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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彼此無言。

除了碎葉破裂的聲響,再沒有多餘的響聲了。被塵土染黃的陽光溢滿整個空間,有股泥灰的刺鼻味道。這種密集的塵埃通過鼻尖,積鬱在%e8%83%b8口,越墜越沉;最後積成大石沉澱下來。

赫倫的眼皮低垂,沒精打采的。他覺得體內的血管好象固化成金屬,沉甸甸的,讓他失去所有的活力。

“我累了,盧卡斯。”他說,“還不到半年,我就差點死了兩回,還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家主的位置。”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將痛苦向外人傾訴。對於傾訴的對象,他選擇了盧卡斯,不是範妮,也不是加圖索。

或許他連選擇的概念都沒有,他隻是在遵循直覺的本願罷了。

盧卡斯偏過臉看他,腳步頓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您累了?”他問。

“嗯。我累了,我他媽快累死了。”赫倫有點氣惱地說。

盧卡斯靜靜聆聽著。突然,他抓過赫倫的手搭自己肩上。在赫倫驚疑時,他迅速蹲下`身、撈起他的雙%e8%85%bf就背起他,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那就讓我背著您。”他說。

赫倫聽到這個回應,愣了一下。

盧卡斯收攏雙臂,把赫倫往上一提。

“哦,您好像比上次輕了一點。”他掂量一下重量說。

不知怎的,赫倫心裡一酸,睫毛顫動起來。

“謝謝你,盧卡斯。”他把胳膊攀緊些,湊近他的耳邊說,“謝謝你能為我做這些。”

盧卡斯敢保證,從古至今,沒有一個主人會出聲感謝自己的奴隸。

他有點驚詫,本能地偏過頭——

他的耳垂突兀地撞上赫倫的嘴%e5%94%87,輕輕的,一閃而逝的。

他感到小蟲叮咬般的刺癢感,產生一種卑微的幸福。

兩人回到馬車。看車的奴隸看到盧卡斯,驚訝地抽著氣,像看見了什麼四隻眼睛的怪物。

他顫唞地指著他,連完整的話也不會說了,像結巴一樣不停重複著:“你……你你……居然是……”

“我是那個不會讀寫拉丁文、隻會耍耍劍、還假扮商人的混蛋盧卡斯!”

盧卡斯攤攤手,笑著對他的同事說。

“老天爺!”奴隸驚聲道,“你逃跑了,主人居然沒有罰你?!”

“我罰他了。”赫倫的聲音從門簾內傳來,“罰了他50鞭,還罰他打扮成一隻黑綿羊丟人現眼!”

奴隸的手僵在空中,他疑惑地揪起眉頭。

盧卡斯把他的手按下去,衝他聳了聳肩,“如你所見。”他笑著說。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在日落之前趕到烏提斯家。

有了範妮的關係,生意談得十分順利。赫倫驗貨之後,跟烏提斯簽署了合同。他婉拒了烏提斯的餐宴,準備立刻趕回羅馬。

箱子裝進馬車時,已經到了傍晚了。

一輪暗沉的紅日挑在樹尖,給景物都染上疲憊的暮色。鐵盆裡的炭火熄滅了,街道冷清起來。凶悍的婦女訓斥不願歸家的孩子,男人們收拾工具,感歎勞累的又一天。老太婆將曬乾的內衣收進來,內衣如被泥漿染過般發黃。

華麗的馬車停靠在塵土漂浮的街邊,像珠玉遺落在狼藉中,有點格格不入。

“我在布魯圖斯家做了不短時間的奴隸,得知他的一些情況。”盧卡斯扶赫倫上車時說,“回家後我就會向您彙報。”

赫倫斜躺著,打了個哈欠,胳膊撐著腦袋,抬手招呼他,“我現在就要聽。”

“您恐怕需要休息,我的主人。而且,我可不想總是破壞規矩。”盧卡斯爽朗地笑,“我保證,回家後我會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您!每個字都不會漏掉!”

赫倫白了他一眼,聽話地躺下,閉上眼睛。

盧卡斯看他要睡覺了,無聲地笑笑,替他放下門簾。

他低聲囑咐身邊的奴隸,讓他趕得慢些,不要走顛簸的小路。

第24章 硬邦邦的溫柔

從高盧到羅馬的路途並不短。

盧卡斯和奴隸輪流執鞭,馬車趕出亞平寧山、進入了羅馬城。

樓房擁擠起來,街道十分喧鬨。人們因為收獲季節的到來而乾勁十足。攤車雜亂地擺放,孔雀腦魷魚須嗞嗞烤著。小販們哼著歌,快樂地把蘋果紅透的一麵翻上來。醇香的麥片堆成小山,曬乾的魚在繩上倒掛一排,打扮時尚的主婦挎著口袋討價還價。

物資的豐富使羅馬人沒有憂苦,一切都是活力和歡樂的。

赫倫機敏的鼻子嗅到馥鬱的果香。他騰地坐起身、撩開門簾。

“我要下車!”他歡欣地叫一聲,把專心駕車的盧卡斯嚇一跳。

說完,他就像矯健的小豹那樣跳下車,鑽進熟悉的街道。

盧卡斯把鞭子交給車夫,拿起錢袋跟了上去。

赫倫吸吸鼻子,循著肉香來到烤肉攤,要了兩串烤孔雀肉。

烤肉的廚師動作利索,還多給他刷一層胡椒汁。赫倫接過烤串,發現錢袋忘了拿。

這時,盧卡斯像救星一樣從天而降,掏出一枚銀幣遞給攤販。

“來得倒是挺及時。”赫倫咬下一塊肉。

“您跳車時,我注意到您手裡什麼也沒拿。”盧卡斯接過零錢,仔細查看數額後才放回錢袋。

赫倫彆過臉,狡黠地瞅瞅他,將另一串肉飛快地塞進他嘴裡。

盧卡斯驚疑一下,把烤肉拿下來,剛想說話——

“少廢話!讓你吃就吃!”赫倫及時扼死他要說的話,轉身就走。

盧卡斯產生溫暖的心緒。這絕不是多麼溫柔的舉止的,隻是安放在赫倫強硬的外殼上,像冰川上的陽光,在大反差中透出難得的溫暖。

他享受這份硬邦邦的溫柔。

兩人沒逛多久就回了馬車。很快,三人就抵達家宅。

盧卡斯換回一貫的棕紅色短袍。他洗了澡,黑色染料褪儘,本質的金發悉數露出,像存在於神話裡的金羊毛,鋒芒畢露的,和它的主人一樣,從不去壓製什麼。

赫倫慵懶地躺上搖椅,想曬著太陽睡午覺。

那捧金色明晃晃地亮相,像頭小金獅一樣闖過來,跑入他即將闔上的視野。

“盧卡斯,過來。”赫倫眯縫著眼說。他不怎麼有睡意了。

盧卡斯馴服地走來,單膝跪地,伏低身體,聆聽主人說話。

他的脊梁骨溝壑一般嵌入後背,鎖骨像鋸子一樣延伸著。

赫倫掃視他,目光漸漸下移,來到他的小臂。

——那裡烙上了新的家印,不屬於波利奧的家印。

“那是什麼?”赫倫用手一指。

盧卡斯抬起身,笑著說:“在布魯圖斯家烙上的。您也知道,每個奴隸都要弄這個,為了表明忠心。”

赫倫瞟了那家印一眼,眉頭輕輕一揪,沒多說什麼。

“你該把你的所知告訴我了。”他閉上眼睛、慢吞吞地說。◎思◎兔◎網◎

“我在布魯圖斯家待了一個月。”盧卡斯說,“他是格奈婭的養子,繼承了她亡夫的遺產。他沒有尼祿的福澤,卻有尼祿的習性,虐待奴隸就像吃飯睡覺那樣普遍。他甚至在後院養了兩頭獅子,如果有奴隸犯錯,就會被扔到獅籠裡。那段時間,我的工作就是喂獅子。”

“他的閒錢倒是不少。”赫倫嘲道,“被奪去了橄欖園,還有心情喂獅子。”

“除了養獅子,他還會定期去一個妓院,我跟隨他去過幾次。他總會找一個叫阿皮娜的妓女。”

“妓院?”赫倫睜開眼睛,衝他看過來,“那你有沒有一同享樂?”

盧卡斯驚愣一下,說:“沒有。他不會給奴隸花錢的,我隻是站在外麵等著他。”

赫倫摸摸下巴,“我要去見那個阿皮娜,也許她知道一些布魯圖斯的秘密。”

他又咧開嘴,小孩兒一般幼稚地壞笑,眼光審視著他,“我可比布魯圖斯慷慨多了。盧卡斯,如果你喜歡的話,你可以順便……”

“噢不!彆這樣,我的主人……”盧卡斯無力地垂下頭。

赫倫縮回搖椅,歡樂地搖晃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他覺得逗弄盧卡斯格外有趣。

……

範妮躺在床榻上,衰弱地呼吸著。她很少下床,蓋著很厚的棉被,蒼白的臉乾硬地嵌在彩絲緞間,整間屋子蔓延著藥草味。

這種藥味可以理解為——病魔與健康不死不休的戰火。

午休後,赫倫來屋裡看她。那種屬於病人的沉鬱氣味就迎過來,刮擦他的身體,使他倍感壓力。

範妮的臉頰還有一絲紅潤,那是耗費大量藥材才勉強留住的。

赫倫坐到床邊,臉上強打起笑容,心裡無限心酸。

眼睜睜看%e4%ba%b2人離世的感覺,像有一隻來自地獄的手,循序漸進地把心臟一層層剝離。

“赫彌亞……我想你了。”範妮慢慢地睜眼,微笑地說。

她從被窩裡抽出手,摸上兒子的手腕,細細摩挲著。

通過這種撫摸,她能直觀地判斷赫倫是否受了苦。

“我的孩子,你可彆再瘦了。”她蹙起眉心疼地說。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赫倫勉強笑著,替她掖好被角,“我在高盧一切順利。烏提斯對我很友好,羊毛毯的質量上乘。我想我能賺到不少錢,您不要為我擔心。”

“我相信我的赫彌亞。”範妮柔弱地笑,“我這個病懨懨的身體早晚會埋入土裡、被蛆蟲螞蟻啃噬。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能飛黃騰達,把波利奧的威望繼承下去……”

“我會的,母%e4%ba%b2。”赫倫憂傷地說,“我真希望您多活一些,可以%e4%ba%b2眼見到那一天……”

“人都會死的,我的孩子。世界上最悲哀的不是已知死期的病人,而是不知道死神就徘徊在身邊的健康人……”

赫倫不解,“什麼意思?”

“安敦尼的家主就在前天去世了。”範妮遺憾地歎口氣,“聽說他在騎馬時,馬突然發狂一樣亂奔。他從馬背上摔下來,地上的尖石刺穿了他的脖子……真是遺憾,他的兒子才剛剛結婚……”

“是斯蘭的丈夫?”赫倫回想著,“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過兩天就是他的葬禮,你可彆忘了穿黑喪服去參加。”範妮說,“達荷就要成為安敦尼的新家主了,你要代表波利奧和他見見麵。”

赫倫無奈地說:“甜蜜的婚禮剛剛結束,就來了奏響哀歌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