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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好半天沒有聲響。半晌後,聽著那聲音還是氣得有些發抖:“她、她竟然想把我嫁給張家的病秧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的病秧子——活生生想讓女兒做寡婦麼!就為了、就為了……”

她晃了晃阿和的手:“莫氣……貴妃隻是一時相差了,聖上不是也不曾答應麼。”

“可她就想拿我給我哥做鋪路石!!”阿和怒道,“你彆給我說什麼母女沒有隔夜仇的話!”

然後辰湮就不說話了。

阿和沉默片刻,把手環得更緊了,臉頰輕輕得在她發頂蹭了蹭,柔柔道:“海棠莫惱……我……剛聲音有些大了……”

“不惱。”她連忙應了聲。

“好了,睡吧,都快四更天了。”

她扭扭身子,把腦袋蹭出來:“阿和還沒說,忽然這樣出宮來,是為了什麼呢?”

阿和停頓了會兒,摸摸她的臉:“那宮裡氣悶得緊……隻有見著海棠,才忽然覺得自己活過來。正是心情不好……所以……就來尋海棠了。”

※※※※※※

睡得迷迷糊糊,連阿和什麼時候走也不知道。

很遲才醒,洗漱完畢出門用朝食無名古卷。長公主府上的朝食一向用得很晚,因為一位公主一位郡主的作息比起常人家來說都要隨意很多,她剛踏進門,便見著桌前的娘%e4%ba%b2。

這時辰長公主竟也還在用些吃食。眼瞳裡帶著些血絲,想來是一夜未睡,不過精神還很好。隻是抬頭一眼看見她,臉色便不好了。

辰湮看看自己,沒穿錯衣服啊,望望四周,又確實在看自己,有些奇怪:“娘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

她接過侍女乘好的粥:“宮裡情況如何?”

娘兒倆先就著前朝後宮各種時事八卦了一番,然後就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做了個簡單的預測,預測過後又想了想若真發生了的解決方案,然後長公主去補眠,她得管家。

散會後長公主又喚住寶貝女兒:“海棠。”

“?”

“娘給你選了好幾個人家的公子,都是有出息的,回頭你挑著看看……你也不小了,娘想著再不久先給你定下。”

她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異議,乖巧得點頭應下了。

※※※※※※

這樣風風火火得,又過了一季。

邊疆依然在開戰,後宮也鬨得不可開交。她覺得阿和有些偏激了,或許一開始卻是有給三皇子鋪路的意思在,但現在急著給她找婚事,約莫是怕戰後和%e4%ba%b2,選中了阿和,才慌了神。

她一慌神,女兒又與自己離心,身體便愈加不好。貴妃無法執掌宮務,後宮又從爭寵轉到了爭權。

長公主正無事一身輕冷眼看著笑話呢,糟心事就輪到她們來了。

她費儘心機挑中的女婿,也得了女兒點頭認可了,正待先過了文定早日完婚,哪知這邊剛問完口風,回頭人就傳出柳巷花街與人爭風吃醋破了相的消息。

長公主自覺丟了大臉,此事不了了之,但說出去自家女兒名聲不好聽,否則就她那耿耿於懷的模樣,非得帶人砸了他家去不可。

再回過頭去看那些青年俊傑,查得越發嚴密,然後總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惱得白發都生了幾根。

又隔幾天辰湮去寺中上香祈福。

高家還是有不少人信佛。長公主在這寺中有供奉,每隔一段時間總要%e4%ba%b2自來看看,今個兒又到了日子,隻是被今上召進宮了,所以這事由她代勞。

就那麼巧得,穿過寺裡那片林子去後麵尋禪師,遇上五公主跟三皇子。

他們好像正在吵架。三皇子臉色相當難看,但氣度擺在那裡,仍然俊秀到讓人移不開眼。阿和眼圈發紅,臉色卻極蒼白。

回頭一見她,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三皇子已訂了%e4%ba%b2,府邸已經在建,再過不久便得封王離宮,緊接著就是大婚。阿和的%e4%ba%b2事還懸而未決。這兩個感情素來極佳,怎的……在外麵鬨起來?

“……怎麼了?”

誰都沒回答她。阿和大步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辰湮回過頭。看見三皇子站在原地,視線已經從阿和身上移到她的身上,姿態從容,麵容靜謐,目光沉沉,仿若幽溟。

第40章

辰湮想著,或許很久以後她都不會忘記,阿和緊緊抓著她的手,放聲大哭顛若瘋婦般的模樣。

從這個秋季,直到冬天,隻是那麼短暫的時光,或許就是她入世以來的這些輪回中最為黑暗的見證。她苦苦掙紮的那些歲月,哪怕見著自己化為一灘血肉都能無動於衷得容忍,卻抵不過見著曾經與自己最%e4%ba%b2密的人跨入地獄的觸動。

至少那一刻,這凡人的軀體反應強烈到——與她的神念之間竟出現排斥的現象。她眼睜睜看著最慘烈的景象出現在她生命中,卻隻能無能為力任憑它往前,明明昨時還是巧笑倩兮弱柳扶風的女孩,怎能轉身便成了這般模樣?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

一開始,難過的應該是她的啊。長公主前後又為她挑了兩位夫婿候選,消息才剛放出,對方便或多或少出了事。事不過三,如此,流言蜚語便總少不了。就算礙於長公主顏孔,當麵不說,暗底下也傳得很是洶湧,偏偏,也查不到源頭。

長公主快氣瘋了。高家女的名聲原本便很難好,連她這個郡主都是長久以來塑造了好形象,才為那些名門世家所接受。哪想到出了這幾遭……若是背上“克夫”的名聲,這輩子便彆想嫁出去了!下令徹查,可她也不知道長公主是否查出了什麼問題。

然後是入冬之後,杜貴妃每況愈下的病情。阿和與杜貴妃徹底鬨僵,連母女情分都似乎有些不顧。今上憐惜杜貴妃生機漸退呈油儘燈枯之象,先提前為三皇子主持了婚事,然後%e4%ba%b2自為五公主挑選了一門%e4%ba%b2事,以安其心。

那時,辰湮已經被長公主送去西山的溫泉莊休養傲宇山河之晨雪戀。先避了風頭,待得流言殆儘,憑她家的門第自己女兒的相貌,總能擇得佳婿。她被悶在西山,然後便聽說,阿和抗旨不尊。

而她在這年冬季年關之前,才為長公主接回京裡。還沒歇上多久,便趕上貴妃歿,阿和婚期延誤。

聽聞消息的時候,也是怔在那裡半天沒有回神。%e4%ba%b2眼見著生命中熟悉的人終要死去,原來是這樣的感覺。自己的時間總是太短暫,對於死亡心平氣和到不過一個終點一個起點,可原來……這才是死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與長公主一起進宮憑悼。卻不見阿和身影。跪在靈前的是靖王與靖王妃。三皇子大婚之前,被封靖王,靖乃平安意,今上意蘊如何不言而喻。可憐杜貴妃苦心孤詣為自己的兒子謀娶了內閣首輔丁相的孫女,想為他拉些籌碼,卻不妨,今上一個封號已將一切攤開。

辰湮望著他新婚未久的妻子,隻覺得她雖然眉宇間疏寡多憂愁,但好歹身子骨健康,宰相家教定然不差,拋卻其他,這門%e4%ba%b2事,卻是不錯。

祭拜過後,長公主有事要主持,讓她暫且在外麵等著,回頭一起出去。怕她亂跑,還把自己貼身的侍女留下兩個盯她。她也有些無奈,從西山回來之後,她娘%e4%ba%b2便看她看得死死的,連個空隙都不給放,真不知道是為什麼。

可她有些想阿和了。杜貴妃停靈,她該是守著的,怎的隻有三皇子一個人在……她在哪兒?就算那時觸怒聖上……後來不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麼……

詢問宮人。宮人也隻道是公主哀慟過度,生了場大病沒法下床。

辰湮了解阿和。所以一個字都沒信。她倒是想去看看阿和究竟如何了,但是長公主勒令了不許她亂走。非常無奈。不知為何,阿和越長,長公主便越討厭她,近些年尤其。

不過說到%e4%ba%b2事。這次回來,她娘%e4%ba%b2又給她定了門%e4%ba%b2,這回倒是順順利利的,她鬆口氣,長公主也鬆口氣。

天寒地凍,她隻在外麵站了會兒,便見著天空飄起零零散散的雪簿子。細細小小的冰晶,還沒飄成雪花。正呆愣愣望著,一個蒼白的人影出現在視野中。

“三……哥哥?”

已經得封靖王的三皇子出現在她眼前。可是……這個時候不是該繼續守靈的麼?

隻一個眼神,兩個侍女便駭在原地動彈都不能。他牽著她的手便走。

多久之前,他曾這樣牽過她?

小時候,三皇子不但牽過她的手,還抱過她,背過她,在自己還未完全學會自理的時候,已經給她擦過臉,喂過食……那個時候,他還未是他,整日裡調皮搗蛋任性妄為連杜淑妃都會歎氣,可那樣不懂事的三皇子,偏偏極喜歡這個妹妹,比喜歡自己的%e4%ba%b2妹妹還要喜歡她……至少,阿和哭了,三皇子嫌煩,扭頭就走,海棠眉頭皺一皺,他便急得抓耳撓腮上躥下跳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他變成了他。沒有再牽過她的手,沒有再哄過她,沒有再討過她開心,她漸漸也得不再喚他文昊哥哥,漸漸得極少說話,漸漸得總是笑罷了。

其實辰湮看得到的——即使從未用過,她神念中帶著的力量還是藏在身體中,於是隱隱得覺察到,她與三皇子之間,命中注定有一段姻緣的,正如當年的她與明傑之間。隻是因她與他那仙人殘魂之間的牽念,實在太深,該斷的,終究要斷。

他便是她存在於此世的意義。可她什麼都不能說,怕這天命輪轉,陰差陽錯,怕那天道從中作梗,將這唯一一點牽係都給攔腰截斷。於是隻能儘自己最大努力得伴在他身側。

她正在努力學著如何與他相伴。原本她以為有很漫長的輪回可以慢慢學著,可她卻忘了,太子長琴的殘魂會染上凡塵的汙濁,她隻是一縷神念,是輪回重新塑造她的魂魄,同樣也會因凡人而改變當巫行雲穿越成貝拉特裡克斯。

輪回讓她為命運所縛,而青華上神的神念卻讓她隨時都能超%e8%84%b1命運,而一旦擾亂命軌,代價便是一世的性命。

辰湮抬頭望著眼前的身影。這一世他已經長成一名淵渟嶽峙風華正茂的青年,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為何,眉宇間,卻越來越索然?

兩人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