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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將那玉拚好。可已經碎了的東西,如何能拚好?

動作竟幾分顫唞,終是停了下來,漆黑的雙眸望著碎掉的玉,枯站良久。

他雖生來就是皇太子,先帝駕崩後順利登位,所遇所行也多有艱難困險。登基數載,政務大抵安寧平順,然朝中風波從來不止,天下亂勢從來不斷,他素來處之泰然,諸事無一不在鼓掌控製之中,便是稍有不能預料之事,也多有所感知,他有足夠的耐心韌性,徐徐圖之,不論目標是什麼,終有一日會落進他手裡。

他對她,耐心更足,韌性更強,那樣堅定的心念,最後卻都化作飛煙,讓這一路的用心,都變得可笑之極。

忘不了她滿是淚痕的哀求容顏,讓他疼到了骨子裡。若是其它人,讓她這樣傷心,他定要將那人千刀萬剮的。到頭來,讓她傷心是他自己。

他如何忍心!

那聲“放過”,實屬不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放棄,大約也是唯一的一次吧。他放她自由,卻讓自己陷入無限黑暗的深淵裡。

她留給他的,唯有這塊玉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寧福終忍不住跪地道:“皇上,奴才求您,保重龍體啊!您富有四海,天下沒有一樣東西不是您的,何必苦著自個兒?”

男子轉頭,聲音沉沉,彷如自言自語,“天下都是朕的,可她的心不是。”

周寧福一愣,“皇上,奴才鬥膽直言,奴才瞧著,沈四小姐對皇上您也是有心的。不然,為何將那花燈帶走?”

男子一頓,一瞧殿中桌案,果然不見那花燈。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沈四小姐走的時候,拿著那花燈跟拿寶貝似的呢!就是身子單薄了些,連走都不穩當。”

他這話讓他瞬間浮現出她寂然離開東華宮的身影,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

事實上,當時他並未轉身看她,他怕看了,就會舍不得放她走。

可如今被他這麼一說,他又後悔未曾看她最後一眼。她總是這樣讓他擔憂,讓他放不下。

嘴上說再也不見,可他此刻就想她想得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

要不最後看她一眼?

今日她這樣一番折騰,也不知會不會與他一般,徹夜難眠。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便分毫也坐不住。隻覺得這數個時辰度日如年,當下隻有見她一麵,才能讓他平靜。

“奴才瞧著,沈四小姐是個極好的姑娘,就是太淡了些,隻怕心裡想的未必是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她若是知曉皇上您對她的一片真心,哪裡能不感動呢?這感動了,自然就……”周寧福還在勸說著。

“行了。”男子冷冷打斷他,“越說越不像話。”

周寧福立刻噤了聲兒,心下卻暗喜,果然多說說沈四小姐,皇上就跟活過來了一般。

男子想想通了什麼一般,忽然大步走出殿外。周寧福一下子傻了眼,急匆匆跟上。

“皇上!皇上您這是要上哪兒?”

“去宮外!”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

納蘭徵快馬一路疾馳出宮,很快到了沈府。駿馬隨意扔在圍牆外頭,他輕車熟路到了瑩心院,同上回一樣,進了正院的門。

他記得上回還有些人守在外頭,怎麼今日卻一個守夜的都沒有?

房間隻一盞昏暗燭火。他生怕擾她安眠,一步步輕輕走近她的床榻,儘量不發出聲音。

寂靜的夜裡,暖玉桃紅的柔軟紗帳內,模模糊糊的哽咽聲隱隱傳出。

他驟然心頭針紮一般痛,大步上前,掀開紗帳,卻見柔軟錦衾將床榻上的人兒緊緊包住,哭聲透過厚重的錦衾傳出,滿是委屈和哀傷。

大掌毫不猶豫地掀開那被衾,登時,女子蜷縮著伏枕哭泣的模樣全然映入他眼簾。

沈天璣一身粉色中衣,身子像蝦米般蜷縮側躺著,雙手抱著已然半濕的彈花軟枕,露出來的半邊小臉一片烏青慘白,滿滿是淚,幾絲墨發粘在白嫩的頰邊,她也無暇理會。

這仿佛受儘委屈的可憐模樣,直讓他如刀割在肉上!

沈天璣今日在青枝碧蔓麵前忍了這樣久,夜裡上了榻,吩咐她們都不要守著,她好儘情哭個夠。

東華宮裡的一幕幕,連帶著與他相遇相知的一幕幕,走馬燈般在她眼前回轉,她抑製不住淚水,隻想著流乾了也就不難受了,以後就真的與他再不相見了。

連她自己都是第一次發覺,原來,與他的訣彆會讓自己這樣難受。

這會兒正哭道興頭上,冷不防被子忽然被掀開了,不禁哽咽著抬頭一看。

瞬間跌進男子滿是心疼的漆黑雙眸中,她尚未來得及驚訝,他已經驟然彎下腰身,一把將淚人似的的她撈起來緊緊鎖在了懷裡。

第065章 款款柔情儘付卿(下)

清冽如秋水的氣息,熟悉得讓她心頭一抽,紅腫的雙眼一片迷蒙,卻獨獨將他的容顏看得無比明晰。

她沒有心思去想他是怎麼出現的,隻覺得他像天神一樣,每每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他救了她幫了她不隻多少次,她每每都隻能與他說一句蒼白的謝謝。他曾經說過,除了以身相許,他不要彆的報答。

以身相許?她這輩子從來不奢求什麼情愛,隻要家世能配得上她沈府的,她都可能以身相許,獨獨除了三宮六院的皇帝!

可他,竟偏偏就是那個擁有三宮六院的天子帝王。她也隻能拒絕他。

他說的那句再不相見,已是對她極大的寬容,可亦是對她極大的懲罰。心頭空掉的一塊再也補不回來,透著寒涼的風,讓她周身都冷得發顫。

他抱她抱得極緊,仿佛要將她嵌進骨肉,融進血液之中。高大修長的身影立在床邊,帶著夜半寒涼的氣息,可%e8%83%b8懷中的熱度恰如漫山花木盛開的三月暖春,融得一池溫潤春水,徹底將她包圍。

她的身子纖巧而柔軟,被摁在他身前,臟兮兮的臉靠在他跳動的心臟處,淚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

她哭得更厲害了。隻是淚水更加洶湧,聲音仍是壓抑著。

因是夜半無人時,方才她在榻上就是蒙著被子阻隔聲音,以免被丫頭婆子們聽到,明日傳到夫人老夫人耳裡,又是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這會兒被扒拉出來,窩在男子的懷中,她心頭早就軟得不知東南西北,卻還能記得這層顧慮,倒也是難得。

他的大掌將她有些蓬亂的小腦袋壓在懷中,雙臂將她摟在懷裡,飛揚的眉因心疼而緊緊擰著,眼眸氤氳沉沉地垂下,看她披了滿肩的墨發,隨著她的哽咽微動。

他不料她是這般模樣。

本以為,他放了她,她該開心才是。這也是他之所以願意放開她的原因。他不忍心讓她傷心,便隻能讓自己傷心,任她離去。不是她說的麼,他帶給她的隻有痛苦和束縛。

她此刻卻這樣……讓他心疼欲死。那他放棄的意義又在哪裡?

眼前這個姑娘,果真心思難懂。

沒想到周寧海那家夥竟蒙對了一回。

沈天璣今夜哭了好些時辰,暈頭漲腦的,如今乍然見到在心頭回轉千回的人,幾乎是撲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身前傳來的溫暖熱力,分不清是夢是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哭了也不知多久,腦子也漸漸清明,她忽然哽咽著抬眼瞧他,水潤明眸被淚水洗得那樣清冽澄澈,讓他生出無限憐意。

“你……你是?”她聲音沙啞著,出口的話傻乎乎如同呆萌的兔子。

男子輕拍她背的動作停下,垂眸看向她雪嫩的臉龐,眉宇間一片星光璀璨的笑意,俊顏動人無比,“才幾個時辰而已,就不認得朕了?”

“你是……”她瞪大眼睛,卻說不出後半句。

有些迷蒙的神智這下徹底清醒了,她一下子止了哭,掙紮著就要下來。

“不用行禮。”他淡淡說著,抱著她坐到了床上。

沈天璣這姑娘,每每在外人麵前都懂事知禮,進退得宜,任性和小脾氣隻自己獨身一人時才表現出來。這會兒清醒過來,立刻又要上綱上線。

她微微皺了眉,瞧了眼關的好好的門窗,實在不知道這位皇帝大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但皇上就是皇上,是君主,所謂君為臣綱,她作為臣的女兒,更要以他為尊了。她淚痕斑斑的小臉微微垂下,聲音尚待著哽咽:“皇上……臣女未曾……未曾遠迎……”

說著說著又覺不對。他這般半夜闖進她屋裡,算不得正人君子吧?

她忽然想到,他早就在梅雪園那日就說過,他不是正人君子。

納蘭徵料到她又要與他扯些周到禮數,果不其然。可看她滿臉臟汙的可憐樣兒,還吐出這樣大家閨秀的標準言辭,心頭不禁好笑。

“嗯,妍兒未曾遠迎,”他淡淡道,“朕要如何罰你才好?”

她張大眼睛,“皇上……”

男子忽然低頭輕輕一%e5%90%bb,打斷她的話,“不如,就罰妍兒告訴朕,為何要這樣哭?嗯?”

沈天璣眸光一黯,掙紮著又要起身。

饒是再好的耐心,也要被她磨得精光。他也不想再管她的意願,左右順著她的意願她也未必開心,當下眉峰一皺,將她緊緊拉進懷中,雙臂將她繞得緊緊,沉沉的聲嗓響在她白玉的耳邊。

“不許逃。再逃就是抗旨。”

沈天璣登時不敢動了,長長的眼睫垂下層層青影,掩下眸中情緒。

“妍兒,告訴朕。”他托起她低垂的臉龐,手指輕輕拂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珠。

晶瑩剔透,猶如蓮葉芙蕖上的輕盈露水,清澈動人。

她感覺到他動作的輕柔,瞬間有些出神。

他總是對她這樣好,讓她愈發愧疚。她其實隻是個追求自身平安順遂的自私鬼。她不願卷進後宮是非,不願成為三宮六院眾多爭寵女子中的一個,不願為他付出什麼,才狠心拒絕他。

那封詔書是她%e4%ba%b2手所毀。毀的亦是情絲。

男子漆黑的眸光悠悠如曉月清波,蕩著她嬌小的影。他直直凝在她雙眸中,帶著誘哄和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