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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君 賞飯罰餓 4384 字 2個月前

秋亦不答反問:“秦老先生以為我該姓什麼?”

他話已至此,秦書也並不拐彎抹角:“你該姓何。”

“為什麼?”

秦書行至他麵前,肅然坐下,與他對視,再次看得清楚後,遂認真道:“你和……和他,眉眼之間甚是相像……”

秋亦眸中窈然,喉頭一滾,啞聲問他:“你口中的他,指的某非是……”

“是將軍!”秦書略有些激動,又向他湊近幾分,“你果真認識他?!”

秋亦搖頭:“不,我並不認識。

“天下之大,或有二人長相相似也並非稀奇。”

“那倒未必。”秦書冷冷一笑,倚著椅子,看樣子情緒已穩定下來,“公子既是找到這裡來,想是心頭也有疑慮吧?若老朽猜得不錯,你是有事要問?”

不想他竟看得這麼通透,聽君不免暗自驚訝。

眼見把話說開了,秋亦也懶得和他繼續打太極,隻笑道:“先生是聰明人,在下愚昧。”

他側身,對聽君道:“把玉佩拿出來。”

她依言點頭,將那用荷包仔細包好的青玉小心翼翼取了出來,怎料還沒給他細看,秦書搶先訝然道:

“這是將軍的玉佩!”

“哦?”聽君正要遞過去,秋亦卻半途截了在手,不動聲色地把玉佩中心遮住,笑著問道:“何以見得?”

知他還在狐疑,秦書肅然正色:“我跟隨將軍多年,此玉自然見過,那玉佩之上‘無衣’二字還是老夫刻上去的。你們要是不信,大可看看。”

秋亦緩緩鬆了手,卻沒再說下去,心中仿佛空明而安靜,半晌無語。

原來那人,真是自己生父……

聽君見他眼神恍惚,便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捏了捏,還未及說話,卻見對麵的秦書猛然站了起來,把衣袍一撩,單膝跪在地上。

“末將秦書,參見少將軍!”

秋亦忙將玉佩塞到聽君手裡,繼而起身去扶他:

“先生言重了,眼下是與不是尚且不能定論。”

秦書老淚縱橫,怔怔望著他,感慨萬千:“錯不了的,錯不了的!將軍把玉佩交給你,便是要今日讓我等瞧見,他老人家有後,何家有後!”

秋亦不知如何是好。

“這玉佩是我娘留下的……我並未見過他。”

“你娘?”秦書抬袖抹了抹眼角,“哦……是了,我老糊塗,將軍臨走前才二十三,看你這年紀大約也是不記得的。”

猶自嘀咕了兩句,他皺起眉來,喃喃自語:“奇怪……將軍當年並未娶妻妾,也沒聽他提過有子嗣一事……”

秦書方向秋亦問道:“少將軍的母%e4%ba%b2不知是何人?”

“她……”

聽君擔憂地朝他看去,秋亦頓了一頓,臉色平靜:“她是一位青樓女子。”

“哦……”秦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也知曉何無衣素來作風,當著秋亦的麵,他當然不好多言,隻笑道,“你娘這些年來想是十分不易,幸而能給將軍留後,改日若是得空,老朽定登門拜訪。”

“不必了。”

“呃?怎麼?”秦書微怔一瞬,“可是有何不便?”

秋亦淡淡道:“她已故去多年。”

聞言,他頓然語塞,隔了好久才道:“那你眼下是一個人?”

“自然不是。”秋亦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握了聽君的手,神色溫柔,“我還有內子相伴。”

見他主動道出口,聽君臉上泛紅,垂頭不語。

秦書瞧在眼裡,驀地恍悟,撫掌笑道:“你都娶妻了?好好好!你比將軍當年好啊!可要早些為何家開枝散葉,將軍泉下有知,定然高興得很!”

秋亦理所當然道:“這是自然。”

聽君羞得愈發抬不起頭來,直往他背後躲。

秋亦展顏笑了笑,扶了秦書在桌前坐下。

知道他對何無衣之事十分了解,想聽聽他所知所曉,秦書也是個能說會道的急性子,一坐下就滔滔不絕講起往事。

聽君見得此狀,遂出門欲買些酒水菜肴回來。

好在當初白琴也算帶她遊了半個揚州城,對於道路尚有記憶,在酒樓買了酒菜,正往回走,忽而聽得附近傳來一聲細細軟軟的貓叫。

聽君佇足觀望,卻見那不遠處的矮樹枝上蹲了隻貓,低頭猶猶豫豫地往樹下看,似乎是不敢跳下來。

那貓兒很小,也不曉得這麼一跳會不會崴了腳,她小心走過去。那貓兒瞧得她走近,也慢慢挪到她頭頂的位置。

聽君抬頭丈量距離,其實樹並不高,她把臂彎上的籃子放下,思索很久覺得自己是不會爬樹的,隻得作罷,張開手來對那貓兒輕聲道:

“彆怕,跳吧……”

不知是見她在樹下,還是聽懂她的話,這貓兒竟真的嗖嗖跳下來,隻是角度微偏,聽君沒接得住,直挺挺地看它落在那草叢中,而後,便聽有人“啊”了一聲:

“什麼玩意兒啊!”

她略微一愣,哪裡料得這裡會有人躺著午睡?

隻見那人抖著一頭的落葉,一手拎著貓,從地上爬起來,張口就道:

“這誰的貓?!”

正抬眼,昔時就看得她站在矮樹旁,在細碎的江南水霧裡朦朧不清。

第49章 【將軍百戰】

時候偏傍晚,西湖邊小茅屋內,秦書語速極快,說得那是唾沫星子飛濺,把何無衣當年累累戰績一徑道畢,又加上自己說書的功夫言語修飾,簡直比聽評書還精彩。

秋亦隻靠在一邊,也不打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正在這時,院子門被人輕輕推開,腳步聲聽得甚是耳熟,他回過頭正見聽君挎著籃子往這邊走來。

她低頭望著地上的路,神情仿佛帶了些異樣。

“怎麼去了這麼久?”

秋亦拉著她到跟前,聽君把手上買的酒菜一一擺開,不自然的笑了笑。

“沒什麼……人太多,等了……等了一陣。”

“哦。”秋亦未再問下去,隻輕輕扶了她手,淡淡道,“那就坐下歇歇。”

“嗯。”

秦書看這滿桌子的菜,和濃香撲鼻的酒,不由歉疚道:

“老夫慚愧,少將軍難得來,卻拿不出像樣的東西招待,反而要少將軍破費……”

“哪裡的話。”秋亦不以為意地一笑,“秦先生既是爹爹的舊部,倫理也算長輩了,素來沒有麻煩長輩的道理。”

秦書聞言,澀然笑著搖頭歎氣不語。

聽君替他二人斟上酒,因知秋亦酒量不好,悄悄給他少了些分量。

秋亦倒沒注意,輕抿了一口,忽而問道:

“不知秦先生當年在爹爹手下是任何職?”

“說來丟人啊……”秦書放下酒杯,大約是酒水緣故,臉色有些紅潤,他笑道,“老朽多年為軍師祭酒,因身體孱弱,半點武藝也沒有,否則也不會做不到中軍師之位……將軍可沒少為這事斥責我。”

秋亦猶豫了半晌:“我倒是有些事,想問一下先生。”

秦書遂斂容正色,端正而坐:“好,你問吧。”

他捏著酒杯眉頭微皺,遲疑著開口:“聽人說,爹爹他……生前流連青樓,目中無人,作風很是不佳,可是真的?”◆思◆兔◆在◆線◆閱◆讀◆

秦書竟不知他要問的是這個,愣了一會兒,隨即大笑。

“世人之言何無不此?得勢時腆著臉巴結,失勢時恨不得也去踩上兩腳,人心隔肚皮啊,少將軍可聽過‘牆倒眾人推’這個詞?”

秋亦微鬆了口氣:“這麼說來,隻是旁人胡亂傳的謠言?”

“唔……”秦書將眉一擰,“倒也不能這麼說。”

“將軍的性子不羈慣了,若非礙於恩師韓世忠韓太保之麵,他隻怕還不會入這官場。”

“爹爹是不喜官場的勾心鬥角,以權謀私?”

“差不多吧。”不知是否是想起往事來,秦書麵上含笑,“將軍大半時間都耗在戰場上,就是班師回朝,寧可待在那秦樓楚館也不願歸家,老說看著那些說話兒含沙射影,旁敲側擊的老頭子,自己會忍不住上去揍人,還不如在青樓的好。

“不過,瞧著你……我倒也明白一點。”

秋亦顰眉不解。

秦書想了想,喃喃道:“說不準,將軍當初是因得你娘才老往青樓跑的……”

秋亦不禁問道:“爹爹他……不曾娶過彆的妻妾麼?”

秦書聽之便笑:“就將軍那性子,誰肯嫁給他啊?彆看他官階不小,發起脾氣來,連聖上都要畏懼幾分。”

似乎能夠想到那畫麵,秋亦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自己的父%e4%ba%b2,卻也是這樣一個人。

起初得知此事,他心裡一直無法說服自己,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聲名狼藉的何無衣會是娘日思夜想的人。甚至在想,倘使他真是自己的父%e4%ba%b2,他又該如何自持?

可如今聽得他的事跡,且不說秦書是否有誇大其詞的嫌疑,單聽他這性格脾氣就覺得很是喜歡,至少比起秋莫來令他更覺%e4%ba%b2近許多。想來他若還在世,定能與自己十分投緣的吧……

思及如此,秋亦忽而想起一事來。

“眼下百姓中流傳著,何無衣是因出言不遜才被聖上斬首的。當真有這事?”

不料他一提及這話,秦書臉色驟變,那捏著竹筷的手微微發抖,連下巴的胡須都輕顫起來。

“奸佞當道,若是鐵了心要除掉你,什麼理由借口是找不出來的?”

聽君和秋亦相望一眼,訝然問道:“敢問,先生指的奸臣是……”

“哎——”秦書擺首歎了口氣,“那人你們定然也知曉,便是欽宗宣和年間的右丞李士美。

要論起人品,他比將軍還惡劣,偏生這人油嘴滑%e8%88%8c,相貌又文雅俊朗,靠踢得一手好蹴鞠爬上高位。”

“李士美?”秋亦眉峰一擰,“記得他是北朝主投降一派的。”

“是啊。”秦書冷冷一哼,“這廝關說話那語氣腔調便陰陽怪氣,莫名其妙。彆說將軍,連我都厭煩他得緊。

說來倒也便宜他,五年前據說死在桂州,沒能讓咱們手刃這奸賊,實為憾事!”

“何家……”秋亦喉中一哽,“是被滿門抄斬的?”

“……”秦書垂眸看著那酒杯中蕩漾的酒水,良久良久才頷首點頭,“不止將軍一家,連我等也都受到牽連,將軍一手扶持的水師提督景洪是遭遇最慘的,被莫名株了三族,但好在還留了個後……那時知道何家男丁儘數被斬,又不知將軍還有你,我與長史阮唯聯名上書,朝中卻無一人響應……”

秋亦聲音一沉:“爹爹在朝廷裡,這麼不受待見?”

“也都怪將軍隨信慣了,當年他要是稍稍服些軟,不至於得罪這麼多的人。”秦書沉%e5%90%9f片刻,有些理解地點點頭,“也難怪他未曾告訴我們有後,隻怕也是擔心你和你娘!”

秋亦微愣一瞬,繼而默默頷首。

“哎,時隔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