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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與你共度人生的美好感覺。

事實上,我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與你牽手,淌遊人世悲歡,哪怕離群索居。愛情能使孤獨之人生命充實,也能使多事之人安享寧靜。而我作為一個外相多事、內心孤獨的人,感恩你賜予我充實與寧靜俱在的生命!

我常以為人於世間多半是獨立行走,直到我遇見了你;我常以為我心漂泊無所依靠,直到我遇見了你;我常以為愛情是色欲本質的說辭,直到我遇見了你。

我無有一刻不會想你,你讓我魂牽夢繞。而這個意識也是從思念你的間隙蹦出的,隨即就被你的音容笑貌覆蓋了。我表麵上是高你一等的羅馬公民,實則是跪伏在你腳邊的虔誠教徒。我恨心臟與生命相連,否則我一定剜出來捧給你,讓你見證你能使它搏動地多麼有力!

弗利婭,我愛這樣稱呼你,離彆於我如錐心,我全身的熱血都在叫嚷你的名。難道我母%e4%ba%b2與你主人的仇恨,要成為割斷戀愛之結的刀劍嘛?!

不!絕不!你的主人離冥河僅一步之遙,她殘破的生命隻能給予旁人痛楚。何不給她善意的毒藥,早早讓她解%e8%84%b1病魔之手?!死亡於這個虔誠的教徒,絕不是值得恐懼的事,而是通往神界的腳步。

待到她壽終正寢時,你帶來她的黑曜石,我便帶你去往外省。那時,我母%e4%ba%b2的管控之手無法觸及,世間煩惱皆如驚鳥般遠離我們,俗世的身份桎梏囚不住真實的愛情!

我想陪你賞日出日落,聽你織毛紡布的聲音,養養蜜蜂,生出健康聰穎的孩子,為他們付出一生辛勞也覺得快樂!我們相伴一生,見證彼此的烏發白頭,在皺紋加深時仍能心生愛慕。最終,由孩子送我們入墳墓,在合葬中永享安眠!

擁有我永恒的愛的人啊,你是否願意同我結為夫妻,共享一生歡樂、共擔一世痛楚呢?

——愛你的布魯圖斯】

弗利緹娜攥緊信紙,她有些猶豫,忠誠使她無法認同毒死主人的做法。

漸漸地,愛情的絲線從腦際鑽出,滲透到每一滴血液裡。她激動得小聲哭泣,夾雜著笑,淚水落到紙上,浸濕一大片。她又哭又笑,好象魔怔一般,嘴%e5%94%87都被咬破流血。

突然,信紙被一把奪過。

弗利緹娜驚慌地尖叫一聲,連忙轉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盧卡斯陰沉地拿著信紙,他背後是臉色更加難看的赫倫。

赫倫接過莎草紙,大略掃一眼。他已悉知信的內容,臉色鐵青,憤怒得眼圈泛紅。他的腳步因此而不穩,頭腦發暈,盧卡斯攬住他的肩,他才重新站穩。

他盯著跪伏在地的女奴,眼前閃過許多驚險的場麵。在高盧的暗算,在卡普亞的橫禍,千鈞壓頂般襲上來,抓撓他的意識和心臟。

千纏百繞的謎團,有一根暗線將這些謎團串連。赫倫活在謎團間已經很久了,也總為此心驚膽戰。

當這封信浮於眼前時,謎團就被逐個破解了。

而弗利緹娜,就是這根隱秘的暗線。

“原來是你,弗利緹娜!”赫倫氣憤道。他的肩膀劇烈起伏,呼吸十分短促。“天哪!我仁慈的母%e4%ba%b2養了個通風報信的奴隸!”

“我的主人……”弗利緹娜抱著赫倫的腳踝,涕泗滿麵。她渾身上下都在顫唞,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頭發絲都是。她的指甲染著赭石,在赫倫的棉靴上蹭下道道紅跡。她像極了一頭將死的獸,在獵人的長矛下祈求哀憐。

“我以我的靈魂和生命起誓!我對波利奧從無異心,更不會做背叛主人的下流事!”她悲啼著,“我畢恭畢敬地服侍夫人,將全身心都投入到對她健康的祈禱中!縱使世界上所有人都背離夫人,我也會留下來陪她的……”

赫倫抽回自己的腳,瞟了她一眼,冷淡地說:“話語與實行比起來,比劇場裡獅口下的犯人還脆弱!你忠厚的言語,同你無恥的悖德水火不容!你想害死我的母%e4%ba%b2……”

“噢不!”弗利緹娜痛苦地哭叫,“這是布魯圖斯提出的,我從未有這等想法……我是要拒絕的……”

赫倫愣了愣,將信紙遞給盧卡斯,歎了一口氣,“你終於承認是布魯圖斯了。老實說,你的紅寶石已經出賣了你,但這是你%e4%ba%b2口的承認。”

弗利緹娜身體僵硬,呆呆地抬頭看他,淚水在她臉部刻下亮晶晶的溝壑。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布魯圖斯會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赫倫回憶道,“原來他有你這個靈通的信使。怪不得他會得知烏提斯的長相……”

他將視線移到耳環上,“我早該意識到的……在我見到那個妓女的時候。可憐的弗利緹娜,你被布魯圖斯欺騙了!他會送身邊的女人紅寶石,那是他可恥的戀母癖在作祟!”

“不可能的……”弗利緹娜微張著嘴,病態地搖頭否定。愛情的強烈,使她忘記了對主人的奉承。

“他答應我要同我結婚的……我們是跨越了身份的鴻溝才相愛的……”

“噢省省吧!弗利緹娜!”赫倫喟歎道,“你們所謂跨越身份的愛情,隻不過是陰謀的外衣罷了!他要的是波利奧的動向,他想奪取我的家產!”

弗利緹娜像被閃電劈砍過。她的呼吸斷了線,灰褐色的眼睛如死魚眼一般、凝固在窄小的眼眶裡。她還保持著懷抱腳踝的姿勢,下巴擱在地麵上,象一個凍僵而死在朝聖路上的教徒。

盧卡斯仔細閱讀信紙,隱約嗅到一絲不對勁。

“這封信很奇怪……”他說,“布魯圖斯為什麼要專門提到黑曜石呢?範妮夫人明明有更名貴的首飾不是嘛?和金銀珍珠比起來,黑曜石就像劣等貨一樣低賤……”

赫倫拿過信,又看了一遍。黑曜石這三個字,像躍入清泉般倒映在他眼底,引起不小的漣漪。

他有了一種直覺,一種曾被仇恨否定的直覺。

他想起範妮曾說,黑曜石是普林尼送她的禮物,而紅戒已被他送給摯愛。

黑曜石與紅戒,這似乎是毫無關聯的物件,此時卻莫名相關;好象被某種無形的隱結牽連起來,如戀人%e4%ba%b2%e5%90%bb後的%e5%94%87邊銀絲一樣纏綿。

他肯定了自己的直覺。

“跟我進屋,我要去看看我的母%e4%ba%b2。”赫倫冷冷地說,“也就是你的主人。”

第39章 命運的改寫

範妮的臥室很安靜。熏爐溢散薰衣草香,煙氣如柔絲般,逝於金黃的燭光中。水鐘滴答計時,倒數所剩無幾的生命。床榻的帷幔是紅銅色,流蘇上鑲著金玉珠,棉被是精美的金絲緞,好象新婚之夜的華貴布置,不似病魔襲擊的模樣。

蠟燭點燃,宛如通往神廟的河燈,竟有了神聖的意味。範妮被燭光圍繞,靜靜地躺在紗帳之中,雙手疊放在%e8%83%b8口,好象終歸神界的聖徒。

她額間掛著黑曜石。二十年來,她從未摘掉過,如今也一樣,像在恪守什麼至死不渝的信條。

這個一生疲憊的女人,現在很安然。這大概是她最寧靜的時候了。

赫倫帶著弗利緹娜進屋。為了不讓範妮心生厭煩,盧卡斯很有眼色地駐足在門外。

赫倫聞到清新的香味,他微眯起眼。熏衣草的馥鬱鑽進鼻尖,使他有莫名的飽腹感,像饑渴之人飽食魚肉飽飲美酒。

他想起了那種藍紫色的小花,突然產生一種悵惘。

弗利緹娜跪在床邊,赫倫走過去掀開紗帳。

他看到將死的母%e4%ba%b2,好象如年輕時那般美好。

範妮的安詳就這麼顯露了,有獨特的溫柔和母性,壁畫裡的女神也不比她溫婉了。她的臉有回光返照的自然紅,手也是紅潤的,一向黑紫的嘴%e5%94%87像點了朱砂一般紅潤。

她好象一顆流星,火儘墜落之時,就是最美麗的時候。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赫倫握住她溫暖的手,注視她風華正茂的臉。這一瞬間,他意識到母%e4%ba%b2要離開了,巨大的失落使他感覺失去一半靈魂,剩餘的一半在瑟瑟發抖。無奈如利爪抓住他的心臟,他留不住母%e4%ba%b2的生命。

他鼻尖一酸,眼圈就發紅了,這是本能的反應。人的悲傷從來都是不由自主的。

範妮有所感受,她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著深慟之中的兒子。

“赫彌亞,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她微笑起來,聲音很清明,眼睛比黑曜石還要柔亮,像鑽石或是星辰之類的璀璨物。她所有的美,從身體到靈魂,都從這雙眼睛裡流露而出。

赫倫哆嗦著坐在床邊,手心開始出汗,額頭的血管突突直跳。

範妮微笑著。她抓過赫倫的手腕,細細撫摸著,又捏幾下,從手腕一直捏到小臂,感受兒子的骨骼與皮肉,似乎在描繪骨頭的形狀。

她無數次地做過這個充滿母愛的舉動,隻有這一次,使赫倫心痛如刀割。

“還好,這次沒有瘦。”她笑著說,將兒子的手拉到嘴邊,%e5%90%bb了一下。

赫倫被某種情感驅使,直直跪倒在床邊,毫無意識地。他的呼吸愈發急促,渾身發抖。

他懷戀這即將離去的母愛,像溺水之人抓住水草。他覺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摒棄了成年人所謂的克製與矜持;就像少不更事的幼童,拚命抓緊母%e4%ba%b2的衣擺。他不像是二十四歲,倒像是回到四歲,離開了母%e4%ba%b2就會哇哇大叫,離開了母%e4%ba%b2就會束手無措。

這是他頭一次感受到情感帶來的痛楚。

他向來秉持一顆麻木無痕的心靈,即使靈魂在悲痛欲絕,心都不為情感而震顫。對待愛——這個神明賜予人類的禮物,他一貫像油鹽不進的禁欲者。

“我的孩子,你怎麼又一語不發了?”範妮柔和地笑,“進入元老院可是需要伶牙俐齒的,你要在辯論台前大放異彩,讓白袍子的元老們屈服於你,讓皇帝為你戴上桂冠。沉默隻會是仕途的絆腳石。”

赫倫揪緊眉頭,眼睛酸澀得發痛,卻流不出一滴淚。他為自己的欲哭無淚而愧疚,這決不是符合道德或義務的做法。

儘管他心痛如錐刺。

“母%e4%ba%b2……我真的不想讓您死去……”他悲傷地說,喉頭都在打顫。

“死亡是上天對辛勞之人的賞賜。”範妮笑著說,“我勞累了太久了,不是嘛?”

“但我隻想讓你活。”赫倫委屈地看她一眼。

範妮將他的長發撥到耳後,笑著說:“赫彌亞,過來一點。我現在的眼睛非常清楚,我要看著我的孩子死去。”

赫倫吞咽下喉頭的酸澀,趴了過去。

範妮撫摸他的臉,眼瞳收攬排排蠟燭,像登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