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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沈天璣欲拉住他,卻抵不過他的力道,他月白色的衣袖自她手掌中劃過,高大的身影瞬間掩蓋在一片風雨之勢中。

沈天璣心下慌亂,疾步追過去。院中梨花木枝椏狂亂搖擺,發出簌簌烈響,花枝搖曳間,劃過一抹沉靜的湖水青碧色,立在黑雲狂風中,如同凍住的雕塑。

沈天璣豁然停下腳步。

掩藏在花樹之後的女子一步步走出來,腳下千斤沉重,眉宇間一片風雨欲來。

“清……姐姐……”

空中忽然劃過淒厲的閃電,劃過滿目昏暗,照亮女子的容顏。柳清萏一身清蕭淒冷,單薄的青色衣裙淩亂飛舞,眸間凝了萬年冰霜,再也化不開。

“他不信你,我信。”她的聲音響在沈天璣的耳邊,一聲聲讓她渾身僵住。

“那日繡月軒回府時所遇的男子,就是當今皇上對不對?”森冷如箭的質問,“你喜歡的是皇上,從來不是明宣!可是你卻刻意誤導明宣,讓他以為,你喜歡的是他?嗬嗬!枉我把你當成好姐妹,對你掏心掏肺,什麼心事都願意跟你說!”

她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可眸中滿滿都是刻骨的恨意!

沈天璣仿佛木了一般,呆呆的再不能言。

“看見我對納蘭崇窮追不舍,你是不是很得意?”她一步步逼近他,“看見我傻乎乎地什麼都告訴你,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看著我在你麵前跟小醜一樣,你是不是暗自高興得很?”

沈天璣不停地搖頭,臉色青白一片,柳清萏又冷笑一聲,“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裝得真好,瞧瞧,納蘭崇不是被你騙得這樣慘,卻還執迷不悟?”

“沈天璣,與你識得這許多年,是我柳清萏瞎了眼,現在才看到你的本性。”

她聲音蒼涼,一字字將沈天璣的心戳得千穿百孔。

“清姐姐,對不起……”她顫唞的聲音被風吹得破碎,慌亂地想去拉她。

“彆碰我!”柳清萏心裡一陣嫌惡,難堪和痛恨已經將她的理智燒的精光,快要將她炸開的憤怒和厭惡瘋狂地尋找一個突破口,望見她虛偽做作的模樣時,她伸手狠狠一個巴掌!

灌滿了十分力道,“啪”的一聲,落在沈天璣的臉上,登時雪顏一片紅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那些姑蘇相攜嬉戲的美好時光,那些同榻而眠的靜謐夜晚,她們比真正的姐妹還%e4%ba%b2,無話不談。

過往一切的歡笑畫麵在這一刻都成為天大的笑話。少年時期的單純沉澈,再也回不去了。

周邊狂風欲盛,黑雲翻滾。

沈天璣被打得偏過頭去,發間一隻鬆散的碧玉簪子,叮叮然落在地上。

這個簪子,當初還是與柳清萏一同買的。柳清萏也有一副一模一樣的。

“姑娘!”遠遠看著她們不敢近前的碧蔓再也忍不住,上前來扶住沈天璣。方才她看見安%e4%ba%b2王世子匆匆離開了府,滿目蒼白,她便回來看沈天璣,不料見到這樣的場景。

“沈天璣,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柳清萏一字字吐出,“是明宣。”

她說完這話,轉身就走。

“清姐姐!”她哭喊出聲,“清姐姐!”

“不要再喊我姐姐。”她頓下腳步,聲音仿佛自天際傳來,“沈天璣,我恨你。”

驟雨終於落下。傾盆暴雨,來勢洶洶。豆大的水珠打在小院的粉白片片的梨花木上,地上的落花登時碾成泥水,一片臟汙。同樣臟了的,還有那隻碧玉簪。

柳清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沈天璣掙開了碧蔓的手,不顧漫天暴雨,追了出去。

京中一片晦暗,壓頂的黑雲濃重地讓人喘不過氣來。路上行人找尋躲避之處,無不驚歎這場暴雨的來勢洶湧。

禁中重重的殿宇樓閣,亦掩在一片暴雨之中。

周寧福將殿中的燭台都點亮,登時,晦暗的宮殿通明起來。殿中禦案上的男子,半邊側顏照得明亮,眸光專注地落在案幾奏章之上,眉宇沉靜。

周寧福忍了半刻,上前回到:“皇上,安%e4%ba%b2王世子殿外求見。”

他微微一頓,“讓他進來。”

在沈府外站了一夜,終於肯進宮來了。

納蘭崇進了大殿,望了一眼座上男子淡漠麵容,叩拜行禮之後,未曾起身。

納蘭徵望他良久,忽然淡淡開口:“你可知朕為何忽然將你調離出京?”

“臣知道。皇上對臣的愛護,臣感激不儘。”

前有蘇雲若,後有柳清萏,這年春日裡,納蘭崇的桃花消息接二連三,他身為翰林清流,又忝列禮部試副考,實在不成體統。

他暫時離京,便可避開風頭。他對兩人本就無意,納蘭徵這樣做亦是保護了他。

納蘭崇頓了頓,續道:“恕臣直言,皇上此舉隻怕還有彆的目的。”

沈天璣生辰之日,皇上隻怕早料到京中風雲,刻意將他調開,不過是讓他鞭長莫及。

周寧福心頭一跳,這安王世子今日是怎麼了?這樣屢屢犯上,莫不是不要命了?

視線投上上首男子,納蘭徵神色絲毫未變,淡漠疏冷的聲音響在大殿上,透著難掩的威儀。

“朕今日看在安%e4%ba%b2王兩朝事主都忠心不二的麵上,暫不追究你這犯上之罪,”頓了頓,他又續道:“你猜的不錯。是朕一力逼她入宮,你,莫要怪她。”

第073章 風雨滿傾情落散(下)

殿外風雨大作,殿內燭火搖晃。

禦座上的男子青凜含威,與生俱來的威勢卓然,高不可攀。暗沉而寡淡的目光掃過座下跪地之人,語間卻帶著幾分極其罕見的緩和。

納蘭崇心頭一震。

他不曾料到,這位素來處事鐵血狠戾雷霆之勢的天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恍然間暗藏了幾分歎息。

“很久以前朕就與你說過,”納蘭徵從座上起身,椅背上雕刻的金龍圖騰氣勢凜然,傲然睥睨著整座大殿。

“朕欲立她為後。”他醇厚的聲音落在大殿裡,清冷而肅然。高大的身形一步步走下白玉階梯,停在他麵前。

“朕未曾將她召進宮中,是憐她尚且年幼,不欲讓她忍受父母分離之苦。朕既已有言在先,你卻絲毫不知收斂。”

納蘭崇望著落在眼前的一角朱黃衣袍,邊沿上精致的夔龍暗紋,透著幾分森冷。

“皇上,沈天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您想要就要的物件!”他低低言道,“她與臣在姑蘇時就已定下終生,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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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福狠狠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納蘭崇的話。

納蘭徵淡淡瞧他一眼,他立刻低眉斂目,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

“私定終生?”四個字,仿佛冰霜刀箭,泛著重重冷意,直直砸在納蘭崇的耳邊。

“朕的女人,你竟敢說私定終生?!好大的膽子!”

納蘭崇即使未曾抬頭,也深刻感覺到落在身上的森冷目光,帶著傾盆的壓迫與威懾。

殿中一片靜謐。周寧福一動不敢動,心頭思忖著,皇上素來狠戾嚴苛,也隻得安%e4%ba%b2王世子才敢如此膽大妄為,若是換了其他臣子,早就死了多少遍了。

安%e4%ba%b2王與先帝和皇上都一向%e4%ba%b2厚,皇上對安%e4%ba%b2王府也十分信任。可是,再如何信任,也禁不住安%e4%ba%b2王世子這樣的消耗啊。說起來,安%e4%ba%b2王世子也是自小伴著皇上長大,皇上對世子一向如長兄般的照拂,世子對皇上的性子了解不比他少,怎麼這會子腦袋就是轉不過彎兒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納蘭崇忽然叩拜道:“皇上,臣有幸自小伴駕,一直恪守君臣之道,也一直引皇上為聖主賢君,甘願效力左右。臣雖身不在諫院,但亦有諫議之責。為帝王者當以天下社稷為重,沈家在朝有沈相、沈都護等諸多重吏,若是再立一後,沈家過於昌盛,終會後患無窮。”

頓了頓,又續道:“臣未曾疑過沈相等的耿耿忠心,隻是皇上素來對權衡之術知之甚明,焉會不知其中道理?前朝多次動亂,皆因世族之禍,皇上此舉,無益於給大昭江山樹立隱患,皇上慎思!”

周寧福猶自冷汗涔涔,納蘭徵卻是忽而緩下容色,冷哼一聲,清淡一句,“腦子總算是清楚些了。說了句能聽的話。”

納蘭崇一怔。

納蘭徵低頭掃他一眼,“給朕起來。”

“進京不曾入宮麵聖,如今甫一進宮就是來質問朕。你如今愈發出息了。”

納蘭崇不願起身,又恭敬道:“臣的罪責過失臣自會領受,可是臣方才之言,求皇上三思!”

納蘭徵見他不願起身,便也讓他跪著。忽然想起,小時候納蘭崇和另外幾位世子入宮伴讀,旁人在他麵前謹小慎微,大氣也不敢出,隻有納蘭崇,將他當成大哥哥看待,眼裡有著%e4%ba%b2厚,亦有仰慕。他生為太子,亦生來稱孤道寡,能得此情分,心中甚是珍惜,故此這些年,他對他頗多照顧,甚至%e4%ba%b2教其騎馬禦箭之術。但因他更善文辭巧辯,才未曾入軍中任職。自入翰林以來,他從未讓自己失望,才能頗著,頂住一乾頑固老臣的壓力,為他辦了不少事。

“明宣。”他聲音猶自寡淡,卻透著幾分%e4%ba%b2近,“你既非要與朕說沈天璣,那朕便如你所願。”

他轉身回到座上,抽出案幾上數本奏章,直直扔到納蘭崇跟前。

納蘭崇一一翻開,迅速掠過其中字句,登時心頭一震。

這些奏本,多數是各王府公爵求娶沈天璣的,有兩本是提議欲冊立沈天璣為後,還有一本竟然是提議把沈天璣封為公主,嫁去夜淩國的。

“朕從來不知,區區一個女子的婚事,能激起這樣多暗藏風浪來。滿朝臣黨竟沒幾個不參與其中的。”

納蘭崇沉默不語。心中亦是憤怒,憤怒於他心中的女子竟被這樣多的人當成結黨造勢的工具。

他有多憤怒,納蘭徵看到這些奏章時的憤怒遠不會少於他。

“朕自登基以來,晝夜躬蹈國政,恐負先帝之命、百姓之責。朕倒是不信,朕的江山能因區區女子就動了根基!”

朝中黨臣因知曉先帝遺留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