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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似乎褪去了她身上那層優雅端莊的外衣,使得她整個人都有些近乎瘋狂的淒厲,她捂住自己的臉,道:“不怪我的,不怪我,那是她的命,怪得了誰!要不是她非要同我搶,怎麼會搞得自己現在這麼難堪……”

雪琅靜靜地侍立一側,沒有言語,等待皇後自己平靜下來。

夜風吹起了庵堂兩側的帷幕,低端的素色流蘇微動,中央的佛像敦肅慈悲,目光無悲無喜,與庵堂此刻的氣氛凝合在一起,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凝滯。

終於,皇後停了下來,她的神色中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喃喃的道:“還說這些做什麼呢,我現在的境況,又何曾比她好多少。”

皇後咬著牙,恨恨的說道:“謀算了那麼久,卻落到了這種地步,當真是……可笑!”

第198章 豆腐

此時, 阮琨寧對於皇後滿心的苦澀滋味一無所知。

事實上,哪怕是知道了,她也不會有半分同情的。

單單隻是她自己的事情就已經夠多了, 怎麼可能為了莫名其妙的人去揮霍自己的感情, 她才沒有那麼閒呢。

她現在隻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是世界上最慘的人了。

她抱著那隻盤子在屋頂吹冷風,嗚嗚嗚的哭個沒完,怎麼都停不下來, 不是她不想停, 而是慣性之下, 一時半會兒真的停不了。

在她身邊伺候的人不算多, 在她睡著的時候大多數也出去了,是以現下屬於永桑宮裡頭的宮人其實是沒幾個的, 可是架不住皇帝身邊帶的人多啊,阮琨寧大體看了看一院子人頭,就覺得更傷心了——這麼多人, 這麼多張嘴, 還不知道能把今日的事情說成什麼樣子呢。

都怪皇帝, 沒事帶那麼多人做什麼!

她越想越難受, 隻覺得自己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這麼一來,哭的越來越厲害,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皇帝不知道她此刻羞怒交加的心情,更無法體會女孩子對於臉麵以及形象的追求, 看她哭的那麼慘,一顆心早就軟化了,哪裡還記得之前的怒氣。

她生的太美,哭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尋常婦人撒潑時候的狼狽,水汪汪的眼睛緩緩的流出大滴的清淚,顫巍巍的掛在長長的眼睫上,直到阻攔不住了才順著巴掌大的小臉流下來,說不出的可憐,直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捧到她麵前去,隻為求她展顏一笑。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唞,帶著幾分隱含的哀求:“好姑娘,快下來,都是我不好,不該凶你的,阿阮彆傷心,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阮琨寧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多眼淚,好像身體裡有一個水缸一樣,之前皇帝說的話她有幾句沒聽見,這會兒的可是聽見了,也知道皇帝這是低頭了,她卻全然不領情,語氣依舊是毫不猶豫的氣勢洶洶。

可是她哭的有點久,聲音語調難免的帶著哭腔,聽起來更叫人覺得委屈的不得了:“你凶都凶完了嗚嗚嗚……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這麼多人看著呢嗚嗚嗚……好丟臉……嗚嗚嗚……”

皇帝原本滿心的焦急,乍一聽她此時的語氣卻禁不住笑了——明明神情這麼可憐,腔調卻這般可愛,怎麼能叫人不喜歡。

阮琨寧看見了他麵上的笑容,隻以為他是聽了自己此刻帶著哭腔的語氣才發笑,心裡麵愈發的生氣了,努力叫自己有一點氣勢,奈何她哭的久了,那聲音一時半刻還拗不過來:“你笑什麼笑……嗚嗚嗚……我很嚴肅的在說話……你還笑……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嗚嗚嗚……”

皇帝終於停住了自己的笑意,不知怎的,他心裡頭忽的生了幾分暖意,似乎有一個溫柔的角落被觸碰了一般,他柔聲道:“我哪裡凶你了,便是凶你了,你又何曾吃過虧,還不是討回去了。還沒人敢這樣同我說話呢,快下來吧,不就是哭了幾聲,有什麼好丟人的,我同你保證,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阮琨寧聽到了皇帝的話,可是她心裡麵一點安慰都沒有,反倒是又羞又惱占了上風,抖著聲音帶著哭腔喊:“你叫他們都出去,丟死人了!不許看了,也不許笑了!”

皇帝在心裡麵偷偷的又笑了幾聲,麵上卻還是一臉嚴肅的轉身朝身後的一眾人擺擺手,示意他們且先退下,見院子裡頭隻剩下了幾個慣常伺候著的宮人,這才道:“可滿意了沒有?快下來,上頭冷,彆著涼了才是。”

阮琨寧也慢慢有點緩過來了,雖然還是抽抽搭搭的,但好歹是把眼淚停住了,她眼睛微微有些紅腫,一臉的淚痕,卻連帕子都懶得從懷裡掏,直接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便飄身落下了。

她一點都沒有想要感激在下麵想要接住她的皇帝的意思,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隨即便氣勢洶洶的大步過去,把那隻之前裝過豆腐還沾著辣椒調料的空盤子塞到他手裡頭去,還順手那自己手上的辣椒往他身上抹了抹,宣泄一般大聲道:“給你,給你,都給你!”

她在屋頂上呆的時間有些久,頭發有些被吹亂了,麵頰與眼角卻因為方才那一場折騰略微泛著一點紅。

換了另一個人,興許姿態就是極為狼狽了,可是在她容貌的加持之下,隻覺另有一種嬌蠻之美,便是狠狠瞪人的那一眼,也是令人心神一顫。

也隻有她一個人敢在自己麵前這般放肆了,偏偏他卻並不覺得有任何冒犯。

皇帝也沒想到小姑娘的脾氣這樣大,這樣的難伺候,明明自己都把姿態放的這般低了,她卻還是不肯搭理人,世間之大。

說到底,他還是不夠了解女孩子對於臉麵,以及形象的追求。

他低下頭歎一聲,把那隻弄臟了他衣袍的盤子丟到隆德總管手裡去,大步走到一側渾身都是“我看誰都不順眼,不準看我也不準跟我說話我誰都不想理會”的阮琨寧身邊,將一側雲舒手裡麵的大氅往她身上披,有些無奈的道:“小小年紀,哪裡來這般大的氣性,說生氣就生氣,一點也不聽勸,嬌氣。”

阮琨寧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皇帝比她高很多,大概就是一米六幾跟一米八幾的區彆,她要努力仰著頭才能營造出不輸人的氣魄來,氣勢洶洶的道:“我不想跟你說話!”

皇帝的手被她拍開了也不見生氣,而是好脾氣的笑了笑,道:“可是,我想同你說話。”

阮琨寧皺起眉,道:“可是我在生氣!”

“氣了這般久,怎麼還沒有氣完,”皇帝對她有些無可奈何,要是此刻麵對的是彆人,隻要他動一動眉頭就知道應該怎麼做,偏偏此刻自己麵對的是阮琨寧,偏偏她無論做什麼自己都覺得稀罕。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在麵對她的時候,自己的脾氣怎麼會那般好,簡直是沒有火氣的泥人一般。

他在心底輕歎一聲,卻道:“小姑娘還會溫柔些好,太凶了會把彆人嚇走的。”

阮琨寧斜著他,道:“我吃你家大米了,要你管這些!”

皇帝笑微微的低下頭看她,道:“你吃我家大米吃的還少嗎?現在倒是硬氣了。”

阮琨寧被他噎了一句,頓時就是一滯,可是一想皇帝說的好像也沒什麼問題,自己就是在他家裡麵混吃混喝了好些日子,還是不用給錢的那種。

若是換了彆人,被主人家這樣一說,尤其是此刻還站在彆人家地頭行,必然會覺得有些氣虛且站不住腳,可是阮琨寧這個時候最不想的就是被人壓下去,她發脾氣的時候就喜歡不講理,還格外喜歡胡攪蠻纏。

她不想叫自己仰著臉看皇帝,好像在氣勢上先天的矮了一頭一樣。

道路的一側種了一棵梅花,許是為了成景,往那旁邊放了兩塊姿態怪怪的山石,阮琨寧站到那上麵去,插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皇帝,道:“吃都吃完了你能怎樣,我不會給錢的!你看我做什麼,看我我也不給錢!憑自己本事吃的飯,憑什麼要給錢!”

“幾時問你要錢了,傻姑娘,你留在這裡,我隻有高興,怎麼會計較那點小事,”皇帝微微搖搖頭,目光極溫柔的看著她,道:“可還生氣呢?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才高興?”

阮琨寧哼一聲,她的頭發還亂著,臉上妝容也微微花了,可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驕傲的孔雀,用眼角斜斜的傲視所有人,最後瞪了皇帝一眼,轉身往內殿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走到門口那兒,進去之後才轉過身來看著雲舒雲夏幾個宮人,道:“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幾個宮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小心的避開了皇帝,快步走了進去。

皇帝歎一口氣,慢慢走進去,道:“我真不是有意的,阿阮便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阮琨寧哼了一聲,然後連推帶拉的把皇帝扒拉到了門外麵去,隨即“嘭”的一聲,毫不留情的把門給關上了。

皇帝險些被那扇門夾到鼻子,有些無奈的道:“好阿阮,到底怎麼樣才能不生氣?你說說看,隻要我能做到就都能答應你。”

阮琨寧一點都不接受他的糖衣炮彈,堅決的抵製住了,對著幾個宮人道:“不準給他開門,都聽見了沒有?!”

她這話主要是說給皇帝聽的,畢竟隻隔著一層門板,對於聲音並沒有任何的阻礙作用。

來的總管小心的瞧了瞧皇帝神色,卻沒有發現他有什麼惱意,反倒是臉上有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道:“以後,我再不吃阿阮的豆腐了,好不好?”

阮琨寧本來已經不打算搭理他的,聽到了這一句卻還是止不住有點羞惱,道:“關豆腐什麼事!”

皇帝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濃了幾分,好在隔著一層門板,阮琨寧看不見,不然隻怕還得有的鬨騰,他道:“怎麼沒關係?要不是我想吃阿阮的豆腐,阿阮死活不給吃,也不好鬨成這個樣子,說到底,還是豆腐惹出來的事情。”

他繼續道:“阿阮要是喜歡吃,以後我每日都叫禦膳房往這裡送,好不好?”

阮琨寧聽的頭都要大了,她發誓,從此之後,她、到、死、都、不、吃、豆、腐、了!

她猛地拉開門,探出頭去,氣哼哼的道:“吃什麼豆腐!能整日掛在嘴邊的豆腐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豆腐,我以後再也不吃了!你要是喜歡,便隻管自己吃去吧!我才不管你!”

皇帝見她終於肯探出頭來了,麵上的笑意也深了幾分,他神色微妙,道:“好像明白了什麼。”

阮琨寧一臉狐疑的看著他,有點防備的道:“明白了什麼?”

皇帝笑的有些壞,他道:“你不是同我生氣嗎?還理會我做什麼。”

阮琨寧眼睛眨了眨,心裡頭有點隱約的擔憂——他不會真的是知道了什麼吧?

不,不會的,這裡根本就沒有吃豆腐的說法,他從哪裡知道這些呢。

可是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再也按不下去了——她忽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