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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無忌憚 林遇 4399 字 2個月前

接過了那張支票,一動不動地看著上麵的數字。

姓齊的見此,眼中漾出欣喜,“譚太太……你看,行麼?”

沈灼靜默片刻,隨即道:“齊總,我確實沒想到竟然有人會要我的那幅畫。我很想知道,您買那幅畫,到底是要送給誰?”

姓齊的遊移不定:“這個……譚太太如果真想知道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但隻怕到時候,您太尷尬……”

沈灼低低笑了一下,“那不如你告訴我……他為什麼想要這幅畫好了……”

姓齊的更是顧忌,他躑躅道:“譚太太,我隻知這中間的部分乾係,實在不敢妄言啊……倒不如這樣,晚上我在城郊葉湖山莊定個位置,請譚太太前去赴宴,我們好好談談這幅畫……”他看了眼諸躍然,接著說,“到時候諸經理就好好替我安排一下前頭我們談好的那些畫,您看行不行?”

這話內裡的意思,沈灼聽出來了,諸躍然也聽出來了。

沈灼仿佛被人當頭一棒,頭腦暈乎乎。

晚上……葉湖山莊……來人會是誰?她知道。

諸躍然說:“沈灼,你不該去。”

沈灼說:“我要去。”

諸躍然淩然道:“我跟你一起!”

沈灼說:“姓齊的沒讓你去。”

諸躍然根本不聽:“我憑什麼聽他的?我就要去!沈灼,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沈灼沒再辯駁。

是的,諸躍然說對了。她不該去,但她要去,她要去見見那人。

理智再清晰,也終究比不過九年來養成的習慣和她此刻揉憋在心口的怨氣。

不,僅憑那口怨氣就足以支撐她做出任何事,不計後果的!

所以她也不能不讓諸躍然去,最起碼,在她把自己往絕路上逼迫的時候,能有人拉她一把,也不至於到時候死無全屍……

葉湖山莊,七點鐘。

她猜的沒錯,他果然來了。

他走來時,就像電影裡的男主角出場的畫麵,鏡頭推慢,她注視著他,想看透那些包裹在他眼睛裡的情緒,那雙明媚的雙眼,還有他清寡的薄%e5%94%87,從來沒騙過她,以至於她以為一眼就能看透,但現在,她開始不相信。

並不是不相信他了,而是不相信自己。

說來也許是她錯了,是她任性自大,以為他可以從一而終的愛她?

鋪陳著金紅色線編製的桌布下麵,沈灼的雙手糾纏在一起,服務生將衛渠領進包間門,他穿了件黑色翻領大衣,圍巾掖在領口,露出褐色格子的邊。他步伐很大,兩步走來,在她和諸躍然對麵穩穩坐下來。

隔著一張桌子,他們離得不遠。

他開口說話,聲音卻像從遠方飄來的,“來多久了?”

“沒多久。”沈灼這樣以為,但當她開口時,她才知道,並不是距離的問題,因為連她的聲音也顯得飄忽不定,遙遠不清。

是她耳朵出了問題。

諸躍然個話嘮,今天決定做回啞巴。

她來,不是來摻和事兒的,是來為給沈灼鋪墊後路的。

她抱著手裡的杯子,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沒有看到衛渠一樣。

衛渠也沒注意她,他一直看著沈灼,眼神淡淡。

他對沈灼說:“你知道是我。”

沈灼慷慨道:“我知道是你,也沒幾個人……知道我那幅爛畫。”

其實她是想說:也沒有幾個人能看得上我那幅爛畫。

改口的原因是,她突然不能確定了——他到底,還能不能看得上她那幅畫。

看不上?那他為什麼要?也許是為了祭奠被他抹殺的九年的感情?

在一家極具風味的高檔酒樓裡坐著,不點些菜實在不妥。

沈灼自作主張,叫人拿來菜單,翻菜單的時候,她的指尖在微微顫唞,為了不讓人察覺,她翻得很快,一邊翻一邊說:“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有沒有推薦啊?魚呢?哪個魚好?”

聲音瑟瑟,荒腔走板的,像不是從她口裡跑出來的。

諸躍然看不下去,奪過來對服務生說:“來份清蒸鱸魚,素炒黃花菜……”

她吧啦吧啦點完,沈灼腦子也沒跟上,瞧啊,她帶諸躍然來,還是帶對了。

上菜的空閒,先上了一壺桂花茶。

衛渠忍了不少時間,他給諸躍然倒了杯茶才說:“躍然,我想跟沈灼說幾句話。”

諸躍然沒喝他倒的茶,她揚%e5%94%87冷笑說:“說啊!你說,我就坐在這裡,不插嘴,其實我也不想聽,但我走不成,你說對吧?畢竟現在沈灼也不是一個人,她是彆人家老婆,這裡出入都是名流,有個人看見了,說不定還以為我是那金/瓶梅裡的王婆,給人狼狽為奸牽線搭橋,雖說沈灼是正經人,那也不合適呀!我這也不是多管閒事,而是良心上過不去。就這樣,你繼續說吧。”

她說完,衛渠麵上不變,眼底涼了幾分。

屋裡的黃色壁燈很暖,都沒辦法把那團陰影溫暖了。

他坐在那裡,一雙好看的手擱在桌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他反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灼心想,這種局麵,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看了又看對麵這個男人。不久前他是男孩兒,她熟知的少年,在她無意識間,成為了男人,成熟,帶著棱角。

他也學會了沉默和容忍,但她不想要這些,她心裡那個小人正在瘋狂尖叫:開口啊!我來,就是想聽你能對我說些什麼!哪怕說你其實還愛我,哪怕說你其實想見我!哪怕你說這些都已經於事無補!

他緊抿著%e5%94%87,一語不發。

包間裡氣氛怪異得連來上菜的服務員都覺膽戰心驚,輕手輕腳的,仿佛怕打破這種劍拔弩張,因而成了被殃及的對象。

終於在服務員走時,衛渠開口打破寧靜,他說:“你好,來一瓶五糧液吧。”

話音剛落,諸躍然立刻接道:“沈灼不能喝!”

衛渠看著她,慘然一笑:“我知道。”

他知道,所以這個笑,是無奈,又帶著悲痛。

因何悲痛,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酒很快就上來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根本也不問彆人,放下酒瓶,仰頭灌下去。有些話,似乎要喝了酒之後才能說出來。

他連喝了兩杯後,慢慢說:“沈灼,把那幅畫賣給我吧……”

沈灼看著他,鼻頭酸澀,那個“好”字,幾乎是%e8%84%b1口而出的。

他聽到答案,又喝下一杯酒。

桌上看似平常卻極其昂貴的菜沒人動一下,那瓶酒卻已經被衛渠喝下了大半。

諸躍然這時才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她站起來,奪了衛渠的酒杯,瞪著他:“對不起了衛渠!我剛剛說過我不會插嘴,但我實在忍不了!你這個樣子是做給誰看的?你彆忘了當初是誰對不起誰的!你買沈灼的畫做什麼?留紀念啊?你這種人,我看著就覺得惡心!你以前不這樣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衛渠!”

四年大學,衛渠和秦準住同一個宿舍,諸躍然跟秦準在一起多久,就認識衛渠多久,她也曾真心把他當朋友,可,當年情誼有多深,此刻就有多憤怒!

衛渠默然聽完她的嗬斥,站起身子來,高了諸躍然一個頭,他眼底灼灼,啞聲說:“對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間……”

他轉身跌跌撞撞離開,諸躍然頹然坐回去,想想又是懊惱。

“我真是嘴欠!”她拉起來沈灼,“我們走吧!”

沈灼沒喝酒,但也有些晃蕩,平底鞋腳下,走在光潔的大理石板上,比早上去畫廊時踩在積雪上更覺柔軟。

很多年之後,諸躍然說她,沈灼,你那時候那個樣子我都不忍心看,像什麼你知道麼?像被人丟在下水道裡的貓,狼狽不堪,眼神惹人垂憐,卻又伸著帶刺的爪,發出尖力的叫聲。

困獸猶鬥,說得就是她這樣的。

但她不管,狼狽不堪也好,困獸猶鬥也罷,都是她給自己選的路。

這個淒婉的寒冬夜,多像九年前的那個夜晚,幽深的樹林,冰冷的泥潭和絕望的孤寂……

就這樣被帶出包間,她立在前台等候,諸躍然在結賬,這時,有個男服務生匆匆跑來問:“請問剛剛從你們包間出去的那個穿黑色衣服的先生是您的朋友麼?他醉倒在後麵了!”

諸躍然罵了一句:“特麼這不讓人省心!酒量不好還喝那麼快!”

她把包交給沈灼,囑咐她:“我去看看,你在門口等著!”

沈灼抱著她的東西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先出了門。

在門口,晚風徐徐吹,她鼻頭紅紅,兜裡的電話響了很長時間,一點兒要掛斷的意思都沒有。她靠在門口的柱子上,掏出來,接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喂……”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她想起來了,她還沒有告訴譚思古她晚上不回家吃飯。

她慢慢道:“……在外麵。”

“在哪兒?”

“……葉湖山莊。”

“怎麼跑去那兒了?”

“……吃飯……”

“嗯,那我過去接你?”

沈灼回頭看了眼身後,諸躍然風風火火地衝出來,說:“衛渠在裡麵躺著,我找人先把他抬到車上!怎麼樣?送他去哪兒啊?”

沈灼茫然,電話那頭一直沒掛,等她想起來時,那邊人沉沉說:“老老實實在那兒等著我。”

沈灼應了一聲“好”,電話那邊已全是忙音。

諸躍然看著她,“誰的電話……”

“譚思古。”沈灼語調平靜,“他說讓我等他過來。”

諸躍然表情變化非常誇張,此刻她真的恨不得要抽自己幾個巴掌,“沈灼你瘋了吧!你讓他來……裡麵可是有衛渠在的!”

“……他聽到了。”

諸躍然扶著額頭哀歎一口氣,想要再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們在山莊大廳等了譚思古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到了。

從城區到郊區,路程並不近,更是飯點堵車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怎麼飛過來的。

他進來時,帶來了一陣寒氣,近身者,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比如諸躍然。她急著解釋,又不知道直接開口好不好,話到嘴邊時,譚思古看也沒看她,隻問:“人呢?”

諸躍然噎了一下,“……裡、裡麵。”

沈灼在譚思古身邊,看到他鋒利的側臉和微紅的右耳。

她心想他此刻應該很生氣:這個女人,是他妻子,裡麵醉倒的男人,是她曾經深愛的人,她來見他,一聲沒吭的,現在又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樣子。她要是他,肯定要氣得炸起來了——

譚思古怎麼可能不生氣啊?

當他在電話另一邊聽到諸躍然忽遠忽近的聲音時,當他聽到衛渠的名字時,心裡那團火,騰就上來了。

他覺得莫名,這種感覺,多少年都沒有過了。

不過最後還是因為殘存的理智作用,和沈灼的那聲不鹹不淡的“好”,才壓製下來。

走進屋,看到衛渠,譚思古沒%e4%ba%b2自動手,自有山莊的人把衛渠背出來,直接塞進了他的車裡。

諸躍然想阻攔來著,“譚先生……那個……你跟沈灼先走吧,我來送他回去!”

譚思古下意識從兜裡抽出了支煙,叼在嘴裡,點火的時候看了眼沈灼,最後隻叼著它,說道:“辛苦你了,早點回家吧。”

諸躍然一時愣在原地,回過來勁兒,她急忙說:“不辛苦不辛苦!那什麼,我也喝了點兒酒……”

諸躍然可不敢走。就沈灼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