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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濃 聶小又 4217 字 2個月前

“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不如說說這些年你都讀了什麼書,功課可有長進?”

月牙兒撅起了嘴,不高興地說:“誰要講這些啊,我每天都在好好學習呢。”

鄭宥祁又笑了:“哦?都怎麼個好好學習法?”

“我每天都有練字呀,還跟著碧虛學史經,碧虛你知道嗎?她是我們館裡學問最好的姑娘,還會做策論呢,以前你教我的《論語》什麼的我早就學完了哦,我還每天學女紅呢,學的是蘇繡,可以把花繡的跟真的一樣哦!”月牙兒便數著指頭吹噓其自己,又想起自己還給鄭宥祁準備了禮物呢,於是忙道:“我有給你繡東西哦,是升官的禮物!”

就見月牙兒從隨身掛著的小包裡掏出一張方巾,疊的整整齊齊,“是我自己畫的,然後自己繡好的哦。”

鄭宥祁笑著接過方巾,展開一看,上麵用褐色、黑色、赤色、青色等絲線繡了個將軍持劍騎馬的樣子,雖說馬跑的有些淩亂還是順拐,將軍動作有些僵硬還缺了個手指,但這樣精巧的布局還是可以看出月牙兒確實用了心思。

鄭宥祁有些感動,便對月牙兒說:“謝謝。”想了想又說:“西北貧瘠,我就沒給你帶東西。”這話也就騙騙月牙兒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姑娘,誰不知道遼東姑娘的飾品最是風情萬種奪人眼球,雖不如江南的細致,可那份異域風情是京中女子極難見到的。

月牙兒還當鄭宥祁真的想過給自己帶東西呢,心中有些開心,又想到最後還是沒帶呀,卻也不好責怪人家,就說:“沒關係,你在打仗哪有工夫想這些啊。”

她是不知,鄭宥祁在西北是還真有許多閒工夫,他從三年前莫名其妙被英世雄帶回京城起就被視作英老將軍的%e4%ba%b2兵,天知道他們這三千人馬大都是剛入軍沒幾年的蘿卜頭,連英老將軍的麵都沒見過,等到仗打起來了,這些人更是被擱置在一邊或者拿去當馬前卒了,哪裡會忙的起來?還是一次狄國小人調虎離山施計攻打晉軍大本營時鄭宥祁才奮力殺了個狄國小將領立了個功勞。隻是回京後英派的士兵再小的功勞也成了大功了。

鄭宥祁當然不會把這些講給月牙兒聽,就對月牙兒說:“等回頭我去西市給你挑個好步搖。”

月牙兒七歲起芃娘就給她添妝了,哪裡還缺幾個步搖,但鄭宥祁的好意她又怎麼會往外推,隻笑眯眯地說:“好呀好呀。”

鄭宥祁見月牙兒笑的可愛,便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才十八歲就已經是個從四品的官員了,在外麵一向以穩重示人,哪裡能一早上真心笑這麼多次。

笑完了兩人卻發現沒有話說了,便又靜默了半晌。

還是月牙兒先受不了了,搜腸刮肚想了些話對鄭宥祁說:“我聽說你升職以後參加了很多高官家裡的宴席,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五皇子賀昶頡?我小時候在路上遇見過他,他長得可好看了呢。”

鄭宥祁有些奇怪月牙兒為什麼會跟他說這個,隻是這會兒確實沒什麼其他話好說,就回月牙兒:“我才隻是從四品的武官,雖能與一些大人結交,五皇子卻是沒機會見到的。”

月牙兒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哪有這樣扯話題的,便連忙順著鄭宥祁的話往下講:“那你平時都和哪些大人玩的好呀,都去哪些大人家裡呀。”

鄭宥祁卻怔愣了一會兒,像是在想事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回答月牙兒:“朝中文臣居多,和我們這些人並不怎麼結交,唯有太傅寧大人不嫌我們武官粗魯,倒是常請我們過府宴飲。”

月牙兒哪知道寧太傅是誰,就嗬嗬嗬地乾笑起來:“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呀。”

鄭宥祁卻搖搖頭說:“哪有什麼厲害的,我們這些武官扔了兵甲回京過上太平日子,哪還有厲害的機會。”說完想起月牙兒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說這些話她哪裡會懂,便扯開話題說:“這山楂糕做的倒酸甜可口。”

這話題轉移地如此拙劣,偏月牙兒還聽不出來,隻得意地對鄭宥祁說:“你也覺得好吃吧,是耐冬去年費了好大的力氣研製出來的最新型配方呢,和外頭賣的山楂糕都不一樣呢!”

鄭宥祁喜歡月牙兒的天真,便也捧場地說:“是比外麵的少些澀味。”

雖說這山楂糕的閃光點在於香氣和口感的改良,但鄭宥祁的話也算是對耐冬牌山楂糕的肯定,於是月牙兒更得意了,又扯著鄭宥祁的袖子說起這些年耐冬在蒔竹館創新的吃食。

鄭宥祁見月牙兒這麼多年還沒把扯人衣袖的毛病改掉,很是有些惆悵的懷舊之情,又見月牙兒說的津津有味更覺得經曆了那麼多的過去,唯有此刻正是歲月靜好,便時不時地應和月牙兒幾句,好像見多了月牙兒有些蠢的笑容自己心情也會變好。

隨後兩人又說起從前在西山書院吃的豬食一般的三餐,懷念了一下逝去的鄭老先生,暢想了一下孫二狗回孫家村以後的幸福時光,不覺間就到了午飯的時間。

月牙兒邀請鄭宥祁就在竹裡館用膳,下午再回去也不遲,鄭宥祁卻說和下屬約好了今日去盛世樓聚會,臨時推掉不好。月牙兒想想覺得還是工作更重要,便和鄭宥祁約定下次見麵一定要一起吃個飯才放鄭宥祁走了。

☆、百姓苦

這個春天雨水異常的多,從過完年起幾乎就沒見著大太陽了,雨水澆的月牙兒內心十分焦躁——因著下雨她被芃娘關在竹裡樓了,芃娘生怕月牙兒著了涼連前院也不讓她去。原本鄭宥祁在京裡買了房子還請月牙兒去玩呢,這會兒隻能呆在看膩了竹裡館東廂房裡了。

雨天多,進出蒔竹館的客人就少了起來,隻是有許多腦子不清楚的進來了就非要呆在蒔竹館裡不出去,芃娘從來不願得罪這些貴人,就叫李三把他們搬到客房住下了,隻是這房錢可得比以往翻個好幾倍。有這些冤大頭在,館裡的進項居然也沒受太大的影響。

月牙兒聽著窗外滴答不停的雨聲,無所事事地呆在房裡翻書,她最近迷上了野史軼聞,本來在碧虛的諄諄教導下她正史就通曉的差不多了,現在翻些前朝大家的孤本,再和自己所學相對照,分不出誰真誰假,卻也大有趣味。

原本陰雨天總能讓人情不自禁地傷春悲秋,竹裡館的幾個女人卻完全沒有這個反應,尤其是芃娘,這些天心情簡直好的不得了。月牙兒有些奇怪,雖說在這種濕暖的季節可以睡一整天是一種很大的誘惑,可是芃娘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喜歡睡懶覺了?

她便問籬兒:“芃娘這幾天怎麼心情這麼好?”

籬兒笑了笑:“應該是因為春汛快到了吧。”

“什麼?”月牙兒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籬兒仍然笑的耿直,輕快地說:“春汛呀,就是洪水,今年春天雨水這麼多,等入了夏長江肯定是要決堤的。”

“可是為什麼會為了這種事情開心呀!發了洪水不會死很多人嗎?”月牙兒幾乎以為籬兒是受了什麼刺激腦子不正常了。

卻見籬兒搖搖頭,向月牙兒解釋道:“我都知道要發洪水,那些莊稼人能不知道嗎,他們早就開始搬家了,這會兒怕是已經逃到上遊地方去了。”說完又想了想,說:“命雖保住了,糧食衣服卻肯定是沒有了,所以就會有很多人家賣女兒,今年蒔竹館肯定能進些好苗子,所以芃娘才過的開心呀。”

月牙兒驚呆了,這不是在發國難財嗎?可是她再看看籬兒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心想難道蒔竹館的丫頭早就被芃娘洗腦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籬兒見月牙兒這個模樣猜也知道她是在想些有的沒的,便勸月牙兒:“芃娘心善,對館裡姑娘都跟對自家人似得,能進蒔竹館吃香喝辣不必她們在家裡吃不飽穿不暖強?

籬兒是三歲起就養在蒔竹館裡的小丫頭,從來不知道發大水對農民們意味著什麼,隻受著館裡的耳濡目染知道天災人禍一起,館裡就能收進許多人才,是以完全不覺得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

月牙兒卻聽不進這種歪理,但是又明白站在籬兒的角度這話說的確實有道理,便蔫蔫地說自己困了,要睡午覺了。籬兒便走了出去,輕聲帶上房門。

月牙兒躺上大床上後,看著床頂努力地思考這些古人的世界觀,她在心裡說服自己芃娘並沒有錯,她不是造成窮苦人家賣兒賣女這種局麵的人,也不是專愛以嗟磨幼小取樂的變態,她隻是乘著天時做些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她甚至會讓那些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活的比以前好很多。

可是那是芃娘啊,月牙兒到古代以來最%e4%ba%b2近的人,她不希望芃娘有一點兒汙點,但仔細一想,芃娘作為一個當紅妓院的鴇母,哪能是個真正的聖母呢。

其實無論用哪種說法,月牙兒心底都明白,芃娘她,確實是在逼良為娼,也許她不是逼迫人家的那一方,卻一定是推波助瀾的那一方。

所以說,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月牙兒總結到。

再看看一旁從昨天睡下去就沒有睜過眼的糯米丸,月牙兒隻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人類活的實在是太累了。

窗外屋簷上的雨滴還在滴答滴答地敲著石磚地麵,一聲一聲地好似是有人在給月牙兒催眠。屋內籬兒燃了熏香驅水汽,是前年李三從南邊采買回來的安息香,月牙兒聞著,隻想放下所有糾結的念頭,隻管沉沉地睡去。

二月,黃河決堤,豫魯一帶房屋損毀無數,流民失所,餓殍遍地。據說山東鄉間許多人家已經開始易子而食。

蒔竹館並沒有買進多少人,月牙兒舒了口氣,覺得芃娘果然是好人之前都是籬兒亂講的呢。

直到五月,長江下遊特大洪水的消息傳來京裡,月牙兒這才明白這世道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善惡之分,畢竟能填飽肚子的才能叫做人。

江南好,吳娃雙舞醉芙蓉,這些吳越之地出來的狐媚子確實有黃河邊上自幼學習種地織布的女孩難以比及的嫵媚靈巧。

六月時便有大量的人販子攜帶著蘇皖一帶的幼童弱女來到京師,官宦人家采買丫頭奴才,窯·子下處買進新人,蒔竹館除了把丫鬟小廝都補齊了,還買了二十來個相貌齊整很有當花娘潛力的小女孩。畢竟誰都知道,那醉裡的吳儂軟語最是動人心弦。

聽了新來的幾個小丫頭的描述,兩輩子都生活在象牙塔裡的月牙兒才知道,天災一旦發生,就不是人力可以挽回哪怕一二分的了。

皇帝卻不這麼想,年年修堤年年大水,那幾十萬輛白花花的銀子,全都喂給狗吃了不成?新皇年輕,並不懂得韜光養晦之道,一氣之下罷了幾十個地方官,京官有上折子求情的無一不受到斥罵,有傳言說皇帝直接在朝堂上說滿朝的官員都是天下的蛀蟲,還下令把這幾年管江南河道的官員們都狠狠的查一遍,有一點不乾淨就直接撤官抄家。這下可好,本以為江南洪災隻是隔兩年就要刷一次的小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