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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直到方才得到傳召,已經是在外頭整整淋了兩刻鐘。

短短的兩刻鐘,卻比他度過的整個前世還要長。

外頭的雨下的不算小,淅淅瀝瀝的打濕了他的鬢發,順著臉頰流到了脖頸,最終在玄色的衣袍上消失無蹤。

十指在衣袖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直到無力。

果真是心急如焚,果真是度日如年。

他進殿的時候,身上衣袍幾乎儘數濕了,下擺還緩緩的往下滴著水珠,臉上也帶著水痕,連擦一把都顧不上,便一眼看見了坐在一側的阮琨寧。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阮琨寧也側過臉去看他,一側罩了輕紗的宮燈徑自散發著迷離的光,也迷蒙了他心上人的目光,像是帶了一層阻隔視線的淡霧。

阮琨寧歪著頭看著他一路走到了皇帝麵前,屈身施禮,又重新站起身來,眼睛緩緩的眨了眨,麵上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皇帝掃他一眼,淡淡的道:“這麼晚了還進宮,是怎麼了?”

韋明玄毫不回避的回視皇帝,沉聲道:“兒臣以為,父皇應該是知道的,又何必聽兒臣那些春秋筆法?”

大概是因為外麵下雨,殿內窗戶儘數關閉的緣故,連帶著空氣都凝滯了起來,短短幾句話出口,那種無形之中的壓抑反倒是更深一層。

皇帝搖搖頭,低聲感歎了一句:“諸皇子之中,你同朕是最像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太低,除去他自己之外,誰都沒有聽清楚,也沒有人給什麼反應。

皇帝又問他:“深夜冒雨趕來,你是不相信朕,還是不相信她?”

“都不是,”韋明玄真心實意的道:“隻是她太重要,我不願冒險,所以,哪怕父皇會怪罪,我還是會過來。”

皇帝不知是信了沒有,微微一笑,靠回椅背上,不再去搭理韋明玄,而是轉向一側的阮琨寧,道:“你可有什麼想說的嗎?”

阮琨寧看看皇帝,又看看韋明玄,似乎是感覺到了那種凝滯的氣氛,又似乎是沒感到,停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了。

她問他:“你怎麼來了?”

她一開口,韋明玄就知道自己勝了。

他眼底蕩起一彎甜蜜的波瀾,%e5%94%87角也微微彎起來一點,帶著一種很溫柔的弧度。

單單隻是論相貌,他其實同皇帝很相似,唯一的區彆大概就是皇帝麵上時常帶笑,而他要嚴肅些,板著臉的時候更多,這時候一笑,反倒是同皇帝更像了。

許是顧忌著皇帝還在這裡的緣故,韋明玄說的有些模糊:“——因為你在這裡。”

阮琨寧不知道有沒有體會到他掩藏在短短一句話底下的心思,她隻是站起身從自己懷裡取出一塊帕子,走到他麵前去,踮起腳,替他擦他去臉上未乾的水痕。

隆德總管站在皇帝身後,看見他身體有些僵,連握住杯盞的那隻手都在隱隱發抖,皇帝自己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輕輕將杯盞放下,雙手攏回了衣袖中。

隆德總管在心底一歎,麵上沒敢表露去什麼來,隻再度低下了頭。

阮琨寧擦到一半,就覺察到了一邊皇帝的目光,再看近在咫尺的韋明玄,以及他臉上的柔和笑意,忽的有些臉紅,將帕子塞到他手裡去,道:“又不是沒長手,你自己擦。”

韋明玄已經心滿意足,含笑應了一聲,便自她手裡接過了那塊帕子,卻不再有什麼動作,隻靜靜的握著。

皇帝見她臉上緋紅的小女兒情態,隻覺心口似乎也開了一個口子,灌進了窗外的瀟瀟冷雨,叫他幾乎難以有什麼動作。

隔著燈盞照耀出的光影,皇帝問她:“是因為——他更年少嗎?”

阮琨寧似乎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又似乎是不明所以,仔細想了想,道:“跟年紀……”

她大概是在想應該怎麼開口,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繼續道:“沒什麼關係的。”

皇帝的笑容中帶了一點淺淡的苦意,他問她:“那麼,我比他又差著什麼?”

阮琨寧眼睛眨了眨,看一看身邊的韋明玄,道:“沒什麼差的,可是,”她有些糾結的頓了頓,道:“他隻有我,我也隻有他,我答應過他的,就不能改了。”

皇帝的眼底略過一絲傷感,他慢慢道:“這麼聽他的話?”

“倒也不是,”阮琨寧想了想,又微微笑道:“他也聽我的話呀。”

皇帝有些艱難的道:“我也能聽你的話。”

阮琨寧好像有些被為難住了,她微微皺起眉,為難的想了想,似乎覺得有些對不起皇帝,手指有點困難的攪了攪,卻還是堅持道:“對不起——你來的太晚了。”

皇帝終於不再說什麼了,隻是靜靜的凝視著她,似乎要將她的麵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一切都一並印到自己的心裡,最終一起帶進墳墓裡去。

阮琨寧見他一直不說話,臉上也生了幾分擔憂之意,兩手握在一起,喏喏的道:“——我說錯話了嗎?”

皇帝抬起眼看她,臉上居然浮現出一個笑容來,他柔聲:“沒有。你隻是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罷了,何錯之有?”

阮琨寧更不明白了,糾結了一會兒,她問他,道:“那你怎麼不說話了”

皇帝慢慢合上眼,大概是心緒起伏太厲害,他氣息有些不穩,連眼睫都在顫唞,隻有聲音出奇的穩當:“——因為,我也會傷心啊。”

第208章 甜的

阮琨寧一時間沒明白皇帝的意思, 可是看他臉上神情,卻也知道他此刻並不愉快。

她怔怔的問了一句:“傷心——是什麼味道的?”

皇帝看著她,輕聲回答道:“大概, 是苦的吧。”

阮琨寧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了。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 是一種近乎茫然的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皇帝回應她的話代表著什麼。

所以,在說完之後,她便回複了原先那種完全純然的神情。

她不再出聲, 皇帝不出聲, 韋明玄不出聲, 隆德總管隻恨自己不能透明化或者縮成手指大的團子找個洞鑽進去才好, 自然也是不會出聲的。

一時間,滿室寂寂無聲, 隻聞窗外沙沙雨聲。

阮琨寧看看韋明玄眼底的難掩歡喜,再看看皇帝神色中的暗淡,不知怎的, 也覺得不忍。

雖然是醉了, 可她也知道, 皇帝對她很好, 而自己方才所說的話, 似乎是傷了他的心。

她想出言勸慰一二,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想了又想,終於乾巴巴的說了一句:“——你彆難過。”

皇帝這時卻微微笑了, 那笑意中沾染了幾分無奈,他道:“不如,你來告訴我,怎麼才能不難過?”

這句話把阮琨寧給問住了,她皺起眉,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隻好求助一般的看向韋明玄:“我應該怎麼說?”

韋明玄微微垂下眼,目光柔和,卻沒有答話。

到了此刻,無論她說出什麼來,皇帝心中都不會有半分安慰的。

這種苦楚,前世他也曾經飽嘗,滿心的酸澀無奈,並不比摘去心肝好上多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又何必再說什麼,往皇帝身上心頭再撒上一把鹽。

不管怎麼說,他都要謝過皇帝的成全。

像他之前說的,其實沒什麼好懷疑的。

他不相信皇帝對於他的父子之情,但是他相信皇帝對於阮阮的情意。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愛一個人,自然會願意成全她的,前世的他如此,今生的皇帝如此,他們父子相似,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有道理的。

至少,在麵對心愛之人的時候,會願意做一個成人之美的君子,即使隨後自己要麵對失意的苦澀。

所以此刻,他什麼也不會說。

皇帝也心知這個道理,所以也隻是一笑,儘管那笑意浮光掠影一般倏然閃現,卻也的的確確是出現了的,他搖搖頭,自嘲道:“一把年紀了,卻非要自討苦吃,也怪不得彆人。”

他手邊還放著自阮琨寧身上取下來的玉佩,他自己的那塊卻被阮琨寧放到了燈盞的燭台邊。

皇帝站起身,抬手自燭台邊取下了那塊玉佩,走到了阮琨寧身邊。

阮琨寧以為他想要要回去,看著那塊玉佩的眼神就流露出了一點不舍:“——這是我的。”

到了現在,竟還忘不了這個,真是一點虧都不想吃。

皇帝忽的想要逗逗她,將那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它還給我,我就不傷心了。”

阮琨寧看看皇帝,又看看那塊成色一等一的玉佩,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轉過身去,捂住自己的眼睛,道:“快帶它走!”

皇帝忽的一笑,笑完了又微微歎一聲,彎下腰,將那塊玉佩輕輕的係到了她腰間的絲絛上。

“上頭沒什麼印記,帶出去也不會惹人誤會,”他站起身,神色中有一閃而逝的淒楚,還有幾分釋然:“就當是……全我一個念想吧。”

阮琨寧不明所以,隻知道那塊值錢的玉佩又回到自己手裡了,再看皇帝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你真好!”

她如此赤子心性,皇帝倒是淡淡一笑,重新坐回了一側的椅子,沒再說什麼。

韋明玄在旁看著,並不覺得怨憤,反倒是生出了幾分傷感。

他也曾經有過失去所愛的經曆,也知曉那麼情殤有多疼,所以,才會更加感激此刻皇帝明明有勝券,卻心甘情願的退讓。

即使那份成全與體貼並非是給予他,而僅僅是為了阮阮,也足以叫他感念。

他低頭看阮琨寧一眼,拉住她的衣袖,帶著她微微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下向皇帝叩頭:“謝父皇成全。”

皇帝合上眼,緩緩的道:“有些東西,朕沒辦法給她,叫你來得一個圓滿……其實也好。”

韋明玄握住阮琨寧一隻手,目光看的卻是皇帝:“兒臣會對她好的,父皇放心吧。”

“不早了,”皇帝沒有睜眼,而是直接朝他們擺了擺手,語氣的尾調帶著幾乎聽不出的歎息與疲憊:“帶她回去吧,外頭下著雨,隆德去送送。”

皇帝心裡難過,韋明玄也明白,皇帝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失意展現給彆人看,這韋明玄更明白,便不再久留,再度一叩首,便帶著阮琨寧,一道往殿外去了。

外麵還是下著雨,韋明玄來得急,並沒有帶傘就過來了,他身上的衣袍在來的時候就儘數濕了,身子又素來強健,自然是不畏懼再淋雨一回的,可阮琨寧就不一樣了。

正是冬日,女兒家又是身子嬌些,萬一病了,那可如何是好。

隆德總管早就使喚一邊候著的內侍去取了兩把傘,分彆遞給了阮琨寧與韋明玄:“陛下還在內殿,奴才不能久離,也隻送二位殿下至此,雨夜路滑,兩位殿下還要多多注意腳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