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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雨水落在刷了桐油的傘麵上,竟像壯美的奏樂。

忽然,樂聲停下了———

好像是飛鳥振翅,又好像是一道輕不可聞的歎息,高臺之上,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上去的,也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但所有人一抬頭,他就在那裡。

枸晟心下一沉。

他安排的人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在眾目睽睽下,悄無聲息地攀上那座四麵都沒有遮擋的高臺。

他在人群中抬起頭,卻與那高臺之上垂眸俯視的神子對上視線———

流光紗製成的月白祭服穿在他身上,即使在這陰雨天中也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銀色的神秘圖騰從眼下攀到額角,空靈之中有種濃重的非人之美,仿佛真的是上蒼見不得百姓疾苦,所以有了這個化身。

這個人……比他所安排的人更適合做“神子”。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便在心下盤算起來,要給出多大的利益才能打動這個“神子”,讓他為他所用。

但很快,他就沒心思再思量這個了,因為那個“神子”正持續地注視著他。他看到那個“神子”輕輕抬起手,指向他的方向。

———高臺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然後……他周圍的人發出驚恐的尖叫,一直向外退去。

枸晟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低下頭,在腳邊的積水裡,看到了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那是一種藥物在短時間觸到人的皮膚後所形成的反應,看起來嚇人,但隻要等上一兩日就會自行消退。他曾經用這個方法在一個城池裡處死了一個名聲極好的人,因為那人在城中頗有威望,不打碎他的威望,他就沒法掌握這座城池。

所以他讓“神子”上身,指認了那人有罪。

這一切,都仿佛是昨日重演。

他心中甚至有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這世間真的有神子,能夠看到別人所犯下的錯,然後進行審判嗎?

不!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與他搭話的那個人,如果真的是這種藥物,必然是那個時候沾染到他身上的!這不是什麼神子審判,隻是一場有蓄謀的陷害,讓他百口莫辯,有苦難言!

可是在眼下,在眾人的圍觀之中,即使他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的真相,卻什麼都來不及,因為高臺之上的“神子”,已然開口了———

“你有罪,天降罰。”

仿佛是天地都在贊同他的話語,雨從他出現後便停止,而現在,一縷陽光破開層層烏雲灑落到大地上,照耀到那神子的衣擺上時,堆積的光澤從他腳邊攀到膝頭,反射出粼粼、如同水浪一樣的影。

神明降臨人間,天地為之色變。

於是他也像那日被他宣判的人一樣,被輕易地捆縛住手腳,被輕易地決定生死的去向。

神子在他被製服後便不再看他,而是在人群中又精準地點出數人。

每判罪一人,那陽光便多上幾分,直到所有的罪人都被宣判,金烏便高懸在天際,驅散了多日的陰雲———這幾乎是不可能以人力完成的事情,唯有神明可以做到。

再也無人懷疑神子的身份,所有人彎腰行禮,全心全意地獻上了自己的忠誠。

第326章 成約

◎千金之子,怎可垂堂?◎

“聲望值!聲望值!聲望值———”破雲來在小隊群聊介麵嗷嗷慘叫,“貴死了!貴死了!狗策劃這是搶錢嗎?!”

外顯技能因為並非作用於玩家自身,不僅種類稀少,還格外貴,貴到已經通過各種手段薅了一大波小隊聲望的玩家們,都心痛得難以複加。

喬如霜也心痛,她閉著眼睛不知是在安慰破雲來,還是在安慰自己:“往好處想想,至少以我們以最小的代價接收了這股勢力,對不?”

人力是無法與神明抗衡的,一個“人”的身上真的出現了神跡,在以他為信仰所組成的團體裡,便能輕而易舉的取得絕對的話語權。

“對!”破雲來狠狠地點頭,壓下那股心痛,“這要是不把楚國打下來,我們就真的虧大了!”

這一波“造神”下去,小隊聲望值直接清零不說還倒扣———他們甚至找隔壁的『往者已矣』小隊借了四千!

他們倆在吐槽的時候,他們的隊長賀明朝已經拉著唯一靠譜的鬼卿,開始做接下來的規劃了,借著神子的名義起事,這楚國說什麼也要拿下來!

破雲來和喬如霜兩個人吐槽完後,也加入了做計畫的隊伍,沒過一會兒,柳長春回來了,他拍了拍臉,剛剛還陌生的容貌頃刻就變回了他們熟悉的模樣。

賀明朝問:“搞定了?”

柳長春比了一個OK的手勢:“沒問題,剩下的玄都一個人能搞定。”

“你們做計畫的時候考慮一下衛國的情況哈———”得益於玩家的特殊性,他們之間的消息是即時互通的,柳長春將『往者已矣』小隊裡,厲寒秋發過來的消息轉到群中,“衛國秋思郡雲漢縣潰堤了,現在情況……非常不好。”

『垂馨千祀』小隊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衛國那邊出這麼大的問題,不僅意味著他們的計畫要大改,也意味著受災的百姓會越來越多,《逐鹿》……也越來越接近一開始所宣傳的亂世。

“大災過後有大疫。”鬼卿冷靜道,“衛國現在內憂外困,沒人救的了。”

衛國朝堂之上關係盤根錯雜,幾派互相牽製,遇到事情又互相推諉,重文輕武的情況下想要選出靠譜的武將去鎮守洪水過後的暴動,再找出能醫治瘟疫的人選,根本是天方夜譚。

等洪水的影響擴散開,衛國的情況比起楚國,怕是不遑多讓。

孟夏初,衛國洪水稍歇,一郡七縣,徹底成為汪洋大澤,死亡百姓十萬六千餘人,傷者不計其數。

孟夏中,洪水肆虐過後的百姓沒有等來朝廷救助,難民們成群結伴,湧向周邊被波及的郡縣。

孟夏末,在洪水中元氣大傷的郡縣百姓與難民發生衝突,開始出現死傷流血。衛國救援的隊伍來到了郡縣周邊,但缺衣少食,效果不佳。

嗚蜩之始,洪水退去,留下的屍體開始腐爛發臭,老鼠蟑螂橫行,凡是體質稍弱的、飲用過樂春河河水的百姓,開始出現嘔吐、腹瀉的症狀。

五日後,症狀大麵積擴散,染病百姓高達兩萬餘。

十日後,症狀種類變多,開始出現死亡情況。

十五日後,束手無策的駐軍將萬餘百姓趕往洪水肆虐過後的廢墟居住,實行“堅壁清野”。

衛國,國都廣樂,帝極殿。

“不到三百字———”有道女聲在空曠的大殿裡響起,“不至於看這麼久。”

她說出了一個在這座大殿裡,從未有人說過的稱呼:“林大人,還沒有考慮清楚?”

“林大人”這個詞像是喚起了某種禁忌,坐在案幾後的衛曄猛地抬頭,他看著斜靠在柱子上、寬大兜帽遮住臉的女人,目光中充斥著某種驚疑不定。有可能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又被一一排除,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最終出現在他心間:

“樂凝?”

“林大人的判斷力與記性,果然沒令我失望。”

那個戴著兜帽的女人輕笑了一聲,抬手掀開了帽子,露出了一張極美的臉,比起那年有些狼狽的初遇,現在已經成了羌國女帝的公主更有氣勢,昔日的種種好像是她肩頭的灰塵,輕飄飄一撫,便全數遠去。

“你真是膽大包天,你當真以為你能在衛國來去自如?”↑思↑兔↑網↑

“我敢來,自然是有所倚仗。”在他的注視下,他看到羌國的女帝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拍了拍手,殿內橫樑的陰影裡,跳下來三個人。準確地說,是兩個人合拎著另一個五花大綁的人。那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衛曄眼熟極了———

一個被捆成粽子還堵了嘴的逐東流。

衛曄:“……”

明明是人身安全已經危在旦夕的時刻,衛曄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發笑。

他也懶得去放什麼狠話威脅,在公主時流落他國,便能與一國帝王有來有回,半點不落下風,孤身一人能從落天火圍攻後,國都大索中全身而退,如今成為女帝,身邊有了護衛,想必更是難纏,就算能留下她身邊的人,也未必能留下她,衛曄不想白費這個力氣。

“你從羌國千裡迢迢來廣樂,總歸不是專程來看我笑話吧?”

即使身邊唯一的暗衛都已經落到了對方手中,衛曄也並不慌亂,如果隻是為了擊殺他,沒必要讓一國女帝遠赴他國犯險,之所以會有眼下這個局麵,必然是有極重要的事要與他商量,而且事態緊急,容不得書信來往,多方考慮。

被他盯著的女帝忽然笑了一下:“怎麼不呢?”

“陛下!”拎著逐東流且靠右的那個人低低地喊了一聲,語氣裡滿是無奈。

“好了,說正事。”女帝指了指衛曄一直攥在手中的那張紙,這是樂凝一開始進入殿裡第一時間放在他麵前的,也就是這張紙上的內容讓衛曄遲疑了一瞬沒有喊人,也讓逐東流落到了對方手中,“洪水過後的瘟疫,衛國可有解決的方法?”

———這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衛曄沒有正麵回答,隻道:“衛國對瘟疫有所研究的醫者,已經盡數趕往秋思郡附近了。”

“八千六百七十七人。”他對麵的樂凝忽然張嘴報出一個人數,“這就是衛國醫者努力的結果。”

不等衛曄回答,她又道:

“一萬兩千四百五十二,‘堅壁清野’的人數。”

衛曄兩日前才收到因為瘟疫傳染太快,駐守的軍隊迫不得已先斬後奏,將染病百姓聚集到了一塊的消息,因為太過匆忙,消息裡隻到大致人數,具體詳情還要等下一封來信。

他麵前的這位羌國女帝,怎麼可能比他還要清楚衛國的情況?無非是想要以這樣精確的數量和對策,先擊潰他的心防。

他道:“你就算是胡謅一個人數,我也無法驗證真假。”

“人數你信或不信,都對我無甚影響。”羌國女帝輕笑,“隻不過等衛國那些醫者研究出救命的法子,就不知秋思郡還剩幾個活人了。”

話中明晃晃的暗示,直白又殘忍。

“你這是趁火打劫。”

“對啊。”羌國的女帝從旁邊拖了一張凳子懶散地坐下,“我知道你更傾向於向蕭慎求助,就算不復當初,多年的情誼也無法徹底抹去,多方考量,蕭慎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看著衛曄,像是看透了他心裡所有的想法:“可蕭國沒有蓬萊。”

曾經蓬萊的璿霄和疑似蓬萊客的烏子虛解決燕國鼠疫名傳天下,如今衛國瘟疫爆發,最有可能終止這場天災的人選,也非蓬萊莫屬。

烏子虛已離世,活著的便隻有璿霄,蓬萊璿霄。而蓬萊入世,擇羌國為主,侍奉羌帝樂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