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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濃 聶小又 4284 字 2個月前

月牙兒還愣著呢,聽到碧虛問才想起那三篇詩她看都沒看!於是她瞬間蔫了,懨懨地開口:“我這就去抄還不行嘛。”

說完也不見她動身回竹裡樓抄書,碧虛感到奇怪,就放下畫筆道:“這是怎麼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月牙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小大人一樣地歎了口氣。

碧虛被逗樂了,走過來把月牙兒抱在懷裡,順毛道:“可是有人欺負你了?我幫你收拾他。”

月牙兒還嚴肅著呢,她掙開碧虛的懷抱,正經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碧虛沒想到會得她這麼兩句,驚奇道:“你這是見了什麼?還有了這番感受?”

月牙兒就跟她說了剛才在倏爾院見到花女們撒潑的樣子。

碧虛聽了,卻不以為然,知道月牙兒這是理解錯了這句話的意思,又被保護的太好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什麼都不用愁什麼都不用爭,便說:“你這是沒見過真把人當做芻狗的場麵呢,她們不過是爭得嘴臉難看了些。”然後又說:“可見你學《道德經》的時候一點兒都沒用功,這句話說的是天地大仁,視眾生為平等,你卻以為是天地把人當做芻狗來玩弄,不說用的地方不對,意思都偏差到了這個程度,回去再把《道德經》抄一百遍吧。”

月牙兒哪裡看過《道德經》,她隻記得這麼一句話而已,這會兒昏了頭自以為在悲天憫地呢,哪曉得竟被碧虛揪住錯處換來一百遍《道德經》?一下子急了,又撲倒碧虛懷裡:“碧虛姐姐,我的好碧虛姐姐,我哪裡知道道德經長什麼樣啊,你彆讓我抄呀~”

碧虛見她這幅模樣,也覺得《道德經》這樣的經典哪裡是小孩子能精通的了,便笑%e5%90%9f%e5%90%9f地說:“那你讀書時就要仔細些,彆再不求甚解鬨出這樣的笑話。”

月牙兒聽明白了這《道德經》是不用抄了,又怕呆久了碧虛又罰她抄些什麼,便沒一會兒就告了辭帶著糯米丸跑了。

月牙兒走在路上隻覺得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一次受到了打擊,原來這個世界裡做女支女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輕鬆麼?連自己喜歡的幾匹布都得那樣去搶麼?簡直就是毫無尊嚴可言啊!

想完了這個又想起自己還是不知道那匹海棠色壓杜鵑花紋的雲錦到底被誰得了去,而且還有三首詩要抄一百遍,一時隻覺得十二分的灰心。

她便回了竹裡樓找耐冬要軟綿綿的桃汁糖吃,想著要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幼小心靈。

哪知到了竹裡樓,芃娘居然不讓耐冬給她吃糖!

這還了得,月牙兒一下子覺得對世界都失望了,直賴在耐冬的懷裡哭了個昏天地暗。

芃娘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忙從耐冬手裡抱過她細聲問怎麼了。

月牙兒抽抽噎噎地說:“芃娘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嗚嗚,連桃汁糖都不肯給我吃了,嗚嗚,你不喜歡我了我可怎麼辦啊。”

芃娘苦笑不得,隻抱緊了月牙兒喃喃道:“哪裡會不喜歡你呢,芃娘最喜歡的不就是月牙兒了嗎?”

月牙兒抬起哭成花貓一樣的臉:“那你怎麼不給我吃糖。”

芃娘答她:“我看你那顆大門牙上個月就鬆動了,這會兒吃糖回頭換牙的時候再長個蛀牙,以後長大了還不是要哭鼻子的。”

月牙兒又愣了,不敢相信地說:“換牙?”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為什麼還要換牙啊我去!

芃娘笑的溫柔:“可不是嗎,每個小孩子都要換牙的呢,到時候讓仙兒把上邊掉下來的牙齒丟到樓下去,下邊掉下來的牙齒丟到樓頂上去,我們月牙兒就能長出兩排整齊的牙齒了。”

說完看月牙兒還一副蠢極了的樣子怔在懷裡,就讓仙兒來把她小臉擦乾淨,又抱到月牙兒自己的房間去睡覺了。

舒舒服服躺在被窩裡的月牙兒隻覺得自己要炸裂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上輩子換牙的時候許爸爸用一根線把她兩顆好好的牙齒扯下來的血腥場麵——扯完了該掉的那顆牙還在原地朝許爸爸笑呢!

那種腫了半個腮幫子一個多星期不能吃肉的痛苦,簡直不想經曆第二遍啊嚶嚶嚶~

好想爸爸媽媽啊沒有我他們可怎麼辦啊嚶嚶嚶~

月牙兒看著頭頂上古色古香的木頭雕花,第一次徹徹底底地感受到了她是真的穿越了,變成了一個連牙齒都沒換過的小姑娘,曾經在成長過程中經曆的事情她還得再經曆一遍,但這一次,再也沒有爸爸媽媽的陪伴了。而自己,卻是再也不能回去陪著慢慢老去的爸爸媽媽了。一時隻覺得心頭湧起無限的思念和心酸。

她又突然想到,如果沒有芃娘的喜歡,她在這個世界可能什麼也不是——一個六%e4%ba%b2全無的孤女,在這個女性沒有一點兒地位社會福利約等於負數的地方,估計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覺得很難受,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一無所有了,把小小的身子蜷在大大的雕花木床上,小手抓緊了滑滑的絲綢被子,咬著床單無聲地哭了起來。

旁邊糯米丸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輕輕地躍到床上,黑眼珠滴溜溜地朝著月牙兒瞧。看到月牙兒哭了它也不叫,隻乖乖地守在縮成一團的月牙兒身旁,時不時地把月牙兒流出來的眼淚%e8%88%94乾淨,一副沒關係天塌了有我幫你頂著的模樣。

月牙兒這才抱起糯米丸嗚嗚地哭出聲來。

☆、柚子樹

瀟碧這幾日過的得意,年前她被芃娘提做了花芙,月錢漲了二兩不說,挑東西也能隻排在鬱離兒和綠粉綠卿之後了。這不,前幾日做夏裳,那匹海棠色壓杜鵑花紋的雲錦,不就有人專門送來給她?再過幾個月等莊上的柚子都成熟了,怕也是會讓她先挑的吧。

就是改了名字以後從前攢下的熟客不再叫她了,不過也沒甚麼關係,成了花芙以後,接的客可不比以前那些兜裡掏不出三兩銀子的死人好多了?昨日劉尚書還讓她去尚書府上唱曲呢,走一次尚書府的外堂可是至少能得一兩的賞錢!

想到這她笑彎了眉眼,往外一看,卻見到月牙兒來找碧虛交功課。瀟碧便收了笑,躺到了屋裡的美人榻上,哀哀地想,自己這千般算計百般忙活卻抵不過人家命好,托生在芃娘的養女身上,彆說吃穿不愁,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爬上天去給她摘嘍!

芃娘疼她,便什麼都為她想好了,連母%e4%ba%b2也舍不得她喊,不然做了鴇母的女兒,以後說出去哪個會當她是清白身子?再想想自己,六歲就被賣給了麗嫵院做丫頭,十二歲接客,鑽營了快十年才坐上花芙的位置。再看看其他四個花芙,哪個不是十六七歲正是一朵花的年紀?又想到以前和自己一起伺候花魁的丫頭早就不知道被賣到哪裡去了,一時隻覺得悲從中來,一點兒也不覺得日子如人意了。

那邊月牙兒也覺得度日艱難,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乖乖接受成為古人的日子,卻被告知再不把詩抄好就要被碧虛打手板心了。

果然這麼快就不疼愛我了嗎!

她又淒淒慘慘地哭了起來,卻發現誰也沒理她,隻好乖乖的去書房抄詩。抄了整整一日才好不容易抄完,睡一覺起來立馬就拿著抄好的功課來見碧虛了。

碧虛一張一張地看過去,見月牙兒沒偷懶,每一個字都是認真寫了的,這才滿意。

“下次功課布置了就寫,拖了這麼許久,還不是要交上來?”碧虛說。

月牙兒點頭稱是,心想你是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病叫做拖延症。▼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頭卻見瀟碧笑著走了進來,像是閒的沒事來串門子。

這可奇了,芃娘早就放過話說月牙兒來藏箬閣學習的時候其他姑娘是不準打擾她和碧虛若虛的,怎麼今天瀟碧這麼大膽子來這裡串門了呢?

月牙兒瞪圓了眼看瀟碧。

瀟碧臉上掛著淡笑,對碧虛說:“我見午後天氣晴朗,想著邀你去外頭賞花,沒想到月牙兒也在這,可彆讓我擾了月牙兒念書,否則就是我的罪過了。”

碧虛在心裡冷笑,麵上卻一點也不顯,隻見她起身一笑,溫柔地說:“本來月牙兒也就是來瞎讀幾本書,哪會有什麼事,隻是既然芃娘說過月牙兒來我這時不能讓她分了心去做彆的事,所以這賞花,還是改日再說吧。”

瀟碧看著碧虛那張年輕的臉,隻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澀不甘,她和碧虛關係並不%e4%ba%b2近,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發的什麼瘋竟跑到她房裡來了,又覺得下不來台,隻好僵著臉上的笑說:“是我打擾了,月牙兒乖乖讀書,我還是自己去賞花吧。”說完又朝月牙兒看了幾眼,才轉頭出門。

月牙兒隻覺得自己被看的瘮的慌。

碧虛一貫是不和館裡的姑娘交好的,這會兒見瀟碧走了才繼續拉過月牙兒的手,給她講《詩經》。

月牙兒卻還在想那對著她微笑的瀟碧。她是見過館裡的姑娘為了幾匹布就爭個頭破血流的模樣的,再想想那瀟碧,她聽仙兒講過,瀟碧現在雖是高級女支女了,出身卻並不高,不像碧虛若虛她們那樣是從外麵買進來直接坐上花%e5%90%9f的位置的,而是自小就呆在館裡,從花女做起,一步一步才當上花%e5%90%9f。

再想到瀟碧的臉,雖說的確是風情萬種媚眼如絲當得起這花%e5%90%9f的位子的相貌,卻到底不是年輕的女孩子了。

碧虛見月牙兒兩隻眼睛動也不動地望著她,便知她根本沒聽自己在講什麼,也不再念那一首《碩鼠》,轉而問月牙兒:“你可懂了?”

卻見這月牙兒蠢蠢地點了點頭,嘴裡還說:“懂了懂了。”

碧虛這回真心笑了,就對月牙兒說:“你且告訴我,都懂了什麼?”

月牙兒的魂還沒回來呢,這會兒牛頭不對馬嘴地念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可不就是碧虛正在講解的《魏風·碩鼠》。這詩月牙兒昨日才抄了整整五十遍,這會兒閉著眼睛她也能背出來。

碧虛見她雖然根本沒聽自己的講解,卻能把整篇詩背的一個音節都沒有錯,就也不再追究她的跑神,隻柔柔開口:“你這會兒想些什麼呢,呆頭呆腦的像個小傻子。”說完也不等月牙兒回答,隻自己笑道:“不過我見你這篇《碩鼠》背得很好,可見抄詩是有用的,下回要給你講的三首詩,你也每首抄個五十遍吧。”

月牙兒這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看向碧虛,敢情抄的不是你的手!她急了,軟軟開口撒嬌道:“好碧虛,我這手腕可還腫著呢!”

碧虛卻不理她,隻說:“我可是布置給你五天抄完的,你非要攢到一天去抄,這能怪誰呢?”

月牙兒隻好苦兮兮地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