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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料想皇上必不會立沈天璣為後,故此才毫無禁忌爭相競奪這塊“肥肉”。誰曾料到,當今聖上卻是借此立威,讓滿朝文武都知道,如今的昭武帝,非當年仰仗先帝之命而存活的少年天子。

納蘭崇心頭驚顫,回想起數日前皇上砸印璽之怒,登時心頭明澈,皇上自北征歸來,頗多修養生息之策,便有些不識情勢的以為皇上威勢漸弱,才敢這樣明目張膽。可他深知,皇上從未將西征之事拋於腦後,在此當口如何會鬆懈威懾?

納蘭徵肅容緩下,又淡淡道:“暫且不論這些前朝之事。朕隻告訴你,朕與她的相遇早在你之前。你可信?”

“朕還告訴你,你們在姑蘇以及回京後的所有,朕都一清二楚,”他頓了頓,聲音幾分冷然,“朕不曾提及是因朕不想與你失了兄弟情意。”

是兄弟,而非君臣。若納蘭崇是另外一個人,納蘭徵如何都不會放過,儘管他們並未真的私定終生,他也不能容忍。

“她的確不是物件,可更不是政/治工具。若問她真正心願如何……”他頓了頓,聲音驟然緩和柔軟下來,是納蘭崇從未見過的柔和,“你一向聰明,又與她相識日久,竟然從未看出過麼?”

她真正的心願……

納蘭崇忽然怔怔。

他一直以為自己與她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設的良配。如今一回想,竟似真的從未與她有過深談,從不知她內心所願。她說她不願意入宮,與諸多女子爭寵。可她從未提及內心深處到底在乎的是什麼,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朕對她的用心……不會比你少。”他忽然歎息道,“朕會給她她想要的一切。”

納蘭崇怔怔不語,臉色蒼白如紙。

心頭的熱度一點點散去,隻剩下去年夏日清水碧湖之上的明眸淺靨,讓他永生難忘。

這時,殿外又有小黃門呈來一封急報。周寧福取了,恭敬遞給了納蘭徵。納蘭徵匆匆一略,眉目驟然凝成寒冰,高大修長的身影豁然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你剛回京,又在冷風裡吹了一夜。早些回府吧。”路過仍舊不動不動的納蘭崇時,納蘭徵淡淡留下一句。說著便匆匆出門。周寧福眼瞧外頭傾盆大雨,急忙喊了一眾侍駕的緊緊跟上。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殿外一片瓢潑大雨。

明明是早晨,天空卻一片晦暗如黑夜。烏黑的雲層襲卷過整個蒼穹,滿傾風雨響聲震天。京中樓台屋宇,俱籠罩在騰雲湧煙,黑雲翻墨之中,偶有刺目閃電刺破厚重的天空,伴著滾滾驚雷響徹耳膜。

忠勇侯府中,枝頭粉白絢爛的杏花都被卷到地上,零落一地殘香,又瞬間被風雨之勢狠狠吹散。

東兒撐了傘疾步踩在泥水小道上,衣裙被雨水淋濕了大半。她也顧不得許多,隻匆匆忙將手裡的薑湯送去姑娘屋裡。

這些日子她可過得膽戰心驚,姑娘踏青落水後的第二日就消失不見,可急壞了老爺和夫人,今日好不容易回來了,卻渾身都淋透了,臉色也很不好。

一路走到柳清萏所居住的小院,她踩過泥水往裡跑,冷不防看見院中立了個人影。

暴雨之中,女子立得搖搖晃晃,一身白色衣裙早被淋透,發上、臉上、身上都是雨水,鬢邊的發粘在烏青的臉上,已看不清麵容。

東兒走近一看,這才發現女子旁邊還跪了一個人,她一眼就瞧出是碧蔓。那碧蔓此時穿的這身衣裳,還是上次和她一塊兒繡的。她們的主子%e4%ba%b2近,她們做丫頭的自然也%e4%ba%b2近些。

“姑娘!奴婢求求您了,咱們回去吧!”碧蔓的哭喊聲音被風雨聲所覆蓋,她隻能隱約聽個大概。

怔怔站立的女子卻仿佛木了一般,雕塑一樣在雨中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瞧著前方緊閉的門。

碧蔓瞧見東兒,立刻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急急上前道:“快去把你家姑娘喚出來!再不出來我家姑娘就要死了!”

東兒見那人果真是沈天璣,立刻點了頭,順便還把手裡的雨傘給了碧蔓,自己小跑幾步進了門。

可是她進入之後,卻再也沒有人出來。

碧蔓將傘罩到沈天璣頭上,可雨勢太大,這把小傘根本沒多大作用。兩人如同水中撈出來的一般,視線一片模糊。

碧蔓早就冷得瑟瑟發抖。柳清萏是騎馬回府的,沈天璣亦是騎馬一路追來,她騎術不好,堪堪追上已是不易,出門這樣急,彆說傘了,就是衣裳都極是單薄。

沈天璣的衣衫卻比她還來得單薄,一頭發髻早已散亂,眸光跟凝住了一般,定定不動。

“姑娘,咱們回府吧!”碧蔓又勸道。

沈天璣一語不發,一動也不動。

碧蔓不停給她擦臉上的雨水,奈何她自己也是一身濕,著實沒多大效果。她望著緊閉的門,有些咬牙切齒。就算姑娘再有不是,挨了她一巴掌還不夠嗎?現在還要受這樣的罪!方才她在門口求了許久,柳清萏就是不給開門。

“碧蔓,你回府去吧。”沈天璣忽然出聲,聲音輕飄飄的,“是我一個人的錯。”

“姑娘!奴婢求您回去吧!”碧蔓雙目通紅。她從未見過沈天璣這般模樣,仿佛失了半條命似的。

沈天璣卻不看她,跨出幾步,忽然雙膝跪在地上,濺起一潭泥水。她嘴上輕輕道:“清姐姐,我求求你原諒我。”

碧蔓實在沒法子,咬咬牙,跺腳跑出了柳府。

現在隻有去沈府請少爺或者夫人來勸姑娘了。

漫天大雨,砸在沈天璣身上,衣衫浸透。跪地的身影仿佛疾風暴雨中脆弱的枯葉。

如今雖是春日,可滿傾風雨來襲,難免寒涼。沈天璣一身雪色薄裙,早就被淋得渾身烏紫。雙眸失了往日神采,如失了靈魂的娃娃一般,隻顧盯著柳清萏的屋門。

心頭滿滿都是愧疚和負罪。

她聽不見周邊風雨,看不見雨水傾盆,隻沉浸在心中沉重如山的負罪之中,再無其他思想。

很久以前,她在一個可怕的房屋裡苟延殘喘,心中也是這樣的感覺。她沈天璣生來優越,受儘寵幸,可最後那些愛她的人,寵她的人,都因她而蒙羞,因她而受累,她是整個京城的笑柄,是整個沈府的恥辱。心裡的愧疚如同跗骨毒蛇,那樣痛苦。

在那座屋子裡,從沒有人保護她,關心她。她似被世人遺忘,獨自藏匿在黑暗的角落裡,所有人對她投過來的都是憎惡和嫌棄的視線,她什麼都沒有,隻有獨身孤寂一人。

重生以來,她再次回到人人寵愛她的時候,她萬般珍惜。前世的寧清意始終是她心裡的痛,此生她視柳清萏為知己,萬般珍重這份感情,最後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是她的錯。她活該如此。

恍恍惚惚間,她想起納蘭崇的臉,登時身子一晃,險些跪不住。

一手撐在滿是泥水的地上,她腦中昏昏沉沉,心中卻執著地想要跪下去。她對不起納蘭崇,也對不起柳清萏,她對不起沈府,對不去父母%e4%ba%b2人,對不起碧蔓和青枝……對不起……

前世今生的畫麵交相錯雜,讓她分不清往昔與現實。她思緒逐漸模糊,隻覺得自己對不起很多人,一生罪孽深重,再難贖清。$$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繼續跪著,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不知日月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雨幕中,孱弱的身形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泥水之中。

意識渙散的刹那,她仿佛聽到有驚促的腳步聲走近,狂暴風雨中混進幾分秋水清冽的氣息,恍惚中她覺得很熟悉,卻再沒氣力看清來人,隻感到撫上來的溫熱大掌微微顫唞……

第074章 病弱嬌寵點絳宮(上)

禁中上林苑,花事正好。太液池上煙波浩渺,香風細細。

臨月立在去往湖中島的小船上,眺望中湖中心隱隱綽綽仿若仙境的宮殿輪廓。她手上拿著數枝梨花,淡紫嬌蕊,雪白花瓣,清麗動人。她瞧了半日,心裡雖喜歡,卻不敢碰觸分毫。湖邊上一陣清風吹來,脆弱嬌嫩的花瓣被吹落幾片,她一驚,小心翼翼伸袖來擋風。

這是皇上吩咐了要送給沈四姑娘……哦,不,是皇後的。

今日天色極好,明媚的春光下,湖上粼粼波光,微風陣陣吹來岸邊百花的清香,清爽宜人。臨月到了湖中島,進了點絳宮,卻隻候在外殿。

皇上吩咐過,皇後正病中,需要清靜,點絳宮中不能有閒雜人等,唯有青枝和碧蔓才能進得內殿,近身伺候皇後娘娘。

青枝出來接過那幾枝梨花,便轉身回了殿內。

殿中一片春意盎然。水玉牡丹色的紗帳靜靜低垂,掩下榻中女子的身影。榻邊熏香嫋嫋,熏爐邊上一隻香幾,上麵有汝窯美人花瓶,瓶中有數枝梨花,已經枯萎了一些,案幾上落下幾點雪白。

青枝將那萎敗的梨花取出,又把方送來的開得極盛的梨花插到美人花瓶中。雪白花朵美豔清絕,開得熱烈,給室內增添了幾許生機春意。

春天過去快大半,早過了梨花花期。整座京城的梨花都已經凋謝,換上了碧葉翠枝。可春景園的梨花還開得極好。那是皇上派了能工巧匠專門伺候著那些梨花,那些花兒才得以久開不敗。皇上吩咐,每日要從春景園中摘些梨花,快馬送進宮裡來。點絳宮中梨花不謝,這樣姑娘醒來時,就能看到新鮮的梨花。

青枝將那數枝梨花好好擺放了一番,鼻尖盈過清淡淺香。

這花兒嬌嫩可愛,姑娘極喜歡的。

可當她望向榻中毫無動靜的女子時,忍不住眼中一熱,又要掉下眼淚來。

這已經是第十五日了,再不醒來,這個春天都要過了。四姑娘最愛暮春花木,如今正是繁盛季節,若是錯過了,隻怕又要遺憾。

那日京中風雨大作,滿傾風雨折騰了整整一日。碧蔓回府找夫人,待沈府的人趕過去時,四姑娘已經被皇上帶走了。

第二日,就有封後詔書公告天下,四姑娘也再沒回沈府。

她和碧蔓是前幾日才進宮的。皇上神情甚是冷沉威儀,隻吩咐她們好好伺候姑娘。她和碧蔓本就是從小看著姑娘長大的,姑娘遭此大難,她們擔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