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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替您忍受這不堪的玩意,您高貴的胃裡隻能裝高貴的食物!”

他飛快地喝光兩杯啤酒,姿勢有點粗魯。黑密的胡須黏上了酒沫,他用袖口匆匆一抹,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街邊有吹火表演。雜技演員頭戴油彩麵具,手拿火把,吹出豔麗的火團。烏提斯要了點鬆香末和火把,熟稔地一吹。

赫倫的眼前憑空出現一團火,額發也被熱浪掀起。

他驚奇地看向烏提斯。

這個似乎渾身都長毛的老家夥童真地大笑,好象衰老的軀殼包裹著幼童的靈魂。他的長須亂顫,氈帽也是。寬厚的肩膀抖動著,整個人都處於無憂無慮的狀態裡。

“您喜歡嗎?”他逐漸收斂笑聲,認真地問。

赫倫本想回答不喜歡。但看到那雙隱蔽不清的藍眼睛,他還是將就地點下頭,淡淡地說:“還不錯。”

烏提斯撇了撇嘴,了然地說:“那就是不喜歡咯。”

赫倫有點驚疑,烏提斯好象很了解他。

“我想帶您去個地方……”烏提斯神秘一笑,“我敢保證,這會是您從沒見過的!”

他挽過赫倫的肩膀,熱情地帶他走向前方的擬劇舞台。

人們喜歡擬劇,這是一門%e4%ba%b2切的藝術,貴族與平民皆可消受。擬劇演員都是男性,連女性角色也是男人出演。在表演時,他們頭戴麵具,穿著誇張的戲服,嘴裡念著台詞,肢體語言極其豐富。

為了慶祝伏爾甘節,有興趣的圍觀者也能參與表演,但要經過表演師的篩選。

一場戲已經結束,已經有觀眾上台爭取角色。

赫倫剛走近舞台,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眼尖的表演師拉了上來,指定他出演維納斯。

他手裡被強塞了台詞本,有點哭笑不得。

這場戲是伏爾甘的婚禮,主角是伏爾甘和他的妻子維納斯。

維納斯自恃美貌,清高的性格惹怒了眾神之父朱庇特。因此,朱庇特將她下嫁給火神伏爾甘。伏爾甘相貌醜陋,還是個瘸%e8%85%bf,為維納斯所厭惡。

赫倫很快記住簡短的台詞,戴上金色的假發。

與他演對手戲的,是一位紅頭發的年輕人。表演師看中了他的發色,認為他很適合火神的角色。

演出很快開始——

維納斯披著橘紅頭紗,端莊地躺在睡椅上,五官影影綽綽的。

伏爾甘蜷伏在維納斯腳邊,嘴裡說著結婚的誓詞。然後,他掀起了橘紅頭紗。

他看見了一副極美的五官。

——隻消這一眼,他就硬了。

“世間神界,無有能與你的美比肩者!朱庇特憂慮你理所當然的傲慢,將寶珠擲於泥潭之中!我是鐵匠伏爾甘,是你忠誠的丈夫。直到最後一絲烈火燃儘、鐵物皆化成鏽墟;直到鮮活的世間墜入昏睡、溫熱的生命永遠冷寂。時間終墮進空虛,此愛不墮;實物終蝕為塵埃,此愛不蝕;色彩終褪為黯淡,此愛不褪!”

他低下頭,哆嗦著%e5%90%bb上維納斯的手背。

維納斯坐起身,把頭紗向前一扯,包蓋住他的頭。

“悲哀已成事實,委屈如長河流進內心。我終究躲不過眾神之父的力量!我掌管愛與美,卻被迫嫁給不愛的人。從此,我會讓真愛隻有一份,卻隻能給一個人;我會讓美遍及一切,卻隻有善於發現的眼才能瞧見……”

維納斯摘掉頭紗,係在伏爾甘脖間,抬手擁抱住丈夫。

觀眾們樂嗬嗬地拍掌,朝舞台投擲錢幣和乾果,這是喝彩的方式。

……

表演結束,赫倫過了把表演癮,扯掉厚重的假發。

烏提斯一直等著他,伸手摘掉黏在他肩上的乾果皮。

他垂著頭,樣子有些失落。他困窘地扯了扯氈帽,甕聲甕氣地說:“您好像樂在其中呢,我真的替您高興……”

赫倫注視著他,忽然問道:“烏提斯,為什麼你的頭發是黑色的,可眉毛是金色的呢?”

烏提斯動作一滯,輕輕咳嗽兩聲,將氈帽壓緊些,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眉毛。

“我年輕時曾金發碧眼,隻是現在老了,頭發變成蒼老的白色。您也知道,金色的染料可比黑色的貴多了!”

赫倫挑起一邊眉毛,慢悠悠地出了舞台。

他在路邊買了一串烤肉,邊吃邊走。

兩人走回街道,投射下兩個比本人更高的影子。

街道越深越窄,像一條沒有儘頭的隧道。當經過最後一棟民宅,眼前赫然出現一片開闊的黃樹林。

梧桐樹葉已轉黃,陽光從樹縫間流淌進來。一切都是金黃的,連漂浮的細細塵土都是。兩人踩在落葉上,發出枯葉破碎的啪嗒聲。

樹林裡安靜極了,連風都沒有,隻有走路聲和葉子落地的颯颯聲。他們象兩隻封閉在黃玻璃球中的蝴蝶,與世隔絕。再不會有比此刻更靜謐和獨立的時候了。

赫倫的喉頭一滾,將最後一塊肉吞下去。

烏提斯悉心地遞給他餐巾紙。

待到他丟掉紙屑,烏提斯明知故問:“吃好了嘛?”

赫倫不解地抬頭。這一瞬間烏提斯猛地摟過他,一把刀鋒抵住他的脖子。

鉗製的力氣大得驚人。赫倫受到驚嚇,心臟疾跳不止。對死亡的恐懼使他忽略了,擱在脖間的其實隻是刀背。

他忌憚匕首的威脅,主動放棄抵抗。

“請不要傷害我,我可以給你任何的財產!玫瑰園、房產什麼的,任你所取。”

他回過臉,乜斜地看著烏提斯。睫毛驚慌地打顫,語調也是顫唞的,黑眼珠外罩一層恍惚的霧氣。他整個人都在戰栗,好象靈魂被嚇跑了半個,非常的惹人同情。

烏提斯看他一眼,眉頭皺起又鬆開,下巴輕輕抖動。

他放下匕首,恢複了本質的沙啞嗓音:“算了,我本來想向您演示您應該麵臨的事故的。您不要害怕。”

熟悉的音色如發狂的猛獸,強闖進赫倫的耳朵,順著脈管跑到心裡橫衝直撞。赫倫渾身僵硬,脊背緊緊地繃直,腦中泛起漫漫大水,血液像被凍結一樣。

他呆愣地轉過身,近得能看清盧卡斯臉上的絨毛。

盧卡斯撕掉須發,摘下黑氈帽,將遮擋眼睛的劉海向後一捋,輕笑地說:“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麵了,我%e4%ba%b2愛的主人。”

除去那頂被染成黑色的金發,盧卡斯還是那個盧卡斯。

他的力量,他的鋒芒,就這麼毫無遮擋地穿透而來。赫倫曾被這種氣息浸泡很久了。他失去過,可現在又回來了。

他盯了他一會,忽然腦門一熱,揪住盧卡斯的衣領往地上按去。

盧卡斯猝不及防地摔倒。赫倫趁勢坐上他的腰,一拳擊向他的下巴。

他的力道沒輕沒重,好象把已久的積怨都放在拳頭上了。他的心跳比刀鋒抵脖時更快,臉頰熱得發燙,血液像熱油一樣滾燙。不知怎的,他特彆想讓盧卡斯吃點苦頭。

盧卡斯的嘴角被打出血。他盯著赫倫,大度地笑笑,任他發瘋。

赫倫激動得顫唞不已,低聲咒罵著,掐住他的脖子。他的大腦像被颶風席卷過,什麼都沒有,引以為傲的禮儀被拋諸腦後。

盧卡斯輕易掰開他的指頭。赫倫恨恨地趴下來,泄憤一樣咬住他的肩膀。

他的幼稚行為,使他像一隻朝久彆而歸的主人撒嬌的小狗。

“我早就該想到的……該死的!我忘了你還會變聲,你這個狡猾的家夥!我要殺了你……我要咬死你這個自作主張的混蛋!”他氣惱地罵道,夾雜著許多臟字。//思//兔//網//

盧卡斯一直沒吭聲。

……

很久,赫倫才鎮定一些。

他揪著盧卡斯的衣領坐起身,發現他淺淺地笑著,盯著自己的藍眼睛亮亮的。

盧卡斯歪頭瞥一眼肩膀,笑著說:“您把我咬出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讓他倆在小樹林裡多呆一天吧!對啦,本文1v1,不要誤會了喲,兩人都會是從一而終的。

古羅馬時代,擬劇很流行,不過隻有男性才能做擬劇演員,連女性角色都是男人扮演。像我們京劇的旦角那樣,男人也能扮。

第23章 主人的感謝

赫倫有些羞愧方才的失態,生硬地咳兩聲,故作強硬地說:“現在,向你的主人解釋這一切。”

“當然。不過……”盧卡斯衝他笑笑,“您最好先從我身上下來。”

赫倫瞪他一眼,才慢騰騰地站起身,微微彆過臉去,有些窘迫的模樣。

“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布魯圖斯家做奴隸。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做臥底。”

盧卡斯坐起身體,“其實我們還見過一麵的,就在安敦尼的婚禮上……”

赫倫驚愣,“那個打碎酒杯的奴隸……是你?!”

盧卡斯狡猾地笑,“不然呢?您以為布魯圖斯會招攬那麼蠢笨的奴隸嘛!我當時隻想叫他難堪。沒想到安敦尼那麼偏執,一直追討到他讓出橄欖園為止。他現在成了平民,格奈婭就像個潑婦,每天都要訓斥他……”

赫倫打斷他,“聽說你挨了五十鞭?”他彎下腰,伸手扯他的領口要察看傷勢。

盧卡斯連忙捂住,輕鬆地說:“小傷而已。我可是從格鬥場走出來的,刀子和傷口,對我來說就像喝麥片粥一樣常見。”

赫倫撤回手,審視他一會兒,冷冷地問:“那你怎麼又跑來高盧?還假扮成烏提斯騙了我一路?!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就像一隻該死的黑綿羊!”

盧卡斯收斂笑容,“布魯圖斯派遣我來殺您。當然,貪婪的他不僅要您的性命,還要您的貨。他要我在亞平寧山殺掉您,再去打暈烏提斯,劫走本該屬於您的羊毛毯。他答應我,如果我辦成事,就會為我擬釋放令。”

他停頓一下,“可惜,他選錯了人。”

赫倫陷入了沉默,僵直地站著,好像啞了口。很久,他才說道:“也就是說,要是他派來的不是你,我現在就已經死了!”他冷笑一下,“沒想到他現在就要殺我,真是心急啊……”

“他是否心急並不重要,因為我會保護您。”盧卡斯正色道。

“……重要的是,他竟然知道您要來高盧,也知道烏提斯的長相,還告訴了我。您不覺得,他的消息過於靈通了嗎?也許他擁有超出我們想象的人脈,他比預料中的難對付得多。”

赫倫想了想,鬱悶地歎口氣。

兩人走過一地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