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都沒有，求父皇把皇位傳給大哥賀昶顥。

賀昶顥回憶了一下，確定這是賀昶宸第一次叫自己大哥。

大臣們抖了幾抖，都覺得四皇子這麼一鬨皇上怕是要早死好幾個時辰。

果然那滿頭白發雖沾染了病容麵目卻依然俊秀的皇帝在床上咳嗽了半晌，然後回光返照一般大笑著說：“好好好！你們都不要朕給的東西，你們都恨朕，你不愧是她的兒子！你不愧是朕的宸王！”說話間竟目呲儘裂，像是有天大的怒氣紓解不出來。

連這個“她”都吼出來了，在場知情的大人都默默地伏在地上不敢有半點動靜，生怕皇帝氣急了要自己跟著去伺候。

緊接著皇帝便招來右相寫那遺詔，可憐右相一把年紀受了這等驚嚇，顫顫巍巍地跪爬著向書桌前進，好不容易坐穩在書桌前，在紙上寫了數十個字才將將握穩毛筆，鎮定了小一刻才示意皇帝自己準備好了，可以開始撰寫這天下最尊貴的任命書了。

於是皇帝念一句，右相寫一句，居然真的讓那一貫不起眼的小透明大皇子當了皇帝。

寫完眾大臣都還在心裡唏噓，這皇上可真是寵愛宸王，連新君的冊立都由著他來拿主意。

再看病床上的皇帝，已然隻能被稱為先皇了。

眾皇子大臣立時伏地大哭，為這登基了二十三年的皇帝很是嚎啕了一番。

據說後麵天資聰慧的二皇子還跟四皇子吵了起來，大意就是四弟我那麼疼你你怎麼不推薦我雲雲，還好大皇子派人來把他拉下去了，否則沒準先帝還沒入殮呢，這兄弟倆就要打一架了。

原本皇帝駕崩這種事情民間隻要哀痛個三兩天便可以恢複從前的幸福生活了，隻是蒔竹館剛好坐落在天子腳下，又剛好做的是那些京師大臣們的生意，這帶來的直接結果便是蒔竹館這段日子幾乎可以不用開門了，至於不用開門多久，就全看上頭的意思和那些官員們的孝心了。

沒有生意，芃娘除了管些莊子上的事情外就閒在竹裡樓裡管月牙兒，一會兒要她背完《出師表》才準吃竹葉糕，一會兒又說這個月必須把那對交頸鴛鴦繡好才能去練舞，直叫月牙兒哭著喊著罵那先帝怎麼死的這麼早。

這個新年整個上京都過的略慘淡，因著皇帝的死，元宵節的燈會都沒辦，又讓月牙兒歎息了一番這萬惡的封建社會，這萬惡的統治階級。

好不容易新皇登基，大晉像是走向了正軌，西邊的戎國卻像是突然吃錯了藥一般糾集了上萬軍隊直朝大晉邊境挑釁，雖說西戎一萬多人，大晉三萬多人這種場麵是怎麼也打不起來的，可是這一舉動還是把登基不久的新君惡心的不行。也不怪西戎賤，這皇位新舊交替之際再不嘚瑟一下，等新君位子坐穩了哪還有這樣的機會，至於實力差距什麼的看上去也不那麼明顯嘛。

西戎這一鬨北邊的狄國坐不住了，居然直接帶了六萬大軍攻打遼東，雖說這場戰事很有可能是傾了狄國舉國之力，可是未免也太不把駐紮在遼東的十萬將士看在眼裡了，這讓大晉人民很是讚歎了一番那狄國軍隊的勇氣。

大將軍盧忠甚至沒有上折子來朝裡問這仗該不該打，遼東的戰火就已然點起，足足過了一個多月上京城人民才知道偉大的祖國開始打仗了，並且悲劇的是，似乎祖國十萬大軍對那六萬大軍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的樣子。

可憐那剛登上皇位不滿半年的賀昶顥，還沒來得及處理自己那一幫了不起的兄弟們呢，就要為遼東的戰事頭疼了。

好在沒多久前線就傳來大捷的消息，叫剛提起心的上京城人民又鬆了口氣。

月牙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卻是鄭宥祁會不會出事呀，算起來他今年才十七歲呢，本來就瘦萬一跑到戰場上被人捏死了怎麼辦。想完又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鄭宥祁那麼小哪有他上場的機會。也不知道月牙兒是真不知道還是自己騙自己，軍隊裡十七歲的年紀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九月，北狄大部隊被打回了國，大晉雖然贏了卻因為戰事開始時的輕敵和後期時間的拉長損失了將近三萬的兵力，這讓年僅二十的皇帝很是心疼了一番，隻是責罵大將軍盧忠這種事他卻是不敢的，倒不是說他懦弱，隻是畢竟一代戰神英老將軍都讓盧忠取而代之了，這盧大將軍的城府究竟有多深誰也不知道。並且北狄還留有許多小型隊伍遊擊一般地在遼東周圍流竄，讓皇帝始終不敢召盧忠大將軍回上京。

過了一個難捱的冬天，大晉大軍終於班師回朝，皇帝大快，封盧忠為護國大將軍，賞賜的財帛據說堆滿了整個大將軍府。隻是盧忠麾下得力的將士雖有財帛布匹的獎勵卻沒實質性的官職獎勵，反而是過去英老將軍看重的人被封賞升職的數不勝數，一時京中各大銷金窟處客人們打招呼時都能動不動就冒出七八個將軍。

雖說手段有用，隻是這新帝的心思，也太過明顯了些。

大將軍盧忠將近六十的年紀，這番變動他自然看在了眼裡，除了感歎了一番自己這匹千裡馬硬是失掉了伯樂以外，還上書一本奏折說要致仕還鄉。

盧將軍本來隻是生生氣傲嬌一番再讓新皇帝哄一哄，卻沒想到那皇帝完全不懂這君臣之間的情趣，居然真的把這奏折準了！聽說新帝在朝堂上宣布這件事的時候還為盧忠將軍掉了幾滴不舍的淚水，隻是又聽說準了盧將軍退休的皇帝第二天就去了英老將軍英世雄府上求他老人家出山。

一時滿朝嘩然，連街頭賣炒麵的小販都說，這狡兔還沒死呢，走狗就開始烹了？

好在皇帝雖糊塗，英老將軍卻不糊塗，他隻對皇帝說：“老臣明年可就七十啦，早就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啦，還請皇上憐惜則個，這西北苦寒之地老臣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話雖說的直白又肉麻，卻句句讓人沒法反駁，讓失望的皇帝隻好垂著頭回去了。

但皇帝並沒有放棄換下盧將軍的想法，大概他小時候也是英老將軍的死忠粉，是以他做出了一個讓天下人不得不服的決定——他任命英老將軍的兒子當大將軍去了。

隻是英老將軍年長的大兒子早已戰死沙場，僅剩的這一個小兒子卻是一風流倜儻年僅二十三歲的公子哥。

朝裡稍微得力一點的大臣無不閉眼扶額，隻在心裡安慰自己反正北邊被打殘了，大晉起碼十年之內不會再興戰事了，皇帝想讓哪個當大將軍就隨他樂意吧，橫豎這大晉朝也是他們家的。

皇帝還嫌不夠似得，冊封英小將軍為西北大將軍時還把軍中英氏一派的士兵們通通都提拔了一番，好在盧忠多少有點小心思，英派的將士沒讓他留下多少，不然隻怕整個西北軍都要姓英了。

皇帝還覺得自己懲惡除善不曉得有多自豪呢。

至於他那些沒來得及處理的兄弟們，早就天高任鳥飛，要多快有多快地挑好封地就藩去了，那四皇子賀昶宸更是憑借著天下人的憐惜挑了江南一帶最是富庶的地方做封地，當自己的富貴王爺去了，直鬨得皇帝恨不得飛過去扇他兩巴掌。

次年，大晉改年號為樂平，尊先帝諡號為昭景。

☆、見故人

時隔三年，月牙兒終於再次見到鄭宥祁。

十八歲的鄭宥祁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一眼就能望見他的瘦弱與無力，經過了戰火的洗禮，這個少年已經有了呼之欲出的英勇氣魄。他現在完全不能再被叫做瘦猴了，一身青黑色的翻領對襟窄袖錦袍在他身上服服帖帖，同色的錦布把黑色長發束起，穿著雙官老爺才有資格穿的高底皂靴，行走間還能看到腰帶旁係了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

他就那樣從廊間走來，像是攜著少女的夢。

月牙兒坐在花廳裡，還不等鄭宥祁走到麵前就已經花癡了一地口水了。

其實鄭宥祁半年前就已經回了上京，他在戰場上立了功，先是封了個從五品的武德將軍，算是完成了當初對月牙兒的承諾，掙到了個千戶，隨後新皇重視英派將領，他作為當初英老將軍的%e4%ba%b2兵，很是受了一番重用，連拔兩級晉封為顯武將軍，一下子從不起眼的千戶變成了從四品的宣撫使，官是不大，卻是被這樣一個未及弱冠的男孩得了，怎能不讓人嘩然？好在那段時間武官不明原由遭封遭貶的大有人在，他才沒受到太大的影響。♀思♀兔♀網♀

之後逢場作戲他也去過幾次蒔竹館，但大都是與同事一起在前院飲酒作樂，觥籌交錯間實在不好去找月牙兒，是以兩個人並沒有見麵。好不容易他大事都處理完了，該參與的酒席該請的飯也都搞定了，閒在家裡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沒事可做，這才一個人大白天徒步走來蒔竹館，見見月牙兒。

月牙兒早就得了鄭宥祁回京的信，還埋怨了好幾次他怎麼不來找她玩，這天一聽鄭宥祁來了，立馬跑去求芃娘空出竹裡館樓下的花廳讓月牙兒接待鄭宥祁。芃娘知曉鄭宥祁是個心思純良的好少年，如今又得了聖上的提拔，哪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鄭宥祁剛出走廊，就見前麵一個梳著飛仙髻的小姑娘朝自己拚命招手，等走近了一看，可不就是那坐不住的月牙兒嗎。她今日穿著身櫻草色單絲羅花籠裙，上麵用金絲繡著許多叫不出名的小花，又穿了件柳黃色壓雲氣紋的重錦短襟，一雙岐頭履藏在裙間隱約可見，眉間還垂了個碧綠的玉墜。原本就長得好的小姑娘這會兒看起來簡直是嫩的快要滴出水來。

“鄭宥祁，你來啦！”月牙兒笑著，站起來對鄭宥祁說。

鄭宥祁臉有些紅，低聲嗯了一聲。

月牙兒卻有些驚奇，三年前見鄭宥祁還是一副公鴨嗓，怎麼現在就變成這麼低沉有磁性的性感男音了！

於是這姑娘更花癡了。

“之前有些忙，不好來看你，你這幾年過的可好？”

“好的很呀，芃娘她們對我可好了。”像是要證明給鄭宥祁看似得，月牙兒蠢蠢地在原地轉了一圈。

“好就好。”鄭宥祁摸摸鼻子，一時房中有些尷尬。

正好芃娘讓耐冬送點心來，酡紅色略透明的山楂糕，擺在那裡酸甜香氣就往人鼻子裡鑽，月牙兒這才拿出主人家的姿態，請鄭宥祁入座了。

“你···”兩人剛坐下，竟同時出了聲，這下不止鄭宥祁，月牙兒都有些不自在了。

兩人偏過頭去尷尬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對視半晌，不由地雙雙“噗嗤”一聲，都覺得對方的樣子好笑。

“誒呀太久不見了都有些生疏啦。”月牙兒感慨。

“你這丫頭。”鄭宥祁搖搖頭，眸中帶笑。

“我是想說你過得怎麼樣啦，西北是不是很苦呀。”月牙兒才不管鄭宥祁怎麼笑自己，隻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哪知鄭宥祁麵上的笑淡了去，反而歎了口氣，“去了戰場上才知道，人命真當如草芥。”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得看了月牙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