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
韓逸回過神來,望進百裡孤行那雙帶著一絲陰霾的眼睛,心突地一跳:“孤行,你不回房睡麼?”
“……”百裡孤行手中的拳頭握緊,眉間溝壑分明,“我在此處陪著你。”
“呃……”韓逸前一晚經過一場驚險之戰,又中了“纏綿悱惻”,已經沒有合眼,此刻疲倦不已,見百裡孤行如此堅持,內心卻是萬分無奈,“其實……我很困。”
“那你睡。”百裡孤行麻木得幾乎沒有表情。
韓逸望了一眼始終閉著眼睛的樓驚澈,答道:“我更想在床上睡……”
“那你去。”
“……你若坐在這裡看著我睡,我根本睡不著啊!”
百裡孤行斜眼緊緊地盯著樓驚澈,微微咬住了下%e5%94%87,忽然一陣氣血上湧,一拳捶到了桌子上,將托盤中的茶壺杯子震得叮當一聲響。
“隨你便吧!”他忽而站起,一甩袖袍,豔色的蓮花在空中抖下了一抹破碎的聲音。
韓逸與百裡孤行認識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對方發怒,如今莫名其妙的慍氣,讓他驚訝的同時也有些不知所措。隻是再看向對方時,卻隻是看到房門被重重一關,那抹白色已然消失在門後。
“……”韓逸隻覺得有些擔心,但又因為與樓驚澈貼在一起,沒辦法追出去問個清楚,轉過頭來,卻見到身邊的人睜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印著淡漠。
淡漠?韓逸一愣。似乎每到晚上,樓驚澈都會換一個樣子,如同褪去外衣似的。
“你不該將他支走。”樓驚澈空靈的聲音如鐘聲一般悠遠,但卻無法埋進心裡。
“為什麼?”
樓驚澈彎起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嘲諷,他忽然靠近韓逸,搭在肩上的黑發滑落,空出的那隻手伸到對方的頸間,輕輕地捏住了韓逸的下巴。
“因為指不定,我就會對你做什麼。”
“……”韓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下巴上,那冰冷的觸?感,還有對方漂亮的眸子,都讓韓逸感覺,好像自己深深地陷進什麼地方一般,連思想都無法動彈,隻是愣愣地重複對方的話語。
“做……什麼?”
“嗬……”樓驚澈微微一笑,氣息噴在韓逸的臉龐,帶著淡淡的清香。
韓逸的瞳孔猛地一縮。
“逗你的。”樓驚澈眼睛彎如月牙,似乎從嚴冬忽然轉為暖春一般,“你不是要上床睡嗎,挪步吧。”
韓逸望著樓驚澈一動不動,似乎還沒從剛剛發生的事情中反應過來,隻是眨眨眼睛,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很困,隻是覺得你應該累了,才這麼說的……”
樓驚澈動作一頓,嘴邊的笑容漸漸消散,視線定格到床腳的一個點,再也沒動了。
又發呆了!這是韓逸第三次見樓驚澈發呆,每次的感覺都不儘相同。
當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沾上了落寞,便會變得幽暗,仿佛那一片沉默的黑色,已經沉澱了千年歲月一般,無法洗儘,亦無法褪色。
正當韓逸以為樓驚澈要一直沉默下去之時,對方卻輕輕開口。
“我……”樓驚澈猶如隔著煙紗一般的聲音帶著一股倔強和濃重的冷漠,“永遠都不會累。”
韓逸的心口微微一酸,正要說點什麼,卻見樓驚澈一把將韓逸拉到床邊,回眸淡淡一笑,猶如春日暖煦:“躺下吧。”
“……”
不知為何,樓驚澈給韓逸的感覺,就像一把古劍,流年在劍鞘上覆上了一層時間的痕跡,厚重而委婉;擦去之後,顯得銳利而威嚴;但他卻無法得知,隱藏在內裡的劍身,會是何種樣貌。
韓逸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麼緊張,和衣仰臥在床上,久久不能閉眼。這幾日的經曆剪水一般地在眼前換過,應接不暇,思緒宛如亂麻。
“樓驚澈……”
“嗯?”
“你……”韓逸不知道該如何措辭,隻是發了一聲,便再也沒辦法接下去。
樓驚澈翻過身,靜靜地望著韓逸。
“如果明天能分開就好了。”他說。
韓逸忽然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
翌日清晨,韓逸頂著一臉倦容出現在百裡孤行的視線裡,很顯然,他又一次徹夜未眠。這次困擾他的,不是因為樓驚澈的存在感,而是——他居然在與樓驚澈同床的情況下,有了那種反應……
這簡直讓韓逸羞愧得要死,但又不敢動彈,更不敢讓樓驚澈發現,於是他憋了一個晚上,一點睡意都沒了。
這回見到百裡孤行,韓逸簡直像遇到救兵一樣,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孤行,早啊。”
回答韓逸的,是百裡孤行無精打采的表情,和長久的沉默。
“……”韓逸一時尷尬,不知道應該如何圓場。
“我不能在江東一帶待太久。”百裡孤行忽然抬頭,一雙眼掠過樓驚澈,深深地望向韓逸,“最多後日,我便要往水西去,你跟我走麼?”
“咦?”韓逸一頭霧水,“去那麼遠做什麼?”
“反正我必須要去就是了。我隻要你一個回答,去,還是不去?”
“呃……”韓逸轉頭望了望毫無動靜的樓驚澈,想到他昨晚最後一句話,眼神黯了一瞬,又看向百裡孤行道,“若那之前我能與樓樓分開,我便跟你走。”
樓驚澈睫毛微顫。
“那好。”百裡孤行總算露出了一個甚為滿意的笑容,“過來坐,早點剛備好,趁熱吃吧。”
韓逸靜靜地拉著樓驚澈坐下,他發現自己漸漸無法直視樓驚澈的臉,尤其是那如沐春風的微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居然更寧願看到樓驚澈充滿寒意的雙眸——即便那會讓他有些心痛。
“樓樓兄弟喜歡喝粥還是吃饅頭。”百裡孤行心情一好轉,連帶著樓驚澈也看順眼起來了。
後者頓了一頓,揚起了嘴角:“我喜歡夾心的……包子吧。”
“甜的鹹的?”百裡孤行將一盤子包子移到中間,準備給樓驚澈分包子。
“都喜歡。”
韓逸覺得樓驚澈似乎跟“平時”並無兩樣,但是又覺得似乎哪裡都不太對勁,隻是說不上來,遂在一旁十分沉默地看著百裡孤行將甜粥移到了自己跟前,順手丟了個勺子進去。
“這包子味道不錯。”不知何時出現的汪連,湊到樓驚澈邊上,一口對著樓驚澈手上的包子就是一大口,一半的體積都沒了。
“我要肉包,遞我一個。”身後聶無雙聯袂而至。
樓驚澈笑著將手上被奪食的包子直接遞給汪連:“雙雙就罷了,汪汪今日怎遲了?”
“我們在討論一個高深的話題。”
“哦?”樓驚澈眉毛一揚,“說來聽聽。”
汪連咽下口中食物,哼笑一聲道:“若把人比作一種味道,雙雙就是過鹹,樓樓就是沒味道。”
一旁的聶無雙反駁道:“汪汪是辣味,樓樓是鮮味。”
樓驚澈笑著搖搖頭。
“這倒有趣。”韓逸一聽,也來了勁頭,一邊喝粥一邊問道,“那我呢?”
“酸味。”
二人異口同聲,就連那不屑的眼神都是出奇地相似,讓韓逸梗了一下。
“為什麼是酸味……”
“嗬。”百裡孤行見韓逸很是不爽,接茬道,“韓逸在我眼中,卻是甜味。”
“咦?”韓逸第一次聽到百裡孤行如此高的評價,倒是舒服很多。
汪連一口解決掉剩餘的半口包子,拽拽地看著韓逸那得意的臉,打擊道:“嘁,二酸對一甜,你還是酸味。”
“……”韓逸果然很討厭這個嘴欠的人,“誰說的,樓樓還沒表態!”
“喔?”汪連頗有深意地一挑眉毛,一手搭上樓驚澈的肩,笑得邪兮兮的,“樓樓,你說呢?”
韓逸其實一開口,就有些後悔,卻又有些期待,看著樓驚澈時,心裡揣著小小的緊張。
“嗯……韓逸大概是……”樓驚澈須臾的停頓,讓韓逸整個心都提了起來,隻聽他淡淡地答道,“苦味吧。”
“……”韓逸整個人一愣,心中仿佛空落落一般,汪連的大笑也無法讓他回過神來,口中的甜粥仿佛都變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小部分小修了一下,情節大致木有變……
另,樓驚澈的真實身份在本章有一個暗示,大家可以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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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冰山一角(四)
“輕塵……”素白的輕紗,玉色的皮膚,還有那一藍一紫構成的雙瞳,讓褐衣人的眼神一陣迷離。
“你說取個什麼名字好?”纖長的手指劃過嬰兒紅撲撲的臉蛋,純潔無暇的大眼珠滴溜溜地盯著那人不放,一雙小手努力地夠著那一頭青絲。
褐衣人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一臉驚悚道:“輕塵!你從哪裡搶來的孩子!”
“……”
“司徒,你可誤會了。”一邊的錦衣人撩過被風吹散的頭發,笑道,“這是他救的孩子。”
“……”司徒安情呼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就說嘛,明明這人最討厭小孩……唔?等等!取名的意思是……你是要收養他嗎?!”
東方晚照輕笑一聲:“不然他帶回來是要乾嘛,吃嗎?”
司徒安情望了望天邊的紅日,眼珠子硬硬地轉回來:“東方,告訴我,那個方向,是西邊嗎?”
“……”
“不如,姓樓好了……”白衣人仰著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樓驚澈這個名字,你們覺得如何?”
“為什麼姓樓不姓莫?”
“因為他不是我。”
風雲變幻,剛剛還湖藍的天空一下子陰雲密布,遠遠的還有天雷的鼾聲。
“司徒,我告訴你一件事。”東方晚照慘白的臉幾乎透明到可以看到臉皮之下的血絲,“你聽了之後,千萬不要……尋死。”
“彆說!我求你了,絕對,絕對,不要說出來……”
這是一聲絕望到無法看清前路的哀嚎。
陰雲滿布的天空,忽然又被潑上了彩色,斑斕的雲朵,在揮金池上,投下流動的倒影。倒影邊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司徒安情。”
“叫我司徒叔叔,你個笨蛋小鬼。”
“我喜歡你。”
“哈啊?”
“我想跟你成%e4%ba%b2。”
“唉?等等,你這個思想……有點問題!”
背景再一次轉換,司徒安情重新站在了那個白衣卿相的跟前,眼神有些無措。
“司徒安情,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
眼前的人,在聶無雙和莫輕塵之間變換不斷,司徒安情隻覺得頭痛欲裂。
忽然他的腳下一空,整個人如墜深淵,一股痛楚過後,他整個人醒了過來,入眼的,是冰冷堅硬的地麵,身邊,還落著幾根折枝,幾處屋瓦的碎片。
第一次睡覺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