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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譜 歌疏 4208 字 2個月前

點頭,抬腳便要走,宋軼在她身後道:“即便你找到證據,也定不了吳尚清的罪,一個章柳吳氏,從前朝的二等門第,晉升到本朝的頂級門閥,足以說明他們於大宋建國的功勳,而古月坊沒籍的皆是罪臣女眷,吳尚清又是章柳吳氏嫡係獨子,享有世襲爵位,乃真正的勳貴,彆說殺死一個教坊女,即便他打殺了整個古月坊的樂姬,朝廷現在也不會輕易動他。”

這個案子其實有些尷尬,京兆尹治不了,但司隸台能治卻未必肯治。

以司隸台的手段,應該已經查到凶手是誰,卻遲遲沒有動手,那麼隻有一個解釋,司隸台正打算用這個契機跟章柳吳氏博弈。

劉宋建立後與前朝最大的區彆便是遏製大族勢力,加強皇權,司隸台作為皇帝清掃敵人的特權工具,動誰不動誰都是有講究的。

顯然,吳尚清的案子是非常適合拿來跟章柳吳氏談個好買賣。至於是收地、收權還是其他陰暗交易,那就不是咱們老百姓能夠過問的了。

何況除此之外,吳家跟虞家關係匪淺,豫王的丈母娘虞芷蘭跟吳侍中吳邕乃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如今兩家都是禦前受事,聯手對付其他世家,那戰鬥情誼也是不低的。

今日在虞府看到劉煜,指不定談的正是吳家的事兒。怎麼看,吳尚清的事兒司隸台也不可能法辦他。

孫朝紅這一頭熱,並沒有什麼實質意義。但這位女神捕的執行力卻還是讓宋軼開了眼界,她竟然簡單粗暴地直接上門捉吳尚清去了。

她慌稱有人報案說杜秋娘與吳尚清見麵之後消失不見,懷疑吳尚清殺人毀屍,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殺到了吳府。

侍中之職,彆看官職不算太高,但文武之官,凡加任侍中者,便可入禁宮受事,是皇帝身邊真正的心腹臂膀。再加上章柳吳氏這樣的名望世家,一個小小的教坊女的生死的確是無法撼動的。若在前朝,這種身份的女子即便是被權貴當眾烹來待客,都是聽之任之無人管之。

所以,京兆尹的人到了吳府,直有一刻鐘被人涼拌在大門之外,一點不出人意料。若非這門閥世家顧忌風評,怕圍觀百姓越聚越多,這才請了孫朝紅入內。

至於談了些什麼,宋軼不知道,反正孫朝紅並沒有抓到人便是了。

“這些權貴,太他娘的不是人了!”孫朝紅來找她飲酒,說得最多的便是此話。宋軼定定看著她嘴上一片胡須,這造型這色澤,這粗細,倒是挺適合她臉型的。

與孫朝紅相識數年,這位每次鬱悶不得發時便會貼胡子,宋軼一直不懂她怎麼會有如此詭異嗜好。隻是,一旦貼上這胡須,這位便會肆無忌憚爆粗口,這真是令人一言難儘啊。

“說話!”

“嗯?”

孫朝紅橫眼。

宋軼由衷稱讚:“你的新胡須蠻好看的。”

“禽獸!太沒心沒肺了,秋娘可是送了性命的。”

宋軼很合適宜地歎了口氣,“這個結果不是早料到嗎?你非要去碰釘子,吳家能讓你把吳尚清抓走才怪呢。當那麼大的門閥擺在那裡是好看的嗎?”

孫朝紅鬱結,京兆尹不能動,司隸台又忽視,這天下還有誰能治得了他?

犀利的眸子猛地一轉,鎖定那座圍牆高聳的麒麟閣。宋軼悠悠看過來,“你不會想打畫骨先生的主意吧?他是絕對不會過問這些事的!”

“他統攝《驚華錄》眾榜,難道吳尚清這種人渣還有資格掛在上麵?”孫朝紅的想法很簡單,在所有人都在揣測畫本中命案凶手是誰時,吳尚清的名字突然從《驚華錄》中被剔除,那不就是明確的指向嗎?到時不管是誰要藏也是藏不住的。

這些豪門世家可是比小老百姓更在乎風評,她不信這一招他們還敢無動於衷。

“彆忘了,你們漱玉齋可是收了我們京兆尹一百兩銀子。你這個徒弟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宋軼:“……”這絕對是要挾吧?

☆、第八章 詐死計

五更鐘鼓起,各道城門坊市開啟,天色未明,一道月牙尚掛在西北坡,原本清淨無人的街道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行車馬從東邊西祠胡同一路狂奔到了宮城北門朱雀街後司隸台。

司州彆駕曹沫看了一夜的畫本,這剛迷迷糊糊睡著,便被叫醒,小徒隸來報說吳侍中公子吳尚清昨夜遊望月湖,一宿未歸,怕是遭了不測。

就在昨日傍晚,麒麟閣突然發榜,竟然將吳尚清所在的三個榜單儘數剔除,司隸台便料到吳府要鬨出什麼幺蛾子,但尼瑪再鬨能讓人睡個飽覺行不?

曹沫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尚帶著幾分起床氣,橫眼道:“他們這些勳貴子弟,一宿未歸何足道哉,指不定正眠在哪個秦樓楚館,吳家既是來報失蹤,必定另有隱情。”

小徒隸抹抹汗,司隸校尉手下從事史果然個個英明神武,難怪被百官忌憚。

此時司隸校尉入宮早朝,他這個彆駕從事可不敢怠慢這些勳貴,讓這些老狐狸抓了司隸台的把柄去。

隨著小徒隸來到前殿,果然看到一眾家丁仆婢簇擁著一位中年美婦,正在大廳梨花帶雨,哭聲哀婉,更是一口一個“求豫王為我兒做主”,仿佛吳尚清是什麼任人欺淩的柔弱之輩,令一眾小徒隸手足無措。先來接待他們的是都官從事趙重陽,這位是個粗人,此刻正抓耳撓腮,跟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看到曹沫緩緩而來,一步迎了上去,不停地衝他使眼色。

曹沫很是鄙視了他一眼,上前衝吳夫人道:“若令郎果真失蹤,我們司隸台自然會儘全力尋找。但,吳夫人也該配合我們,把跟令郎過有仇怨的人一一報來,方便我們查探。”

吳夫人哀哀婉婉說道:“我兒溫厚恭謙不曾得罪過什麼人,若真有人害他,必定是嫉妒他的才德名望……”

《驚華錄》都除名了還才德名望?嗬嗬!

也不知道是誰真“嗬嗬”出聲,吳於氏猛地抬頭,那一雙噙淚美目看向聲源處,但沒一個人像說過話,並且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同情憐憫的表情,她擠出一滴淚,心道:莫非方才幻聽了。司隸台的人不像是這麼無禮之人。

於是,她又將自己兒子如何才華出眾,人品高貴,被人羨慕嫉妒恨一一描述了一遍,倒是一點不著急去找人。

曹沫耐著性子聽完,道:“司隸台雖然掌百官刑獄,但此事,更適合京兆尹,夫人為何不去那邊報案?”

整個案件都指向吳尚清,隻是現在他們誰都沒拿到切實的證據來,明麵上,吳尚清還是清白的。

大概吳於氏也沒預料到曹沫會如此直白,怔愣了一下,低頭撚了絲帕拭了拭嘴角,道:“京兆尹那位捕頭畢竟是女子,哪裡能跟司隸台諸位英傑才俊相提並論?何況,京兆尹府尹趙誠曾經跟我兒因為《驚華錄》上的排名有過口角之爭,難免他們不消極怠慢……”=思=兔=在=線=閱=讀=

其實吳於氏報到司隸台道理很簡單,因為這場博弈本來就是章柳吳氏跟司隸台之間的。想拿吳尚清的事來跟章柳吳氏漫天要價,吳尚清一失蹤無疑於釜底抽薪,讓司隸台的後招沒法出。

最後趙重陽不得不帶了一幫徒隸跟吳夫人去了一趟傳說吳尚清最後出現的地方——望月湖。

他們趕到望月湖時,第一縷陽光剛好灑到湖麵上,整個湖麵平靜無波,隻是湖畔留了些燃儘的香火紙灰。

半年來,每到天清氣朗的月夜,望月湖上便會出現一白衣女子,淩波而舞,人人喚她一聲淩波仙。淩波仙喜好才華橫溢的年輕公子,聽說被她看中之人,無論高第還是寒門,都將有一番鴻運。有人一夕之間從家徒四壁變成家財萬貫,有人身患絕症一朝自愈,甚至有人得道飛升,能有如此奇遇,淩波仙的名號,泰康城早婦孺皆知。

劉煜曾說,這世間沒有妖怪,這些作妖作怪的通常都是有心人為了某種利益謀劃的愚民之計。淩波仙看似給人帶來各種福祉,但那些為博她青睞,供奉她的金銀財帛奇珍異寶卻數不勝數,沒記錯的話,這位吳尚清便供奉過一對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幾位官人,我兒會不會是被淩波仙擄走了?他的才華容止在美人榜上都有名,淩波仙不會對我兒怎麼樣吧?”

趙重陽畢竟是個粗人,被人以那種無恥的目的折騰了一早上,終於沒忍住,說道:“我看令郎被淩波仙看中的機會還不如墜湖的機會來得大。”

吳夫人麵上猛地一白,眼淚跟著撲簌簌往下掉,跟斷了線的珍珠似得,直砸得趙重陽臉黑成了鍋底。

正在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之際,便聽得吳夫人道:“官人,我兒不會真沉屍湖中吧?他會不會冷,會不會餓?嗚嗚,我苦命的兒啊……求求各位官人,一定要把我兒撈上來。”

這下,不止趙重陽,連幾個小徒隸的臉都綠了。他們想扭轉局勢,吳夫人卻不依不饒,非得撈湖。

趙重陽真是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個給埋了,卻沒發現吳夫人低頭哭泣時眼角鄙視輕蔑的笑容,就憑幾個從事徒隸還敢頂撞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自討苦吃。

劉煜從宮裡回到司隸台,便聽曹沫稟報了此事,劍眉微蹙,星目驟涼:“吳家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正如宋軼所猜測的,章柳吳氏如今乃肱骨之臣,要動也隻能慢慢來,何況吳尚清辦事乾淨利落,連司隸台都沒能找到把柄,也隻是查到前朝時杜秋娘曾經與他有婚約,才想到他們之間有聯係。今日入宮他還在想,如果抓住吳尚清的狐狸尾巴,可以跟吳家提什麼樣的條件,這棵大樹是該修剪一下枝丫了,誰料,這不過轉眼,人就來報失蹤了。

在劉煜看來,吳尚清此時失蹤得恰到好處,這樣,無論是京兆尹還是司隸台要再將那個案子追查下去都變成了無的放矢,白費功夫。等時過境遷,吳家抓住更多籌碼自然可以跟司隸台跟皇上交易,換吳尚清一個清白之身。

沒想到的是,不到午時,一個小徒隸慌慌張張來報,說望月湖撈出幾根人骨,還有一枚扳指,吳於氏已經認出,那正是吳尚清平素戴的。

兩人互看了一眼,對這個結果都不敢置信。

以吳家現在的勢力,要保吳尚清並不困難,完全沒必要借屍骨詐死。退一步講,就算要詐死,吳尚清是昨夜失蹤,就算真的墜湖而亡,就算望月湖下麵有很多食肉魚,但絕對不至於在這麼短時間內將整個人生生啃食成白骨。這招詐死計未免耍得有些爛。

劉煜%e4%ba%b2自往望月湖走了一趟,存屍之處就在離湖岸不到五尺地,湖麵上漂浮著幾隻腐爛的死魚,屍骨被陷在水草裡,此刻已經撈出來一大半,仵作正一點點拚出人形。

吳於氏泣不成聲,侍中吳邕已經趕過來,麵上黑雲壓頂。但劉煜精準地發現,吳於氏雖然在哀泣,但卻在有意無意地偷看吳邕,那眼神中不見痛失愛子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