苒,我已經麵目全非,你卻從未改變。

可原來——我所以為的從不曾得到回應,因我所要你不曾擁有,因你所予以不曾為我所能讀懂的方式表現。

‘不過一個酒靈,你吞都吞了,又何必做出這番模樣!’

一妖一鬼已經在江都停留了不短時間,整條酒街都溜遍,鬼燈現在滿門心思惦記著南疆那柄凶劍,多少覺得這樣的停留無所意義,它素來沒耐性,自覺給出的時間夠多之後,見同伴仍是那副不溫不火模樣,便有些惱怒,不耐煩道:‘這還是我所認識的東方麼!’

青衣的竹妖坐在窗邊不遠,原本靜看著掛於窗格上一條長長的紅流蘇,聞言眸中泛過一抹光色,茫然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那麼點焦距。

或許是明白這裡並非自己一個,還有個可以交流的生物,他也未若以往那般沉默笑笑不語,隻道:“我並非因此困擾。”

鬼燈冷哼一聲:‘那是什麼?彆老想糊弄過去,說個明白!’

東方緩緩摸索著竹杖的柄,笑容很輕,很淡,卻猶如一汩清酒,澈純卻醇厚:“你明白真正的自由是什麼嗎?”

連鬼燈都愣了那麼會兒,不明白話題怎麼可以忽然轉到這裡,旋即便怒:‘又搞這一套!’

“自由……沒有任何束縛的自由……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沒有誰會乾擾你的決定,沒有事物能阻攔你的腳步……你是你自己的主宰,甚至,連那無處不在的天道,也無法為你安排你的前路……”

東方將竹杖放在椅子邊,手剛收回到身側,又伸出去將竹杖緊緊攥進手中。他的笑依然是那麼淺淡的,聲音,也是這麼平靜——鬼燈卻有一種感覺,他似乎在講什麼極為可怖的事情。

“我並非為生靈逝滅而心傷,我所見證過太多的破滅更痛的絕望,甚至,我%e4%ba%b2手毀滅過太多東西,美好的事物能在我身邊存留的時間總是那麼短暫……”東方停頓了一下,明明在笑卻感覺下一瞬就能落下淚來,“我隻是在難受,最可笑的是……我明明得到過這樣的自由,卻從未……意識到。”

天厭之,天棄之,天亡之,天不憫惜太子長琴。

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冥冥中已經被注定了所有的事物。混沌蓮子在這天地開辟的初時,便背負著混沌蒙昧的原罪,可它化靈的神祇卻承接了開天的功德,所以天道尊崇她,也想毀滅她。於是在宿命還未降臨之際,就注定了,五十弦琴終要毀滅,琴魂定入輪回受那諸多磋磨,磨滅魂力,消散魂魄,消失於天地。可是伏羲是天道,天道卻不是伏羲。有那一位混沌的神祇在,即使無所動作,一顆蓮子,伏羲能衍化的天命已然出現破綻。

龍淵奪他魂魄,絕他命數,他本該就此死去,可他憑渡魂之術存留住了神識。他輾轉人間找不到方向也無歸路,受遍苦楚捱儘磨難,可他卻免去了輪回之中一世一世洗去記憶。

天要蓮子入這塵世,天要他的滅亡同等滅亡這粒蓮子,可當他孑然人間之時,他實是獨立於一切最自由最放肆最不用顧忌這天地的。他那被詛咒的宿命,也許一開始,便是場生機——可他卻生生敗壞了這一盤好棋!他用他的卑微懦弱、用他的愚蠢自負,生生應驗了天官命語批他世世孤寡!

天衍四九,生機一現。這就是天道。哈哈,這就是天道。四九圍殺是天道,其一生機也是天道,天要他亡,疏而不漏,那一線生機卻是在張網之前已然存在的!這諸世的規則啊,從未錯行一步,從未逾越半分,而他竟為這樣的天道玩到如此境地!

如何不恨?

……到頭來,錯恨了所有,隻未錯恨自己。

東方真的想落淚,卻到底是閉上眼,緩緩退卻了眸中水色。

“愛是什麼呢?”他輕輕得說,安靜得像是要融化的笑,幾乎叫鬼魂都為之毛骨悚然了,“我不對你說,我不對你表示,可是我原諒你所做的一切,我容忍你犯的所有錯誤,我用我所有的目光注視著你,為你留下所有反轉的餘地,等待你或許永遠都不可能的回頭……”

畢方與要離是不同的。畢方隻知要與她的鳳凰廝守,可為何要廝守呢,要那麼努力得說出所以然來,她定然也是說不出的,隻是喜歡,便喜歡了,隻是想要去做,便去做了,我的鳳凰啊,我第一眼見你,就想與你在一起啊,於是因你與祖龍開戰,因你逆天改命遭到反噬,因你失了神格毀了法則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對我來說,都甘之如飴啊。

鳳凰在塵埃落定諸世黯淡的漫長時間裡,才慢慢明白,那一切究竟是怎樣的故事。恨著主導一切的天道,恨著陷她入如此境地的自己,恨著無法還轉的宿命,到最後還是笑著擁抱虛無。我與你在一起啊,直至最後也與你相擁著啊,還有什麼,需再計較呢。

他一直以為,天不懂人間情愛,神不懂人間情愛,徒留世間懂這情愛的獨自自傷。人間出世衍生了愛戀,有了愛所代表的一切桎梏與定義,可在那還未有世人之時的歲月裡,又把這事物叫做什麼呢?可誰說,畢方大神予出的,不是愛呢?

‘我沒有這種東西,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模樣。’鬼燈難得沉默許久,緩慢道。

作為一個劍修,卻連自己的劍都未珍愛過,能修至地仙之尊無非是天資著實卓越之故,可最後落得那般下場,又何嘗不是它這性子所致。鬼燈糾結了,偏偏說到個它壓根不清楚的東西,連責罵都覺得有些心虛:‘你就是因這事物而神傷?’

東方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卻是笑了。

與平常一樣的,安靜的不動聲色得,甚至帶點高深莫測得,笑了……鬼燈默默往後飄開了一截距離。

直至如今才陡然明白,他曾經曆的歲月裡,自己有多麼縱意。天真得想要美好的東西就這樣長長久久得美好下去,把一切失去都歸結到老天爺的懲罰上,愚蠢自負得按著自己的意想在錯路上越走越深……在那漫長的時間裡,她要收拾多少的爛攤,要安排多少的後手,才能叫這餘地在漫長的時間之後偶然的某個瞬間為他撞上一個?

這世上啊,隻有這樣一個存在,看一眼她,所有的意誌都能被瞬間瓦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隻是覺得悵然而已……想了幾千年都不知解答的東西,忽然之間就明白了,”東方低低道,“去南疆吧,找到那柄凶劍……然後我會沿著千年的足跡重走一遭,有一個人給我留下了很多東西,我得去一一尋回來……”

誰能說,這就不是愛呢?

即便,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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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有關焚寂凶劍的下落,還是鬼燈打聽出來的。

東方曾經問過這位鬼修大能,仇已得報,恨也消儘,天地再無限製能阻它前路,為何明知人間為天道法則所控甚嚴,仍要縛地為繭困束自我,不願離開呢。

莫說那煞氣為它之根源等閒不得離開,它與世間之因果已然了結,更無仇怨,若它甘願,散儘魂體凶煞,換種順應天理的方式修煉亦未嘗不可。

鬼燈與北邙山中鬼修不同,北邙山自古便為王侯將相墓葬之地,又有征戰橫屍埋骨,集天地戾氣,方圓百裡之內除魔化植草再無活物,北邙鬼王生時為人間將帥,治下所統也多為將士,所沾人命不計其數,生前死後皆煞氣衝天,但這些能在北邙稱王稱霸的鬼修,大多正是借著地利,一出北邙,自然會為天道排斥——就這點而言,作為一個鬼修,鬼燈這等能與過往一刀兩斷、斷得連因果都不沾的這麼乾淨的,倒也是奇跡。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它那番無所作為,卻顯得怪異得……有些愚蠢了。

鬼燈當時隻是冷笑不言,後來在結伴而行的無數歲月裡,東方才慢慢明了這鬼修的性子。

這天底下得道的劍修,哪一個不是偏於自我、極情於劍?可是鬼燈得以進階地仙,與其說是以劍入道,不如說它以它的道自成一體,劍不過是附帶。它當然喜歡劍,卻未到癡迷,它甚至隨心所欲,什麼都不在意。任何修者於眾叛%e4%ba%b2離身死道隕的絕境,化妖化魔都情有可原,可偏偏攤在鬼燈身上,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從不曾真正在意,從不在乎擁有,縱然失去一切落得那般境地也隻是自歎技不如人罷了,可它偏偏沒有就此消散,反倒以怨靈引魂化為妖鬼。

然而能叫它以妖鬼之態留存於世的,也就隻有它自己。它什麼都不曾看重過,卻在死後才發現自己的不甘。如果“活著”也能算是一種執念的話,那它就是習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它怨的是天,怨這自由被打破它整個世界麵目全非。

是劍修亦或是鬼修的形態對於它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兩樣。它看這天地靜寂看諸世逍遙,不在乎所有,也隻想維持留存這樣一種境況罷了。

南疆苗寨,一妖一鬼住了很長時間。寨中多木竹,東方待著倒是不錯,訝異得是,鬼燈也很自在。它現在最大的樂趣不是在那還未知的邪劍,而是東方。

‘我看你明明渾身上下都刻滿了——我的時間不夠了,’鬼燈充滿惡意得笑著,好奇,‘可為什麼你能表現得這麼輕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