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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沙緣 滄溟夜 4294 字 2個月前

手指用力抓緊統聿的手臂,深深的嵌入,痛到深處,極冷極寒,一滴滴淚,順著眼角滑落,燙染了統聿湛藍色的錦袍,打出一抹深蔚的沉色。

“好。”

文德殿,一如半年前,殿高九丈,威嚴無比,白玉為階,盤龍為壁,四麵金光熠熠,遠遠望去,燈火璀璨,宮女執燈綽約而行,輕衣飄渺,恍若仙宮。

統聿步履從容沉穩,踏上這一塵不染的石階,目光深邃而睿明。

宮女見之紛紛行禮,有大膽者,趁統聿不注意時,用眼角餘光偷視於他,統聿無聲一笑,點點頭後與宮女們擦肩而過,繼續朝文德殿走去。

早有侍衛看見他來,將文德殿的大門打開,統聿一斂前襟,邁過門檻,緩步走了進去。

聽見腳步聲,宣於丘連眼也未睜,沉聲道:“是小玉子嗎?”

腳步聲漸漸逼近,在離宣於丘一丈遠處停了下來,來人並未答話。

宣於丘躺在軟榻上,雖已盛夏,可他仍蓋著一層厚厚的錦被,等了片刻,未有聽見答聲,宣於丘緩緩睜開眼睛,微一側眸,一道寒光登時就罩在了統聿臉上。

統聿負手立於他身前,垂眸俯視,仿佛在看一盤早已潛伏布控的棋局。

如此氣度當不是一個太監能有的,宣於丘精目緊斂,再次審視於他,良久後道:“你不是小玉子。”

嘴角微上揚,聲音有一絲絲的慵懶和嘲諷,“我當然不是玉公公。”

宣於丘雖訝異,卻麵色淡然道:“你是誰?”

統聿淡淡道:“你死期將至,還有什麼遺願,但說無妨。”

眸間寒厲,宣於丘冷冷道:“年齡不大,口氣不小,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

統聿一撩前袍,坐在身旁的軟椅上,氣勢咄咄逼人,如高高在上的王者,“宣於丘,你雖兒女眾多,卻隻有三個兒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真真淒慘。你已年邁,又身患劇毒,命不久矣,你若求我,我倒是不介意替你買副好棺材。”

宣於丘看定他,沉聲道:“統、聿。”

挑起一抹笑意,統聿道:“正是。”

宣於丘道:“看來,外麵作戰的那個,是假的。曆年來,帶兵攻打我宣國的也是你吧。”

統聿道:“不錯。”

“能傷朕鐵血六騎,你倒也是個對手。”

“哈哈哈哈,”統聿爽朗一笑後,無比諷刺的看著宣於丘:“可在我看來,你還不足以成為我的對手。”

宣於丘冷哼一聲:“黃口小兒,隻知逞口%e8%88%8c之快,若不是這傷,你以為你能贏?”

“二十年前,你傷我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此話一出,宣於丘腦海裡立刻閃現出那個白衣清秀的女子,靈氣逼人,滿目柔情,笑如春風。

看來,自己是老了,宣於丘在心底沉歎一氣道:“何時進的宮。”

沒有思考,統聿便答道:“一個月前。”

“小玉子呢?”

“早已被送出宮了。”

“你一人潛入天京城,想挾持我威脅相裡淩?”

“是也不是。”

“哪裡是哪裡不是。”

這一問一答竟未有絲毫停頓。

“這一個月確實是我一人,但現在,整個皇宮都是我的。”說完,統聿淡然轉眸,看著宣於丘道:“連你的命都是我的。”

“哈哈哈。”宣於丘一陣大笑,“說來聽聽,朕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痛快的與人交談了。”

統聿不予理會他的笑,說道:“其一,我要的是百姓的平安,強攻城雖可行,卻乃下下策。其二,相裡淩確實是人才,隻可惜,他幫你固守是出於欠宣於亦的情,而不是為了宣國,他早已將這結局看透。其三,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皇宮看似銅牆鐵壁,實則腐朽不堪,良將早就被宣於都折戟,成為皇子內鬥的犧牲品,苛政苦役也成為宣於都斂財的途徑。其四,”統聿話音一頓,思緒彌漫,“宿沙將淬鱗給了我,我把它放在溫泉的排水管裡,縱然你有靈丹妙藥,也無濟於事,你可知,淬鱗的毒,無方可解。”

原來如此,宣於丘明目爍然,“朕以為太醫的藥多多少少能壓製住這毒,使其不至於過快蔓延,可這一月來,腐爛程度竟然超乎了朕的預料,原來是你。”

統聿看著他:“是我。宣國本就是薩姑幫你打下來的,你負了她,宿沙來找你討還,理所應當。”

“好一個理所應當。在你們看來,無論朕多麼用心於朝政,都無法彌補當年的那次屠殺。世上人還是把朕歸結為暴君。”

統聿冷嘲道:“你以為呢?還想百姓為你歌功頌德嗎?”

第136章 第十七章 依稀往事逐孤鴻,曉色雲開恍如夢

血絲布滿滄桑的雙眸,雖有精厲射出,卻仍顯蒼老疲憊的神色,不單單是年齡,還有腹間日益惡化的傷口吞噬著宣於丘,無能為力,無可奈何,這種悲哀的心境如今他竟體會的分明。

“朕的功過,無需你來評說!”話語中帶著帝王的傲氣。

“你以為,你還是宣國的皇帝嗎?”統聿冷冷一笑,揚聲道:“來人!”

話音一落,皇宮內,十個黑衣人自殿柱之上飛身而下,立在統聿身後,俯首拜道:“殿下。”

統聿淡淡道:“如何?”

“報殿下,整個皇宮均已控製,相裡淩被活捉,三品以上朝臣已被拘禁,請殿下示下。”

“哈哈哈哈。”宣於丘仰天長笑,聲音宏亮,竟讓人不疑他有病在身,是最後的掙紮還是另有底牌,那一刻誰也不知道。

“統聿,好樣的。”宣於丘由衷誇道:“若是亦兒能如你一般,今日也落不得這番地步。”

統聿眉峰一揚,深瞳直刺宣於丘的眸心,沉聲道:“你的三個兒子,一個忠勇孝義卻無謀略,一個有機鋒卻心慈手軟,一個陰險狠毒包藏私心。你可知,你的三兒子宣於都為了能繼承大統選擇跟我聯手伺機謀害宣於灝,統瑞兩國跟宣國的戰役,常常大捷而歸,不是我能征善戰,而是得益於你兒子送遞的消息,精準且快,縱然宣於灝心思再謹慎,也無濟於事。”

宣於丘安靜的聽著,仿佛眼簾裡變幻著那一幕幕血淋淋的交戰畫麵,一時間,殿內寂靜無聲。

統聿低頭掃了一眼他,隨後視線淡淡自他身上移開,透過夜風吹拂的紗帷,負手靜站,遙看殿外,曆曆在目的記憶,溢滿心頭。

良久過後,統聿開口說道:“我知你有心結,今日就讓你死的明白。”說完,殿外閃現一抹清麗的身影,衣袂翩然,步姿從容,高潔如蓮。

她輕輕的走過,走近,直至走到統聿身前,視線未有半分移動,隻微笑的看著統聿。

統聿溫柔一笑,伸出手,牽起她的柔夷:“累不累?”

宿沙搖搖頭笑道:“不累。各宮的嬪妃被我統一安置在側殿,我留下二十個風士看管,該交代的都已交代清楚,相信她們會安分守己。”

統聿滿目柔情的看著宿沙,輕聲道:“可還有話要跟他說?”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宿沙緩緩側頭,望去,隻見宣於丘目光灼灼,看著自己,半年不見,他更顯蒼老了,許是中毒太深,眼眶四周泛起青黑色的淤痕,原本精爍的眼眸也灰暗許多,一代帝皇走到如此境地,自己若還深究,又有何用呢?

宿沙深吸一口氣,看著他道:“我不是你的女兒。那日,薩姑離開你後回到蒼耳山,每日寂寥,在山中枯坐,偶然的機會,母豹馱著我行走山間,被薩姑看到後收養,那時我已半歲。”

宣於丘不信,嗬嗬一笑,反問道:“你如何知道這些?”

宿沙麵色不變,依舊清冷,淡聲道:“我生來就帶著記憶。”

“哈哈哈哈。”宣於丘大笑道:“笑話,你為了跟我撇開關係就編了個這麼一個拙劣的故事。倒不如說薩姑有了彆的男人,那還可信些。”

宿沙也不理會宣於丘的質疑,自顧自的答道:“薩姑沒有彆的男人,她念了你一生。我有父母,但都與你和薩姑無關,告訴你這些,隻為讓你死的明白,莫要再糾纏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宿命使然讓我來到這裡,完成使命後,我也終將離開這個世界,至於去哪裡,由上蒼安排。”

宣於丘深深的望著宿沙,想要從她身上找到一絲漏洞、一點引人懷疑的情緒,可她就那麼沉穩的站著,目色平淡,冷靜的出奇,一雙鳳眸寫滿了真誠,少有的真誠。

宣於丘道:“用統聿的平安發誓,你不是朕的女兒。”

宿沙聞言瞬目而笑,笑如清風送拂,清雅麗然,“我用統聿一生的平安幸福發誓,我不是你的女兒。”

宣於丘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朕也就安心了,本想你若是朕的女兒,把這天下交給女婿也未嘗不可,朕去得也心安。可你不是,那朕就沒有牽掛了,宿沙,你的幸福,與朕無關。”

突然的一番話,莫名的讓宿沙揪了一下心,宣於丘恍若話中有話,宿沙心下陡然急轉,百轉千回的心思,竟在短時間內沒有了章法,亂得一身都生起急汗。

統聿握著宿沙的手緊了緊,笑道:“莫要心亂,他傷不了我。”話鋒一轉,統聿冷視宣於丘,肅聲道:“為防我權利過大,每日三餐,你都命人在飯菜裡下毒,宣於丘,你的算盤打的可真好,用毒來操控我,壓製我為你效命。可惜啊可惜,”統聿無比惋惜的嘖嘖道:“當你把權利全部放手給我時,你以為太醫院的太醫們還會聽你的嗎?一個小太監是成不了事,可皇權在手,即便是太監,其野心也會膨脹壯大,吞噬那越來越少的良心,宣於丘,你可知那些原本下在我飯裡的毒,如今都進了你的口。”

宣於丘渾身一震,霍然抬眸,不可思議的緊盯著統聿,統聿俊眸淡挑,與之對視,不躲不避。

原來如此,宿沙聽到統聿的解釋,心頭緩緩放鬆,手底力道隨之減輕,夜風送涼,手間薄汗被風吹過,些許舒緩。

“好一個統聿!”宣於丘心下直沉,咬牙切齒道:“朕竟被你算計了,你、你、你!”

如山泉淙淙,統聿清淡一笑,%e5%94%87間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聲音卻在霎時間冷肅:“來人,割下宣於丘的頭顱,懸掛在城樓門前,昭示十日!”

清晨,驚虹的雲鋪滿東方的天際,似有金蛇在雲層中隱現,宿沙和統聿靜立殿前,淡看天邊光華萬丈日耀蒼穹的的瞬間。

終於,走到今天,兩個都經曆過生死折磨的人,在曆史的長河中攪動出屬於自己的漩渦,謄刻下屬於對方的宿世今生。

是誰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巧奪天下也不是沒有,不傷一兵一卒更不是難事,天時地利人和,若老天都在幫你,如何能不勝?

宿沙眼底融有一絲疼惜,佑皙是吃了多少苦才有的今日的輝煌。

手指一痛,宿沙抬眸望去,佑皙眼角淡笑如常:“在想什麼?”

她幽幽道:“想你。”

笑意蘊開:“想我什麼?”

“想跟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他慢慢抬手捋了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