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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去哪裡尋找這些蹤跡?

‘南疆?你去那裡做什麼?’鬼燈好奇道。

諸神的時代已經遠去,世間信奉女媧大神之人最多的便是在南疆。

當年的地皇與天庭的仇怨埋得極深。早在天界成立之時,女媧已經與伏羲以及日後的天庭劃開了道,此後種種相爭致使雙方勢同水火。東方是知曉的,早在不周山倒之時,女媧已借著補天功德%e8%84%b1離天書之冊,人間種種傳說他能辨彆出真偽,知道女媧在洪荒結束之後,便帶著自身眷屬常駐地界,十殿閻羅因其曾為地皇,感其於此世之功德,特地化出一塊地域建起一座城鎮以示尊敬,名為幽都,此後人間便再無女媧身影出現。

那七柄凶劍被女媧分散封印於人間各處,具體在何處卻是不曾外傳。東方不可能前往幽都,當年的太子長琴是女媧命魂牽引之術所成不假,但他與女媧的因果早在那時女媧封印七劍庇佑龍淵之時,已經徹底了結。

天地之博弈,伏羲女媧之相爭——龍淵部族原是隸屬蚩尤部落,蚩尤與伏羲之仇不共戴天,於是就算他知曉,女媧庇佑龍淵部族之因,乃是借此與伏羲抗爭,他還是無法釋懷。龍淵作為奪他命魂害他落入這般田地的罪魁禍首,這仇他早晚得報!

所以他不進幽都,他怕他看一眼,就恨不得毀去所見一切。他也不可能去見女媧,這位冷漠殘酷的女神與伏羲又有何不同?中央大帝因何能抽空龍淵氣運不遭反噬?因為龍淵所為實乃逆天之舉!太子長琴隕落是天命伏羲所算計,但七劍分仙魂凶魔氣衝天也同樣惹怒天帝。天要龍淵毀於一旦,當年女媧能在天降災禍之時強行介入,甚至以封印七劍為籌碼謀得龍淵這一支眷屬,卻不予太子長琴殘魂任何留存餘地,可有半分記得太古舊情的模樣?

同理可證,若他現今要焚寂下落,也會遭到女媧阻止。當初這位神祇謀取龍淵不是沒有代價的!她封印七劍便代表將七劍與自身綁縛,這些凶劍若出世,所造成任何災禍的業力,都要由她一力承擔!她怎會眼看著他人謀取凶劍?

於是,焚寂劍所在還需另外搜尋。但東方想,無論劍在何處,當地定有女媧遺跡留存,而有關這位神祇的傳說流傳最多之地就是南疆,他必然要前往一探究竟。

‘所以你也是去找劍?’鬼燈飄忽道,‘南疆有劍?當年我走遍人間,也沒見著南疆之地有靈劍。’

東方不動聲色摸了摸竹杖。忽然記起來,這一位,曾經是個尋遍天下之劍的劍修。

“我要找的是柄凶劍。”他道,“大凶之劍,邪煞怨氣衝天,天不允出世,以封印之。”

鬼燈微閃了下。它為劍修時,浩然正道,於一切陰煞之物皆不屑一顧,但如今為鬼身,卻是再喜不過陰煞,此番聽得,忽然有些心癢。

‘你要凶劍做什麼?你確定不是給我的?’

敢情你也知道你得了劍舞也用不了啊。東方斜一眼那春燈:“……給你也未嘗不可。”

他注定要以鳳骨塑身魂,哪怕毀去焚寂得了當年的仙人命魂,他也不會再甘願融合。太古之時的琴仙再不會回返,如今琴不存,仙不存,他不過一妖。

想要再見焚寂劍,大約,也是為了了卻最後一段因果罷。

‘你的眼神不對。’鬼燈信誓旦旦道。

“哪裡不對?”東方表示虛心求教。

‘你看的跟你腦中的根本不是一個模樣。’鬼燈有些詭異,從旁者眼神就能看出鬥轉星移滄海桑田的變幻,這還是頭一遭,而且一個兩個就算了,他是走到哪裡都這眼神,‘你以前到過這些地方?’

東方微微一笑:“是啊。”

‘……可你以前不是妖。’能曆經長遠時間的,若不是妖,難不成還是人?鬼燈遲疑一下,‘輪回記憶你全留著?’

“輪回……算是吧。”東方道,“想記住的丟掉了,無關緊要的卻全是留著。”

他在河邊摘了一直紅蓼,輕輕束在竹杖中,笑笑:“進城吧。我還記得江都的什麼地方,當年我還埋了酒。”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酒香越發濃鬱酒味更是醇厚,可若是百年、千年呢?

昔時的酒坊早已無所蹤跡,街鋪繁華卻多賣酒。東方現出真身,拄著竹杖靜靜走過那些或清冽或濃烈的酒香凝聚之地,偶也應周邊攬客的酒官之邀小品一盅評點一二,路過一間酒館時,看到一個青色衣袍清瘦長髯的中年文士低著頭看著他。

回望一眼,他淡淡一笑,走開了。

埋酒之地的槐樹卻依然生長著,根枝盤虯粗壯,繁茂的枝冠鋪陳猶如華蓋,東方盯著地麵,莞爾一笑,拿竹杖點了點某一處,又走了。

鬼燈跟著他身後頗為不解:‘你不是說要起酒麼?怎麼就走了?’

“那麼多年早爛了,你想挖出一壇子臟汙麼?”

‘你說的你當時用的釀酒技法高超,數千年都不會壞!’

“你想多了。”

‘嘁!敢說不敢認!’

鬼燈奔著酒來,反正有術法能叫鬼魂也食陽間之物,便不肯當即就走。東方在客棧要了間房,差小二買來附近最富盛名的幾種好酒,丟給它任它品嘗。

當夜有敲門聲。

東方瞥一眼。鬼燈晃晃悠悠去開門,門外是個暗青色衣袍的年輕男人,模樣像是文士,見著眼前飄著盞鬼燈麵情也無絲毫改變。

‘何意?’從蓮花鬼燈中飄出一個慵懶微醉的聲音。

來人懷中捧著壇酒。那酒壇是暗青色的,與他衣服的顏色相類,叫人恍眼都看不出來。

“請你們喝酒。”來人靜靜一笑,眉目清俊,體型消瘦,彆有一番仙風道骨。

門合上,來人坐下,伸手起開了酒壇上的褐色蓋墣,一股極勾人的酒香便撲鼻而來,簡直吸一口就像吃了仙丹般叫人飄飄欲仙。先前還在晃晃悠悠的鬼燈瞬間就現出了魂體真身,直截了當坐在房中最後一把椅子上,目光眨眼不眨得盯著那壇酒。

東方把視線從來人麵容移到酒壇上,道:“何苦。”

“我等了您很多年。”來人笑道,三隻酒碗排開,透明濃稠的酒液倒入其中,酒香便更是香鬱得叫聞者欲罷不能。

這黑色酒碗也是他自帶的,現在已經沒多少人還用這樣酒器了,可這酒碗碗底鮮豔的紅漆還跟剛塗上的一樣。

鬼燈飲一口,眼神立刻就變了:“好酒!”

來人就笑笑。那年大雪紛飛,已長大的酒館公子孤身一人在簷下燒紙錢。紙灰隨大雪紛紛揚揚,也不知道雪儘之後的多少年,它就有了意識。

“千年恍眼,連城池都幾度起落,酒坊的院子很多年以前就被燒毀推平,可我還在這裡。”來人眼神很悠遠,“我釀酒,賣酒,漸漸得此地就成了酒市,連那棵將死的槐樹都長得那麼粗壯——我在樹下等了您那麼多年,終於等到您回來。”

他端起酒碗,對著東方道:“請!”看著酒碗的視線定了定,仰頭一口飲儘,然後笑:“果真好酒!”

“為什麼要等?”東方道。

“一壇酒,誰管它等是不等呢。”

東方盯著那隻酒碗,最後還是舉到%e5%94%87邊,一口飲下。冰冷的酒液入口,便化為無數暖流,瞬間流遍全身,魂魄平漲數十年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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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碗,來人又將空碗倒滿。

沒有再說話,一妖一鬼一靈默不作聲喝完了一壇封存千年的佳釀。

“流年似水……不回頭,我實是……想再見見她。”酒中仙低低笑著,“可惜,再未逢上。”

他的身體漸漸虛無,終究是化為一道青煙,渺然無蹤。

東方低下頭,看到當年他與似水一起埋下的酒壇慢慢龜裂,碎片化為飛灰,什麼都沒留下。

‘千年靈氣,喝下的滋味如何?’鬼燈懶懶笑開,‘要我知道我當年埋的酒,竟能孕生靈仙,千年之後又以自身回報於我,我寧恨當年為什麼沒多埋幾壇!’

可是一壇酒,若無奇遇,怎能生靈呢?

有個人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為他留下了無數反轉的餘地。

“……妖靈妖靈,大約,我的魂魄,能多支持些時候吧。”

阿湮,又是幾年,你怎的,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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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進化史*第六季]

“我好像……終於,明白了……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是沉默仰望連憧憬亦隻能深埋神魂的卑微,不是靜靜注視在遠離你之地長久徘徊卻不敢走近一步的懦弱,不是雲泥之差滿身臟汙恨不得將你也拖入其中的痛苦,也不是貪婪渴求緊抓著不肯放手卻連情感存在本身都懷疑的殘酷。

我是恨著你的。那麼漫長的時間,我偽裝如凡人遊走在這世間,明白七情六欲的由來,卻無法自主感受並傾注那些情感,因為從來都不是人,所以為人所棄,所以得不到所想。

隻有恨是真正能為我所感知的。我像憎恨我自己憎恨這片天地一樣憎恨著你。

拚命掙紮著想要%e8%84%b1離這種桎梏,用了所能用的一切手段,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便走錯了道路。怎能不恨?這個世界排斥我,憎惡我,叫我被這種苦痛所逼瘋,潛藏在心中的仇恨無法傾瀉,然後叫我知道有這樣一位存在,至始至終伴我身側,清楚我的一切掙紮……隻能恨你,或許因為清晰得知曉你會容忍我的一切,或許因為你是唯一能承載我情感的存在。

可愛與恨,本來就是這世間無解之迷。我從來不知道,當我曾透析了恨之一字時,我也懂了愛是什麼。因為即使是一見鐘情的愛亦或是忽然引發的恨,也該是在漫長的時間裡曆經種種而瞬間爆發出來,它們同等得降臨我心,作為歲月沉積之物,可我不懂。

愛與恨不斷翻轉,不是愛不夠,隻是我不滿足。我不能滿足。

一切的因果都是你,亙古陪伴的是你,見證漫長時光的也是你,在所有人將我遺忘的時候唯一存留的人還是你,一切情感所能寄托之人依然是你,可你注定無法回應於我,可我傾注得太過,在錯路上回不了頭,這絕望叫我已經看不清一切。

直到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