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1 / 1)

那婦人彎身抱他,仍是不停步兒跑,隻慢下許多,小蛇見四下數人亦在跑,跑得慢的,老弱的,隻旋漸叫水吞了,心內不由惶恐。那水在他娘身後追來,漸漫過娘的%e8%85%bf腰,見一旁的樹兒亦泡了泰半在水中。

那竹籮裡的孩兒卻不哭了,小蛇伸手摸時,那孩兒已然沒了鼻息,小蛇抽泣,啼道:“娘,二郎死了,二郎死了。”

那婦人卻解下竹籮,含淚丟入水中,將小蛇背在身後,卻走得極慢。那水漫過了婦人%e8%83%b8`前。

婦人在水中行到一株桂樹邊——那樹約莫一丈高,便有一半兒在水中了,婦人叫小蛇攀上那樹枝兒,道:“我兒,水來時,便望上爬。”言畢,解開%e8%83%b8`前,露出雙%e4%b9%b3,叫小蛇吃奶。

小蛇吃了娘的奶,冰涼的。伸手要抓他娘時,一個浪兒卷來,娘不見了。小蛇嚎啕大哭。那浪打來,他聽娘的話,隻望上爬。直爬到樹梢兒,再沒處可爬。

小蛇不哭了,他望著四下黑黑的一片水,人都沒了,樹也沒了,他據的這株桂樹,竟是周遭最高一株。他情知下個浪頭打來,他也要如娘一般,叫水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腎巗:其實就是[guī]頭癌。

%e4%b9%b3巗:其實就是%e4%b9%b3腺癌。

電白:在今廣東茂名市。北宋太祖開寶五年置縣。

第13章 官人(2)

小蛇睜眼時,隻見一張臉,似年方弱冠,眉清目朗,卻是庸醫年少時樣貌,此刻卻蹙著雙眉。

“你如今怎地?”那人開口問他道,這聲音,不是庸醫便是誰。

“熱甚。”小蛇低聲答他一句,兀自昏昏睡去。

再睜眼時,那人把了一碗藥汁放在他%e5%94%87邊,他張口咽下,隻乾嘔數次,終是將那藥汁嘔出了。

小蛇隻覺熱甚,不知緣何喘粗氣,嘔光了藥汁,嘔了一肚子清水,再嘔乾了膽汁。周遭嘈雜,也不知是些甚麼人。他也無力去看。

小蛇合眼,情以為這番再難睜開。夢中見到爹娘抱著二郎在跟前走,卻待追上,娘卻將他推了回去。

“娘,娘,休撇下孩兒獨自一人。”小蛇啼道,娘隻行的遠了,也不回首。

那日再睜眼,見到一個哥哥,十一二歲年紀,拿著巾兒給他擦身,見他覺了,便叫道:“柳官人,柳官人,這童子省得事了!”

小蛇張口,卻開不得言,咽喉乾焦,似要起火,那官人近來他身前——便是那日頗似庸醫的那人,伸手便摘他人中,胃脘銀針,手中捧過一碗清水,把小蛇扶將起來,靠他%e5%94%87邊。小蛇張口便吃,卻是溫水。

今番卻不曾嘔惡,小蛇吃畢一碗,待還討一碗,那官人卻不許了,道:“待歇息片刻再吃,免教嘔了。”

小蛇望著那官人,愔愔作啼,卻沒淚,亦沒聲,隻嘶叫了兩聲。

那官人輕撫小蛇後背,小蛇倚入他懷中,隻是乾啼。

那日,凡睜了眼,小蛇便被那哥哥伏侍著吃了許多水,間中有糖水,鹽水,吃了一碗藥。自覺身子熱稍退去。到得薄暮間睡覺來,那官人又伏侍著叫他吃了一碗鹽米湯。

不知是鹽也還是米湯吃將下去,頃刻便有了氣力,他轉頭看看,卻是在一個破廟內,抬眼便見一個泥塑彌勒佛身,掩在殘幔破幅的泥龕中,龕前一張雜木香案,已然斷了一半,卻不見蛛網塵埃,想是新收拾過。殿內殿外約莫一二十人,老老小小,坐的站的,也有如他一般躺倒的,殿外燃著幾團篝火,湯藥氣味彌漫。

是夜小蛇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如此二三日後,小蛇咳喘漸歇,熱亦退散,日裡吃些粥水菜羹,一日一劑湯藥,煎作三趟吃了。

那哥哥喚作師勇,本是同他一般淮水南岸農家,家在張灣二三裡地外的肖寨,水來時,他哥哥遠遊未歸,他恰和嫂嫂在田頭耕作,便同嫂嫂一同逃來此處,寨上幾十口人四散,不知去了何方,獨他二人連寨上一個堂兄逃在此處。見今也不知哥哥回鄉也無。

待小蛇可起身走動,師勇道他已來此五日。出到殿外,這破廟乃是建在一個無名的山坡上,師勇說是在定城縣城外北麵的山坡。小蛇自不曾去得甚麼定城,便不知自家何時來了此處。

那破廟中均是如他一般叫水淹了家宅的人,多是淮水南邊住的莊戶。發水後有些外匱病恙逃不遠的,縣城處不放他們入城,便都去到此處。聽師勇的嫂嫂春香道,初時不止這十幾人,有二十幾個,那柳官人來後,每日隻是看診施針煎藥,發濟糧食,晝夜不舍。先時來得重的幾個,想是染了溫病,水瀉不停,一二日內便死了。尚有一個叫枝丫山石刺深穿%e8%85%bf腳的,來時發膿潰爛,柳官人卻待破膿時,那%e8%85%bf已然發黑,便不敢破,熱了兩日,也便死了。隻便三個小兒,師勇隻崴了腳,敷了些通經活絡的外藥便好了。小蛇卻是重的,來時高熱不退,不省人事,後又咳喘咯痰,吃喝不得,柳官人以為他不治了,針刺艾灸湯藥一發齊上,情知竟好了。再有個小兒,才隻三四歲,亦是染了疫病,吃喝不得,每日隻是吐瀉,皮乾眼凹,施針便哭鬨,卻一日比一日漸微,亦隻兩三日便死了。

病得重的好的亦不在少數,李莊打漁的李順來時亦是水瀉,吃了幾劑藥,卻好了。師勇堂兄肖琳來時亦叫樹枝穿了小%e8%85%bf肉,深深一個透明窟窿,來時亦是發毒熱甚,幸而來得早,柳官人使個匕首刮肉放血,撒了金瘡藥,加服敗毒重藥數日。不然,便要如那折了%e8%85%bf腳的,毒漫身亡。

小蛇起身之時,間鋪躺了個婆子,春香道是他們來後一二日,柳官人自山下背來的。那婆子摔折了%e8%85%bf腳,又受了寒,每日隻是咳喘。柳官人使石膏替伊接續了斷%e8%85%bf,托春香伏侍他吃喝拉撒,那婆子初起隻是拒藥不吃,說行將就木之人,休白費了官人藥材。官人仍是每日摸脈煎藥,好言相勸,伊推%e8%84%b1不得,隻便吃了,也不見好。第八日守夜的六福哥不見婆婆,四處搜尋,見在廟後一株桂樹上,懸一條麻繩自儘了。

柳官人葬了婆婆,在墳前站了一晝一宵。眾人勸隻是不聽。亦不開言。次日卯時下山去,日影西斜時照舊扁擔兒挑回一袋藥,一袋米。

師勇道,柳官人來時衣錦佩玉,銀帶絲履,這幾日卻換作葛衣芒鞋,定是將衣裳當了。

春香道,定城縣外發了水,光州知州非但不報,亦不讓災民入城,凡衣衫襤褸的,一發不許入城。談何賑濟!七裡崗饑民已然聚眾劫糧,卻叫官兵捉去杖責刺配——倘不是柳官人在此,料他們早是餓殍了。

時值七月,立秋剛過,不到處暑,水過後仍是殘暑。那日柳官人照舊去定城,李順哥,六福哥,王二哥幾個道倘要在此長住,恐柳官人吃不消,日前他們多已無恙,不妨去山下討些種子來種菜,平日也可伐些無主的野柴,打些獐兒兔兒雉兒,采些熟果兒到山下換些糧食。

這幾日便是每日柳官人挑米回山,那幾個體健的後生打回些野味,叫他們幾個小的同春香去采野菜,歸來便起爐造飯,倒也不曾餓得。

那水發得也不甚廣,下了旬日雨,也隻他們幾十個低窪的莊上遭了水,不曾漫到縣裡,就入淮水裡流去了。

那日生火時,春香嘴閒不過,湊近來細聲問小蛇道:“你家官人甚麼營生?卻在此淹留?”

小蛇便覺蹊蹺,道:“那個是俺家官人?”

春香訝異道:“你便不是柳官人家童子?你那日分明隨他來的。”

小蛇搖頭道:“俺原不識得官人。”

師勇道:“嫂嫂糊塗了,俺不道大郎是張灣上的?單辨口音也識得。俺昨日隨柳官人入光州,聽得好似他是建州人氏,家中自經紀生藥鋪子,今番原是途經光州返家,卻教這水擔各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春香道:“這藥材莫不是他家財貨?”

師勇怒道:“真個是官人他家財貨倒也罷了。何須到城中求爺爺告奶奶,抵當了衣裳什器?定城城南藥鋪那醃臢潑才,還道甚念在常年生意往來,賤賣了他家的藥材——也不量他那半間藥鋪遮莫才直得官人那隻獨山芙蓉玉觀音!”

春香啞然,半晌不能言語。隻低頭撥火,深深一歎。

作者有話要說:

定城:現在的河南信陽下屬潢川縣。北宋年間是光州治所定城縣。

光州:當時轄光山,定城,固始,仙居四縣。治所在定城。至於是不是屬淮南西路,根據每一時間段有不同。

再加一句,小說家之言,不可儘信······我不是中醫啊,中醫比寫的要博大精深了不起得多了。我隻能以西醫的眼光來揣測,故而,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第14章 官人(3)

如此已有半月,後生小子卻好得完了,外傷的亦幾完好,隻幾個年高的猶遺些痰證飲證。尚在病恙中的,柳官人仍是看診摸脈,須加減者一一記下,日後把來藥材,造了些許丸散,每日分服,卻也不須煎藥了。診病時,師勇隨侍在側,柳官人亦不吝賜教。看倌,卻問一句:他們好也好了,為何卻是不走?須知,此間眾人,俱叫水衝了家舍田地,又孤身一人,離了此山,無人仰仗,怕是也要餓死。後生迫不過,隻怕要去落草,年高者更是無依。以此竟無人離去。十幾人住在破廟殿前,東西兩舍僧房,每日隻是要米麵糧食——發水後,光州四縣中糧米鋪子隻哄抬糧米價,米中兌沙,每日淘米甚是難為。柳官人銀錢怕是早已使儘,這幾日白日裡卻去定城內看診,收些診金度日。

李順、六福、王二等一乾後生幾日前下山討了些菜種子,砍些柴禾下山換了鋤耒刀弓,將廟後荒棄的園子整了土,灑上菜種。這幾日肖琳%e8%85%bf好了,便叫他同朝東早晚挑些水來澆灌,自餘數人去山中打獵。自去農家換些米麵歸來,是以這幾日不必隻是熬粥,可吃些飯了。

肖琳是師勇堂兄,原是鍛銀的,做得一手好銀工,是以每年有三四月須去東京做待詔,農忙時自返鄉耕田,他恰此時在家中,發水後便走散了妻兒。到得九月,尚要去東京,此時也沒了盤纏。隻得在此留住。

柳官人到得申酉時分自回。日間仍有暑氣,到得暮間,風便漸涼,近日漸覺夜間淩晨睡在柴禾上頗有些寒涼,柳官人此番入城,換了十餘領薄麻被轉回,分付春香分發給眾人夜間蓋上。

晚飯間,小蛇和師勇自據了柳官人身側坐下。眾人起火造飯,日間李順他們打了一匹獐兒,回來剝了皮,開了膛,見下架在柴上烤著。餘下的肚臟雜碎,□□香煮了,下飯。

飯菜香氣飄散。那獐兒烤來甚香,小蛇思量年前爹爹也曾分了一%e8%85%bf獐肉在家,此時不知下落何方。娘和二郎又叫水打走了。卻不敢問官人可曾見得他娘也無。想到自家一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