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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飯就睡覺了。”赫倫說,“這太奇怪了,據我所知,加圖索從來不是個作息安穩的人,他總是很晚休息,晚餐是他夜間娛樂的開始……”

盧卡斯神色凝重,“我覺得……有人預謀縱火。縱火犯還知道我們賞雪的目的地,應該就是他劫走了繈褓中的塞涅卡。”

赫倫的呼吸短促些,“如果你沒有生病,我們也會趕上這場災難。”

“是的,如果發燒之神沒有懲罰我的話。”盧卡斯擔憂地看向他,“就連您差點也遇到了危險,就象前兩次那樣險些撞上禍難之神。”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要去阿佩加山。”赫倫說,“加圖索的孩子被劫走,多半是他的敵人乾的。要知道他可是個容易得罪人的政客,劫走孩子再要挾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盧卡斯想了想,“這件事很複雜,就像迷霧一樣使人困惑不解。我不知道這份仇恨來自於誰,隻知道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赫倫點頭,“回到羅馬之後,我們得儘快告知法院。誰知道我會不會再次遇到危險?這半年來,我已經死裡逃生了三次了。”

盧卡斯看著他,“我會繼續保護您的,就像前兩次一樣。”

此時天空飄起棉絮般的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盧卡斯的頭發和肩膀落了鹽粒般的雪花,眉毛和睫毛上也有。他的耳朵凍得通紅,臉頰也顯現血絲。

赫倫盯了他一會,替他把鬥篷帽戴上,遮護住他的耳朵。

第32章 缺一枚戒指

馬車抵達羅馬時,已經是兩天後了。他們先到了加圖索家。

僅僅兩天,蘇拉的烏發夾雜了銀絲,細紋延展在眼周,整張臉黑了一圈。她好象戴了一隻被煙熏黑的麵具,用手一碰,就能沾染到她從靈魂裡散發出的疲憊。

她抱著暖爐,加圖索扶她下車,給她披鬥篷。那雙空洞的、失去孩子的母%e4%ba%b2的眼,在一觸到任何活物時,就像離弦之箭般射出瘋狂的光。

“把他還給我!把我的塞涅卡給我……”她癲狂地叫喊,引得許多路人駐足,“我要扒了神的皮!剁了他偷走我孩子的手……”

加圖索趕忙抱住妻子。蘇拉已然失去理智,把暖爐狠砸在地,瘋子一樣抓撓加圖索的臉。

盧卡斯跳下車板拉開她。她轉移了目標,雙臂像蛇一樣亂舞,力氣大得驚人,一下子在他的下巴上抓出幾道紅痕。

赫倫下了馬車,看到滾到腳邊的暖爐,剛要跑過去拉架。

盧卡斯衝他喊:“您彆過來!”

他很快就製服了蘇拉,用繩索綁住她的手,幫加圖索送她進了家宅。

赫倫坐在車板上,見到他走出來,臉上還掛了彩。

盧卡斯坐到他旁邊,歎息著說:“蘇拉夫人像瘋了一樣,塞涅卡的失蹤對她打擊太大了。”

“我們去法院吧,把這件事告訴法官。”赫倫沉重地說,“加圖索受到的打擊不比蘇拉小,我並不覺得他有足夠的理智,去寫一篇有條理的訴狀。”

“嗯。”盧卡斯點點頭,握起馬鞭,準備駛往法院。

他臉頰的抓痕紅腫了,有的還出了血。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像幾筆濃烈的紅油彩,有點猙獰,讓人看著倒吸涼氣。

赫倫看著他,忽然改口:“算了,先回家吧!”

盧卡斯不解地側過臉,“怎麼了?”

赫倫用指頭點了點他的抓痕,“先回家給你上點傷藥,我可不想見你破了相。”

……

兩人很快就回到家。

赫倫推著盧卡斯進了書房,從藥匣翻出藥膏,輕巧地塗在抓痕上。他敏[gǎn]的指尖感觸到凸痕,皺起了眉頭,神色不太愉悅,臉部的陰影如水波般晃蕩一下。

“你的模樣……”他抬起眼簾,捧著盧卡斯的臉,“可真狼狽啊。”

盧卡斯順著光線看他。

他來自深處的細膩,他的耐心,也都暴露在光線之下了,好象沉金的灰土被風吹走,沒有什麼能隱藏的,一覽無餘。

“我不疼。”盧卡斯笑了笑說。

他的回答符合赫倫真正想問的問題。

赫倫輕哼一聲,擰緊藥膏盒,塞到他手裡,“賞你的。”

盧卡斯雙手接過來,感謝了他的賞賜。

塗完藥後,赫倫鋪開莎草紙,隨口命令道:“為我研磨墨塊,我需要寫字。”

盧卡斯拿來墨塊,用燭火灼燒一會兒,放在石盤裡慢慢研開。

屋裡響起石與石相磨的粗礪聲,像是某種廝磨的聲音。

赫倫拿起蘆葦杆,蘸了蘸融化的黑墨。不知怎的,在某種未知本能的驅策下,他順著磨石朝上看去——

盧卡斯認真地研磨,冰白的指頭捏著黑磨石,像鑲上去的白玉。他鬆軟的金發被雪花打濕,眉宇也染上潮意。海藍色的眼睛倒映打著轉的磨石,像一隻雀躍在海洋的小船艇。

粗野之人的細致,就像偶爾開合一下的扇貝,閃出的珠光曇花一現。

赫倫的筆杆頓在紙上,洇開一團墨漬。

“盧卡斯,把磨石放下吧。”他開口,“這種細小的活計,以後用不著你來做。”

移動的磨石陡然停滯,盧卡斯不解,“怎麼了?”

赫倫把廢掉的莎草紙攥成團,目光鎖定在他身上,“你是勇猛強大的角鬥士,手裡隻能拿刀使劍,像戰神一樣大破千人,而不是做軟弱的家奴要做的事。”

盧卡斯鬆開磨石,壓著眉鋒,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我記得……您之前還誇我照顧您十分細致,就像父%e4%ba%b2一樣。”

“那是我之前的想法。”赫倫重新鋪開一張紙,“你就是你。我不想看到你因為奴隸的身份而改變自己。”

盧卡斯抬了抬眉毛,老實地丟開磨石。

赫倫寫完訴狀,交代奴隸送到法院。他覺得很疲憊,走到中庭裡透透氣。

塞涅卡的丟失,蘇拉的瘋狂,像一團烏雲團聚在%e8%83%b8間,久久不能驅散。一種隱晦的殺意從暗處襲來,黏著在他身上;他難以撇清。

羅馬的降雪告一段落。太陽被擋在巨雲之後,陽光如寬寬窄窄的刀鋒、從雲的邊緣傾瀉而下。初雪之後尚為灰蒙的天,被這幾記光刀分割開來,形成許多淺黃的色塊。

冷雪後的暖陽,比夏季的驕陽還顯得溫熱。

弗利緹娜推著範妮來到中庭。她為主人套棉靴、披鬥篷,為她戴上黑氈帽。

範妮的黑曜石就隱遁在帽沿之下,收斂起光澤,像一枚暗沉的鐵塊。她瘦得形銷骨立了,臉頰的紅潤不複存在。

她每天都會睡很長時間,眼圈卻是疲憊的青黑色。她的靈魂好像越來越遠了,名貴的湯藥也留不住她。

所有的奴隸都安慰她,哄她說病會好。隻有赫倫知道,她將要入土了。

赫倫走到她身邊,伏下`身%e4%ba%b2%e5%90%bb她的手背。

閉著眼曬太陽的範妮驚醒了。她下意識縮回手,一低頭就看到兒子在衝她淺笑,眼神有些複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赫彌亞……”她驚奇地說,“你回來得真早。卡普亞的雪景好看嗎?”

“簡直美極了!比神廟壁畫上的天國還要美!”赫倫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假意興奮地說。他不想讓病重的母%e4%ba%b2遭受噩耗的衝擊。

“那裡富得流油,房屋也是溫暖的木屋,裡麵還有壁爐,積雪就像奶油一樣白!”

“卡普亞是受神明眷顧的地方。”範妮的眼瞳泛起流轉的水汽,但很快壓製下去。

“我和普林尼就去過那裡……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

她提到亡靈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在通靈者眼裡,這是死神召喚的一種預示。

“噢母%e4%ba%b2……彆提他。”赫倫無奈地說,“他不值得您這麼愛他……他是個拋棄妻子的男人,比那些殺人放火的壞蛋還要心狠!”

“不!彆說了……他是有苦衷的。”範妮咳嗽兩聲,“我已經行將就木了,赫彌亞……難道你不能大發慈悲,聽聽你的母%e4%ba%b2傾訴內心話嗎?”

赫倫安靜下來,蹲在她手邊,乖巧地閉上嘴。

範妮握住他的手,輕撫指間的黑戒。她的眼睛視向遠方,微微失神,好象思緒跑去不知名的地方。她的身體還在木輪椅上,靈魂卻在懸崖上搖搖欲墜,她已然靈肉分離了。

“我初次見普林尼時,是在你外婆的葬禮上……”範妮回憶著,癡癡地笑,“他穿著黑喪服,眼睛頭發都是黑的,隻有嘴%e5%94%87和指間的印戒是朱紅的。我真真不明白,他是天使穿著惡魔的衣服,還是惡魔披著天使的外衣。”

赫倫聽到紅戒,脊背陡然繃直,來了不少興致。

“後來……”範妮垂下頭,“我得知他鐘情於他死去的堂姐。可這些都沒關係……貴族的結合,隻要有利益不就夠了嗎?我動用家族的政治力量,讓他跟我結了婚。可我知道,他並不愛我。”

她摘掉額前的黑曜石,在赫倫眼前晃了晃,“這枚寶石……就是他送我的唯一的禮物。那個時候,你已經三歲了。”

“可他把寶石送給我的第二天……他就搬走了……因為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他的事……”她的表情痛苦起來,“神明啊!您懲罰我去寒冰或烈火裡受罪吧!我全身的血液都是惡毒肮臟的……”

她攥緊黑曜石,急促地喘熄著,臉頰漲紅,冒出大滴的汗珠。

赫倫驚慌地扶住她,為她擦掉臉上的汗。“您做了什麼?”他問。

範妮幽幽地瞧過來,顫唞地摸摸他的臉,“母%e4%ba%b2的罪惡,是不得進入兒女的眼睛的,那隻會讓你蒙羞一輩子。我真正想教導你的是……”

她抓緊赫倫的手腕,“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就要在他轉身離開時,死命抓住他的手!”

這時,盧卡斯拿著磚紅色鬥篷出來,抖了抖,遞給了赫倫。

赫倫朝他笑一下,接了過來。

這明朗的笑被範妮捕捉到了,她的臉色一下子就灰暗下去。

“他是一個角鬥士,對吧?”範妮盯緊他走遠的背影,“野蠻無禮的角鬥士,他的一生都隻能活在粗魯之中,成為貴族們的玩物……”

“母%e4%ba%b2!”赫倫不悅地說,“您不要這麼說他!”

範妮把呼之欲出的話語咽下去,臉上多了一層黑霧,陰森森的,“遠離他……赫彌亞……遠離他。他隻會給他的主人帶來麻煩,角鬥士缺乏自控的能力……”

“盧卡斯不一樣!”赫倫反駁,語氣有點急切,“我相信他,這一點誰都不能改變!包括您。恕我直言,您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