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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嬌沒有多想,紅著眼眶接過,撇開茶蓋,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茶水味道不對。

這不是茶,是酒。

但很好喝,不是嗆喉的辛辣,而是淺淡的、蘊含著大米的醇香。

年嬌捂著嘴,眼睛都睜大了,望了望喝空了的杯盞,再抬頭看,婢女已經不見了人影。

她想喊人,下一秒,意識卻逐漸迷離,年嬌坐姿都變得乖了,好半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死因是被老板討厭。

上一次這麼傷心,還是狐狸被男人騙了妖丹的時候。她趴在窗邊,哭得鼻頭通紅,眼睫沾滿了淚珠,哭著哭著,轉移到了溫熱的肩膀上,一道冷沉的聲音響起——

“年嬌,你就是個蠢貨。”

四爺低頭看她,將她整個人抱到懷裡。

寫日記也就罷了,還不藏好。就她那膽大包天的樣,就算不是蘇培盛,總有一日,也會被彆人翻出來,你說是不是蠢?

年嬌沒有回答,下意識地捏緊了他的衣襟。

四爺忽然不說話了。

他%e4%ba%b2了%e4%ba%b2她哭腫的眼皮,半晌自嘲道:“可爺還不是要和蠢貨過日子。”

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對她一見鐘情,也萬萬沒有想到,他算計天下,還要算計蠢貨的一顆心。

四爺閉上眼,竟分不清哪個難哪個容易了,許久,冷冷地斥了句:“妖精。”

年嬌驀然抬起了頭。

她小聲地回:“我就是妖精。”

四爺神色緩和下來,用指腹揉著她的後頸,想叫她靠得更舒服些,以免哭壞了眼睛。

他“嗯”了聲,既是妖,才會沒心沒肺,叫人錯把依賴當作喜歡,但沒關係,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同她慢慢磨。

該罵的罵了,便輪到他拷問了。

有個疑問縈繞在心裡,整整半個月,不把人灌醉,他難以釋懷。

四爺從喉嚨擠出一句話:“我摳嗎?”

第46章

年嬌扒著他的臂彎,努力地想了想。

“一開始是有。”小花妖喝醉了愛說實話,她目光朦朧,嘀嘀咕咕地同他控訴,“送我青色的瓷瓶,我還以為王府燒不起五顏六色的。”

“飲食少葷多素,一定是沒錢了才節儉。”

“不讓天天吃豬蹄,必須三天還是五天吃一個!”

四爺:“……”

四爺哽住了。

繼而冷笑起來,天天吃豬蹄,那得胖成什麼樣子。

至於其餘的控訴,他咬牙切齒:“青瓷以淡為美,和飲食一樣,都是人的偏好罷了,和摳有什麼關係?”

他送的首飾,衣裳,還有十萬兩,難不成都是擺設??

像是察覺到了周身縈繞的怒氣,年嬌瑟縮了下,小聲辯解:“這隻是一開始!後來的我都在誇王爺。”

是,她是誇了他,誇他嘴甜。

四爺從小到大就沒被人誇過這兩個字,猶如做夢一般,整張冷臉都要碎裂了。

他跳過摳不摳的問題,也不再和她計較形容的用詞,畢竟日後能有很多時間糾正、教導。

四爺丹鳳眼垂了下來,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還有扉頁的那句話——年嬌,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為什麼抱大%e8%85%bf?”

“你把我當成什麼,把汗阿瑪的賜婚當成什麼。”

“入王府是當差,而我是當差時的上官?”

便是沒有他的寵,單憑嫁妝和家世,嫁進王府之後,她也能過得很好。何必一副%e4%ba%b2昵的模樣,討好他、挽留他,仿佛眼裡除了他,誰也裝不下!

四爺枯坐了幾個晚上都沒想明白,而今一個一個拋著問,冷靜得如給獵物織網的獵人。

他要獵物對他敞開柔軟的肚皮,而他對症下藥,借機捕捉。

他的眼中沒有寒冰,也沒有烈火,火焰早在年嬌看不見的半個月裡燒完了,剩下的餘灰在望見她哭泣的第一眼,就被風吹得消散殆儘。

四爺平心靜氣,%e5%90%bb了%e5%90%bb她通紅的眼角,再抬頭的時候,話語帶著探究。

年嬌愣了好一會兒。

她若是清醒,必將著急起來,湧起老板竟然窺見了她內心的恐慌感。

可惜她醉了,年嬌抽抽噎噎:“不抱大%e8%85%bf,我會死。”

四爺從未料到過這個回答。他靜了半晌,道:“不會。你是雍%e4%ba%b2王的側福晉,日後還會有更高的身份,誰也不敢欺你,她們隻能敬你、怕你。”

年嬌卻沒有半點心動,她生氣地摟緊他的脖子,含了抱怨的鼻音:“身份高有什麼用?”

“被妃嬪陷害會死,生孩子會死,我死之前,二哥也會死!”

“我死了,阿瑪額娘要怎麼辦?”

四爺:“……”

他身邊到底是什麼龍潭虎%e7%a9%b4。

男人眉心皺得死緊,斥責道:“什麼妃嬪陷害,說出來也不怕掉腦袋。若真有那日,她們不被你陷害都是好的了,有福晉坐鎮,誰敢?!”

“生孩子的確是個鬼門關……”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你還小。我問過太醫,讓他們調配了不傷身的溫補藥材。”

早年間,他的孩子不知夭折了多少,那時的痛徹心扉,叫年輕的皇四子徹夜難眠。四爺實在怕了,若是這樣的命運落在年嬌和他的孩子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作想。

何況她連自己都養不好,如何養孩子?

再等兩年吧。每每鬨過之後,他都要給年嬌擦臉擦身,喂她帶著甘草的甜水,隻是年嬌沒嘗出來而已。

至於那句“我死之前,二哥也會死”,四爺收回%e8%84%b1口而出的訓斥,隻當她在無理取鬨。

“亮工在川藏辛勤練兵,正準備平定叛亂,若是聽了你的話,定然不想再認你這個妹妹了。”四爺無奈道,“你二哥好好的,無緣無故咒他乾什麼?”

年嬌睜著朦朧的眼睛,仔細聽著他的話。

她像是被說服了,片刻靈光一閃,湊到四爺的耳旁,抿了抿%e5%94%87,頗有些不好意思。

她對抱著他的,語氣越來越溫和的男人逐漸生了依賴,道出自己討好老板的另一樁理由——

“王爺隻喜歡工作,就算寵愛彆人,也不能護她一輩子。”說著,小花妖蔫噠噠的,“所以……所以我必須嚴陣以待,吸引他的注意。”

四爺嘴角一抽。

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隻喜歡工作?

或許是的,但他哪次忽略過她,便是忙到腳不沾地,也不忘遣人同她彙報一聲,今夜不去歇了。

年嬌認定的事實都是她自以為的事實,是絲毫不知道用眼睛去看,用腦子變通。比竇娥還冤的四爺冷笑道:“你且看著吧,到底能不能護你一輩子!”

.

接連不斷的“死”字聽得人心生煩躁,恨不能堵住懷中漂亮笨蛋的嘴。

隻是得知了年嬌的願望在於生存,恐怕正應了那句“長命百歲是正理”,四爺目光明滅,重重揉了揉她的腦袋,轉移了話題。

他還沒拷問完呢。

四爺問:“‘男人隻是調味品’,什麼意思?”

年嬌眼眸眨了眨,老實想了半天,慢吞吞地開口:“很久很久之前……我有一個要好的小夥伴。”

是隻成了精的狐狸。

四爺耐心地聽著,心想,恐怕是她的哪位手帕交。

年嬌繼續道:“她自認聰明無比,卻被一個好看的男人騙去性命,她死之前,氣息微弱地告訴我,不管是權勢滔天還是貧窮困苦,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能當一味調味品,就頂天了!”

說著,眼裡蓄了眼淚,漫上了傷心之色。//思//兔//在//線//閱//讀//

不懂什麼是愛情的桃花妖,因為小夥伴的遭遇,對愛情產生了恐懼,這個離譜的故事,不管放在哪裡,都能勾起聽眾的笑意。

然而四爺笑不出來。

四爺:“…………”

他沉默了良久,沒想到大清竟還有無視律法,磋磨一個堂堂閨秀致死的男人,他開口道:“嬌嬌。”

“嗯?”

“隆科多那樣的人隻是個例。”四爺神色森冷,“從前我沒有過問,也無從得知他對妻子的所作所為,而今他背叛了雍王府,我不會叫他活得痛快。”

“欺辱你手帕交的男子,不論是不是勳貴,他們身份再重,都重不過我。”四爺撩起她垂落的發絲,語氣像在哄人,“他叫什麼名字,家在何處?”

他在一步步釣出她的心結,企圖對症下藥,年嬌果然上了鉤。

年嬌陷入回憶,最後為難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四爺有些可惜。

但解決心結的辦法千千萬,就像麵對束手無策的朝事一樣,可以另辟蹊徑,抽絲剝繭。

四爺神色平靜下來,同年嬌講道理:“世上不是所有男子都如此。之所以成為調味品,是因為他品行敗壞,早已%e8%84%b1離人的範疇——說是調味品,都抬高了他,製膳離不開糖與鹽,而他空有皮囊,什麼也做不了。”

窗外傳來聲聲蟬鳴,四爺低緩的嗓音在屋內流淌。

他像是一位富有耐心的老師,豐滿年嬌匱乏的認知:“眼見才能為實,對一方群體,不能一概而論。往近了說,你的大哥二哥,也是調味品嗎?”

年嬌睜大了眼睛,像是明悟了什麼。

四爺笑了下,緊緊注視著她,便聽“學生”猶豫道:“可是,王爺也%e8%84%b1離了人的範疇。”

四爺:“……”

他額角的青筋跳動起來,努力心平氣和:“嬌嬌恐怕沒有聽進‘品行敗壞’四個字。”

她日記裡時常重複的【老板人很好】,難不成都白寫了?

年嬌卻是搖了搖頭,臉頰貼著他的臉頰,認真又篤定地道:“因為王爺是潛龍。”

說罷,小花妖又糾結起來,潛龍這個不是人的特例,到底該怎麼算?

……

四爺許久沒有說話。

他心神震動,放在身側的手攥了攥,眉目越發肅冷:“既是潛龍,那就是妖,你我同為妖精,哪有把同族當調味品的道理?”

若是蘇培盛在這兒,定然會大驚失色,繼而對主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爺果然是有備而來,一通胡說八道,居然對上了年側福晉的腦回路!

不愧是另辟蹊徑,生氣了就折騰政敵的男人,聽說十四爺就差跪在永和宮外,德妃還是不肯讓他請安,說他二十幾歲的人,日日進宮是怎麼回事,讓萬歲瞧了,還以為他沒斷奶。

年嬌唰地被說服了。

從裡到外,從身到心,真真正正,再沒有了懷疑。

她抿了抿嘴,對從前錯待老板的行為懷了深深的愧疚,從四爺懷裡掙%e8%84%b1了出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要去九州清晏道歉。

四爺:“。”

四爺臉黑了:“年嬌,你看看天色,再看看我。”

你向誰道歉,道的哪門子歉??

他冷著臉,將年側福晉扛在了肩上,緊接著向柔軟的床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