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盧卡斯,”他說,“我像剛剛才認識你。”
“您並不需要去花時間了解一個奴隸,我的主人。”盧卡斯笑著說,“您隻需要享受貴族該享受的就好了。”
日子就這麼平順地渡過。赫倫專門去趟族陵、掘開查看克奧佩拉的墓位。意料之中的,裡麵除了森森白骨什麼也沒有。他沒抱什麼希望,但也著實失望一把。
雛鴿的絨毛漸漸厚實起來,它們被圈養在後方的空地上。灰白的前脯可愛地聳起,紅爪健壯有力。最重要的是,沒有一隻逃跑的。這得益於盧卡斯的精心飼養和訓練。
赫倫坐在高台的大理石柵欄上,雙腳空蕩蕩地垂下,正對在地上吃食的鴿子。他沒有恐高的毛病,氣定神閒地朝地上撒玉米粒喂鴿子。
盧卡斯來到空地,一眼就看到柵欄上的主人,慌忙喊道:“您這個姿勢就像要跳下來似的。我敢保證,如果動作大一點,您肯定會摔到地上受傷的。”
赫倫平淡地瞧他一眼,沒做搭理,若無其事地撒玉米。
盧卡斯歎口氣走到高台下,時不時抬眼看看赫倫的安危。
一個奴隸走到高台,對著赫倫的背影說:“主人,門外有一對母子要找您。”
赫倫動作一滯,把手裡剩餘的玉米全部撒出,胳膊一撐就翻身跳到高台上。
台下的盧卡斯嚇出一身冷汗。
“他們報上姓名了嗎?”赫倫拍拍衣袍的灰塵問。
“嗯。那個兒子叫布魯圖斯,母%e4%ba%b2叫格奈婭。”
和當年一樣,冤家準時地重現了。
“我%e4%ba%b2自去迎接他們。”赫倫一字一頓地說。
他特意換上待客用的華貴托加,去了中庭。那裡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這一次,他的態度截然不同。他想要去了解他們。
當初,他在聽說母子倆來找他時,就大動乾戈地把他們轟出去。他無法將父%e4%ba%b2的情婦奉為上賓。
而再次見到他們時,便是被宣判為“非法繼承人”的那天。
堅硬的大理石中庭,搖曳著一抹絢麗的紅,那是格奈婭的裙袍。她的指甲和嘴%e5%94%87永遠是明豔的紅,眼角被墨線描繪得上挑。她是不可置疑的漂亮,甚至算妖豔,密集的紅色沒能掩蓋她本人的光彩。淺咖色的眼瞳向來含情脈脈,偶爾閃過的精光使她顯出本有的乖戾。
“我是你父%e4%ba%b2生前的朋友。”她說,“我想來他的家宅悼念他,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按照禮節,她本應該走在兒子的身後,但她先他一步。
“噢!我不得不說……”她挑起一邊細眉,“你和你的父%e4%ba%b2長得非常像。”
赫倫衝她虛偽一笑,抬頭撞上布魯圖斯看過來的視線。
布魯圖斯沒有繼承格奈婭的美貌,他相貌平平,毫無可圈可點之處。他瘦弱而矮小,蓬亂的黑發打著卷,下巴總是收斂著,緊緊閉合的嘴%e5%94%87薄如刀鋒。這使他的下半張臉經常處於陰影之中,有種陰森沉鬱的氣質。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手腕上戴一串紅寶石手鏈。
他慢吞吞地走過來,像個女孩似的挽著格奈婭的手臂,沉默寡言。
赫倫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心裡暗自驚詫。
第10章 彆樣瞬間
在羅馬,社會階層是按財產劃分的。平民通過取得十萬第納爾,可以成為騎士;如果財產超過二十五萬第納爾,就是元老階層。
布魯圖斯屬於騎士階層,是低等的貴族,位列於元老之下。
赫倫舉行豐盛的晚宴來招待兩人。
餐室中央擺著餐桌,三麵環放的沙發圍成半個方形,貴族們就趴躺在沙發上吃晚餐,麵前鋪著銀盤和餐巾。他們喝光杯裡的酒,就把酒杯高舉,示意奴隸倒酒。
躺著吃飯,是尊貴身份的象征。平民們隻能坐在椅子上吃飯。
奴隸端著美酒來回穿梭,肩上搭條毛巾,隨時準備為他們倒酒和擦手。
赫倫躺在兩人中間,用勺子挖出一坨魚醬。
格奈婭歡快地舞著勺子,她盤裡的魚醬被刮得乾淨,露出明亮的銀麵。
她喝了很多葡萄酒,臉頰泛起潮紅:“普林尼真是能乾,為你留下這麼大的房子和這麼多錢。我敢說這種魚醬是我吃過的最貴的。”
赫倫沒理會這句試探性的奉承話,隻是應付地輕笑。
格奈婭撇撇嘴,用萵苣葉卷起烤肉,慢條斯理地咬下去。
布魯圖斯瞥見她的銀盤已空,挖起自己的魚醬撥到母%e4%ba%b2盤裡。他不怎麼吃東西,麵前的食物還很完整。
赫倫瞪了奴隸一眼。奴隸心領神會,連忙為她添加食物。
“父%e4%ba%b2為我留下很多,可我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赫倫說,“我一直和母%e4%ba%b2生活,成年後才搬到這裡來。”
聽到“母%e4%ba%b2”,格奈婭神情不太好了。
她咂一下手指,故作難過地說:“聽說她得病了。哦,真是遺憾……不知道醫生怎麼說呢?”
赫倫裝傻充愣,“我也不知道,她從不跟我提她的病情。父%e4%ba%b2死後,她一直穿黑喪服,從不著鮮豔的顏色。她對著神龕為他祈禱、和他的靈魂交流。她是個好妻子,不是嗎?”
格奈婭硬生生地吞下烤肉,賭氣似的灌口酒:“她真是個好妻子,普林尼的仕途順利有她的功勞。不過……”
她的手沿著杯口輕輕撫摸,語氣輕柔下來,“更多在於他本身的才華。”
赫倫察覺到她的變化,故意輕蔑地說:“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家夥。他騙了妻子的嫁妝,對%e4%ba%b2生兒子不聞不問,是個像蛇一樣冷血的人。他隻是空有才華,內心一定像毒蟲一樣……”
“噢不……他隻是性子無常罷了,我了解他。他很有政治才能,也很會賺錢,長得就像阿多尼斯一樣英俊。”
她的手指輕顫,“他非常完美……”
咣當一記聲響截斷她的話。
布魯圖斯打翻了酒杯,他訕訕地收回手,重重地低垂著腦袋,表情不明。
赫倫瞥見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小片血跡,像幽影般一閃而過。
奴隸趕忙為他奉上新杯子、擦淨地上的酒漬。
“不提那個家夥了。”赫倫笑著說,“他留下這麼大的家業,說實話我也很頭疼。我想應該會有不少人覬覦我的家產。”
格奈婭眸色一變,心虛地輕咳一聲,“怎麼可能……你可是波利奧的家主,是高貴的普林尼唯一的兒子。”
她僵硬地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口酒。
這時,奴隸端出新烘烤的麵包。一股麥香交纏奶香的氣味如焰火般點燃在餐室。
奴隸用長刀將麵包切片、奉給三人。
布魯圖斯端起銀盤,閉著眼睛聞了聞。
格奈婭瞧他一眼,嚴厲地說:“布魯圖斯,吃東西前不要聞,這樣顯得你很貪婪。”
布魯圖斯的手無處安放,他低頭悶聲說:“對不起,母%e4%ba%b2。”
“真正的貴族不會露出貪婪的樣子。”格奈婭毫不顧忌他的臉麵,“至少普林尼就從來不會這樣做。”
布魯圖斯將頭近乎要低到頸窩裡。
晚宴結束時,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赫倫送母子兩人來到中庭。
格奈婭喝了太多酒,她腳步打晃,布魯圖斯攙著她的胳膊。
她抬手撫摸大理石柱,醉醺醺地說:“這裡就是波利奧……”
赫倫朝奴隸使個眼色,奴隸拿根羽毛上前。她配合地張嘴,羽毛掃過她的喉嚨眼,她低頭嘔吐在陶罐中。布魯圖斯輕拍她的後背。
好不容易吐完,她擦擦嘴,抬頭凝視著赫倫。
她突然一笑,挑逗地掐了掐赫倫的臉,紅指甲有意無意碰觸他的%e5%94%87角。
布魯圖斯慌忙拉回她的手。
母子倆搖搖晃晃上了馬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記住他們的住址。”赫倫小聲吩咐馬夫說。
馬夫輕輕點頭,揚起手中的馬鞭。馬車在暗沉的路上踽踽獨行。
赫倫使勁擦了擦臉,一臉嫌棄,好像這樣能把格奈婭留下的氣息擦掉似的。
他長呼一口氣,一轉身差點撞翻一杯牛奶。
“盧卡斯?!”他驚詫地接過杯子。
“您剛喝過酒,我想您需要這個。不過您這個表情……”盧卡斯笑得欠扁,“就像看到當年龐貝城的火山爆發一樣。”
“滾!”赫倫喝口牛奶,徑直朝後走去。他剛走幾步就頓住腳步,偏過臉說:“跟我到後院去喂喂鴿子。”
兩人並肩來到後院,坐在台階上。
盧卡斯將米攤在掌中,有鴿子主動來啄食。
赫倫則像漁夫撒網似的把米扔出,嘩啦啦地掉落一地,甚至砸在鴿子身上。
鴿子被這大米流彈嚇得四處亂跑,急促的咕咕聲立刻響起。
盧卡斯轉過臉盯著赫倫,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
“它們已經長大了,為什麼不跑?”赫倫慢悠悠地說。
“我用繩子把外翅的羽毛綁起來了,鴿子飛不了。”盧卡斯說,“它們在這裡生活久了,會把這裡當成家,就算解開羽毛也不會逃跑。”
赫倫把手裡的米悉數撒出,拍了拍手。他的胳膊橫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手腕無力地下垂。
盧卡斯能聽見他綿長的呼吸,還能聞到他衣服沾染的淡淡酒氣,有清香的葡萄味。
“您今天不太對勁。”盧卡斯緊盯著他說。
赫倫慢騰騰地喝口牛奶。“我挺好的。”
他的聲音沉悶得像生鏽的鐘鼓,沒有去看盧卡斯的眼睛。
盧卡斯嚴肅地看他一會,把視線轉移到鴿群上。
“不對。”
許久過後,盧卡斯開口,“鴿子少了一隻。”
“少就少了唄。”赫倫無所謂地說,“說不定掙開繩子飛了呢。”
“這很奇怪。”盧卡斯摸摸下巴,“已經綁了挺長時間了,鴿子也很馴服,怎麼會逃跑呢……”
“這些動物哪有什麼人性。”赫倫站起身來,“它們隻會遵循本能和獸性。”
“就算是動物,養久了也會和人產生感情。”
赫倫居高臨下地瞧他,“隨你怎麼想。”
他扯下沉重的外袍,毛躁地團成團,扔給坐地上的盧卡斯。
“給我洗了,用豆蔻熏香。”
外袍太大,套住盧卡斯的頭。他透過一層衣料,朦朧地看到赫倫。
他的主人抓抓頭發,抬腳離開空地,腳步是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