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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琴,因為他的源頭便是那位曾溫和衝淡的樂神,他對他的影響太過深刻,哪怕終究要陷入瘋狂,那瘋狂也帶著無法言說的理智,所以他始終沒法逆神逆天。縱然一次又一次得下定決心要毀了這天地,可又在渡魂之後,於新宿主的身體裡忘卻了曾經刻骨銘心的仇恨。對這天地的仇恨一次比一次深,卻在接收到新的命魂時,連自己是誰都差點忘了。

天命便是要如此玩弄於他,算透了失卻命魂毀滅本體的他,再無反抗的餘地。

你看,阿湮,當我未見得你時,我甚至不知要去往何處。

渡魂成功,艱難延續了生命,然後掙紮著爬回衡山石洞,閱覽那滿麵的石壁,了解數千年來於自己身上所經曆,苦痛的魂魄卻與記憶像是割裂成兩半,再清楚不過那便是自己,卻始終沒有太深刻的感觸。

就算循著腦海中烙刻的執念找到衡山,卻沒有發現想要的那個人,於是就開始茫然無措起來。要做什麼,石壁上並沒有刻,前路為何,百千世都在找尋……所以,那時候就毫無念想得跟著來到蓬萊。

始終惦掛著要找到他的阿湮,但他沒見過她,他不知冥冥中會叫他震顫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模樣……直至此刻。

原來就那麼一眼,一個擁抱,他就覺得,縱然天崩地裂萬劫不複都心甘情願。

——“小子!把我的乖囡放開!”

明美跳下龍首、落入他懷抱猝不及防,白龍王卻是瞬間暴躁,那優美矯健的身姿如幻影般往前一竄,白衣便就差一股巨大的斥力自懷抱中張開,眼前一晃,已化成人形的龍王如往常般將寶貝女兒緊緊扣在肩上,憤怒的雙眼筆直瞪著前方。

白衣淡淡看了看空了的雙手,眼底有些陰沉。

“……”明美望望他,又看看白龍王,“老龍。”

敖閏在回頭看向她時,眼神馬上變得可憐巴巴。兩眼滿滿的都是控訴。就算沒有開口,她也猜到他在說什麼,無非是乖囡你居然背著爹爹認識野小孩,乖囡你怎麼可以拋下爹爹撲上去,乖囡你不要爹爹了……什麼的。

“彆騙自己了。”她淡定道,“我……並不算凡人。”

尊貴的西海龍王差點眼淚汪汪。

還沒等這些人之間有什麼彆的進展,蓬萊的公主已經心急火燎按住白衣,當前一步喊道:“敖閏殿下!”這四海的白龍唯有一個西海龍王。一看他身姿便曉得這是誰。更彆提他的人形是如此有名的白衣黑發風流瀟灑。

“殿下%e4%ba%b2自前來蓬萊,不知是……”默默把有何貴乾幾字吞進去,一方麵是覺得這樣的說法太不客氣,龍王殿下如此尊貴的可人,不能這般放肆,另一方麵……沒必要了。

白衣已經跟敖閏殿下打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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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殿下。”

“……”倆手都緊緊抱著寶貝閨女,斜長的眼眉半點風流勁不存,反倒是有些凶狠警惕得盯著那素衣絡著萱草紋的少年,生怕著又被他搶走,簡直護崽得緊。

“西海龍王殿下!”蓬萊國的小公主頭疼得瞄眼白衣,又恭敬得俯身行禮喚了聲。

“……”充耳不聞。

“敖閏殿下!”

巽芳提高了聲音近乎是喊著般斬釘截鐵,“稍請移駕!”

明美聽到聲音,把視線從白衣臉上移開,低頭看了眼,吃力得抬起手拍拍白龍王的腦袋。

這動作一出,即是意味著叫他先退一步,先前仿佛凝固般的場麵就打破了幾分僵持,總算有了動靜。幾乎要與這人間界同壽的老龍有些委屈,但再自由不服管束也不願違了她的意,隻好收回視線,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好歹挪移了幾分注意到巽芳身上;白衣的眼瞳依舊是深邃冷清得,從對峙之勢退出,又靜靜瞅了女孩一眼,轉頭望向蓬萊公主。

蓬萊國雖不是與世隔絕,但也同此沒什麼兩樣了。特殊的地理,特殊的曆史,代代以來深刻在民眾們血脈中的烙印將生命都與這座大島相連,才孕生了這樣靜美平凡安於一隅的子民。

但蓬萊也不是徹底閉關鎖國對外一無所知的。或許與海那邊的山民確實%e8%84%b1節很久,但對於毗鄰的四海海域,倒也有一定程度的友好往來。蓬萊一向以來對於仙妖的接受程度比對山民要多得多。但是如西海白龍王這樣的貴客,倒是異常久見。

若不知道,來了去了也由他,可這番動靜約莫已鬨得蓬萊皆知了,再怠慢怎不丟臉?隻是想起敖閏殿下除了風流逍遙外,桀驁不馴是出了名的,就心有惴惴。

巽芳努力保持鎮定,曼聲道:“殿下蒞臨,不及恭迎,請恕吾等怠慢。小女已著人備好客宜,還請殿下移駕,少叫吾等一儘地主之誼。”

蓬萊之民素來長壽,即便是巽芳在此世渡過的年月已過山民的花信歲數,但她的心智與還停留在少女模樣的顏貌一樣,素樸而稚嫩。若有一點不同尋常的,怕也就是那份擔當與責任感。蓬萊國一夫一妻從未有納妾之說,民風開放,女子當家亦是凡凡,這任蓬萊國主隻二個女兒,按理說繼位的該是巽芳長姊,隻是長姊打小體弱多病,下任國主之位內定的便是小公主。正是因此,就算蓬萊再平和,巽芳所學也%e8%84%b1不開民事國事,多少也耳濡目染。

於是此刻她擺出公事公辦的模樣,看著也挺是那麼回事。

白龍王可沒錯眼方才她眼中的焦急。心知這架勢擺出來多半是為那臭小子,恭敬是有,誠意也在,卻慌得他看那小子不順眼下狠手又不敢直言告罪,隻能擺出這架勢權作補一回救。

西海龍王心中門門清。西海之主做這麼久,怎看不透一個小丫頭?

應龍之身,有天命功德四海福澤在身,若無意外,便是與天同壽。這等漫長的年月,怎甘於偏於一隅?要知道凡間就留存著這麼幾尾龍,論起好命來他是頭一遭,不曾征天伐地落了病根,不用年年耗損修為庇佑疆澤,不沾大因果不惹大世故,他始終都是那個叫四海都欣羨的逍遙龍王。化身楚隨風,確實是逍遙自在,為人所稱“風流瀟灑”,也多是針對他遊戲人間的氣度,實際上認識他的都很清楚,這廝壓根就是沒心沒肺,真正要說起來連憐香惜玉都跟他沾不上邊,他那點小心眼都落給南海那尾紅龍了。

要不怎麼聽說他撿回個疼寵至極的寶貝娃娃時,所有同族都差點沒驚掉下巴。

當然,不同時候不同標準。閨女在懷裡,知道那礙眼小子跟她有淵源,也不好不給閨女麵子,再者,而且瞅著小丫頭這模樣不容易,也不忍心為難女孩子,到底是點了點頭。

巽芳也是驚喜一下的。連忙迎著客人進去。

蓬萊對仙神鬼妖等的接受程度高,但尋常並不見到,更彆提是龍王這等傳說級彆的貴客。四海其樂融融,敖閏尋常又不擺架子,作為四海海中所有女性的夢中情人,距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那與蓬萊子民畢竟不是同族,人與仙妖隔的不是那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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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龍王真要說起來,是神。還是整個人間排位都能靠前的神。海客可以說是化外之民,蓬萊先人離開中原的時間太早,能追溯大荒之時,因為神木之於蓬萊的特殊地位,他們世代將神木當做是信仰,但對於保佑四海風調雨順的龍王的尊崇也不會少。

天地人三界分離,天道完全之後所有的法則也規定了天地,那界域屏障不是一般的厚,因為有這等限製在,所以上界能插手凡間事務的力度,實際上還不及四海龍王。說說龍王要聽天庭差遣,但實際,隻要他們不觸犯規則,任是天帝都不能撤了龍王之於四海的尊位。

有這樣的地位,受如此之尊崇,無怪乎便是幾乎不接觸外事的蓬萊,都得小心翼翼捧著心肝奉之為上客。

白龍王可沒忘此行是為什麼來的,哪怕為著閨女所需藥晶都得給麵子,可是到他進了蓬萊國見了國主諸人,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仙神哪講這些虛禮啊!哪怕上界蟠桃會見著那天帝、西王母等諸天庭之主,也從沒這些東西,大荒之前是拳頭最大,大荒之後拚的是神職信仰功德!蓬萊原本也不講這些,但龍王一不小心忘記了,在凡人眼中——他是神。

明美又拍拍他的腦袋,軟綿綿的聲音:“老龍,我出去玩兒。”在那深深質疑與控訴的注目下,她想了想,又添了幾個詞,“順便,見見……故人。”

龍王可憐巴巴鬆開手,盯著她往大殿外走去,眼角的餘光還能瞥見殿前台階另一側站立的素衣少年,咬牙切齒,但沒辦法,轉過頭繼續麵無表情聽人客氣。

他倒是想直接拂袖走開——無奈覺得有求於人還是不要太囂張得好。他若硬要搶,蓬萊確實攔不住也不敢攔,但真到那樣,也不是他的性子了。

跟他一樣想走的,很明顯還有那蓬萊的小公主。西海龍王殿下見到蓬萊王後身後的少女緊張瞅著門口、卻邁不開步子的模樣,漸漸得倒褪去了幾分失落跟憤懣。

……好像挺有意思的。

明美踏出殿門。

好像很多次了,她與他得以相遇的時候,總還是小孩子的模樣。輪回就是為了遇見他,就算再美的相遇終究會歸於無望的深淵,可她在一次一次的毀滅過後,卻還是想回到他身邊。

天光靜美,蓬萊春日溫煦的陽光映照在她臉上,遠遠望著甚至會為那淨潔的光色所震撼。白衣伸出手臂,向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將她抱起來。“阿湮。”他低低得喚道。

明美稚嫩的雙手摸摸他的臉頰,眼神依舊是很多世以前的清澈安靜。

在還未遇到她之前,他始終都無法想象到,梗塞著心房都難以運轉的深情是什麼模樣,遇到她,那舊時千百輪轉的記憶重回,將血脈骨髓都填充得流通遲鈍,想痛苦,又想放肆大笑,想將她深深地融入血肉,又想將她推得遠遠的永不再見,然而什麼都問不出口,有太多的話語都無法述說。到最後,隻能緊緊擁抱著她,輕聲喃喃:“我該,怎麼把你留下?”

這天地怨恨我,所以一次一次將你帶走。我怨恨到想毀滅這天地,可若是它將你留下,我……或許就不再……記恨那舊時的苦痛。

明美看了他好一會兒,用力抱著他的頸項,將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裡一動不動。

“留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