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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津何處 桃枝竹 4321 字 2個月前

車廂中有人探出身來,也是個著白裘的年輕公子,身形修長,氣宇不凡。老先生正疑惑一個大男人如何竟要人攙扶,卻見那年輕公子往下一跳,徑直落入紫袍男子懷中。

岑季白後退一步穩住身形,有些無奈道:“小心。”

“好冷。”林津縮了縮脖子,岑季白趕忙為他戴上了與披風相連的雪帽。

“我是曉得你能接住的。”林津就著岑季白接他的懷抱,目光四下打量起來。迎麵那老者神情有一瞬呆滯,隨後,便側身請他們進屋。

兩名膳夫與鶴鳴俱往膳房備膳,阿金領了幾個禁軍安置住所,也不曾到村裡借宿,隻在老先生院中建起營帳來。他們出行在外,隻偶爾歇一歇仁和記名下客棧,其他時候,還是帳篷用得多些,有如行軍一般。

堂屋中隻餘小刀與風鳴侍候。

“先生,公子同夫人是特來訪您的。”顏無簡單介紹道。

“晚輩穆初,司職少府,家中兄長與顏將軍交好,聞聽先生這裡藏書豐厚,頗多工事水利之著,特來向先生討教。”岑季白執了晚輩禮,三兩句說明來意。眼前之人老態,倒不像是顏恪本人,即便真是顏恪,倒也是廉頗老已。他想,眼下這人願不願意跟他走倒不是太要緊了,將那些顏無間或翻閱過的著作帶走,此行便算是功成。

當年顏家遭難,家中藏書,也不知流落何處。那時候實在無人想到,應將他家中藏書收歸少府的。

“不知先生如何稱呼?”岑季白又道。

“咳……公子多禮了,鄙姓吳……吳崇。”那先生答道。

“近來秦州修築水利,河道幾次潰毀,晚輩無奈,故此廣尋良策。”岑季白長歎一聲,又道:“可憐秦州百姓……”

那老先生略作思索,道:“這裡藏書是有,卻非老朽所著,公子……咳……公子有需,儘可借閱。”緩了緩,似是想及往事,又道:“苟利社稷,想來那著書之人,咳咳……九泉有慰。”

岑季白暗自疑惑,又道:“多謝吳先生,那著書者……聽吳先生之意,晚輩竟是無緣得見了,甚為憾事。”

吳崇又與他們閒談幾句,便引岑季白與林津往書房去,請他們自便,倒是毫不防備。他精神不濟,其實與岑季白談話間已露出疲態來,麵色蒼白,像是久病之人。

岑季白入得書房,翻過幾冊竹簡,又取了一冊工筆細描的絹帛圖像,約是個承重結構,上下勾連。細看了看,擱到一旁,方才那點疑慮又浮上心來。

近前是林津,一手糕點一手竹簡,正是入迷模樣。岑季白湊上前去,看那竹簡上打頭幾個大字,是“武關之戰”。

原來這書房中還收著不少兵書。

“當真古怪。”岑季白嘀咕出聲,林津擱下竹簡,不解地望著他。

“三哥,你不覺得那吳先生太急於解釋顏恪已死嗎?”岑季白大致看了看屋中藏書之數,這吳崇絕非尋常鄉民。“也不知是否是我多疑。”

“有嗎?”林津擦淨指間糕點碎屑,細想了想,卻將手中竹簡遞予岑季白,又揀出一冊方才看過的給他。林津道:“前朝戰事,記敘詳備,伐武關是吳越成名之戰。”

至於岑季白方才說的事情,林津想了那麼一瞬,已經忘了。

“林家先祖對武關一敗念念不忘,你家典籍裡記載不知多細,這還有什麼可看?”岑季白看他一時精明一時迷糊,便逗他說話,看他到底是迷怔還是清明。

“不一樣……”林津拿手捂在口邊扇了扇,又是倦怠了,“外頭鋪床了?”

養個孩子當真不易,岑季白擱下竹簡,陪他去營帳中歇乏了。

而後,又往堂屋中用膳。晚膳倒也簡單,一頓餃子,一鍋%e9%b8%a1湯。

每日裡%e9%b8%a1湯中煲些山珍好料,是遲衡特意調配,與林津滋補。

他們這一行,膳夫是宮裡帶來,鍋碗炊具,甚至暖帳的炭火也是自備,隻用了些顏無家中柴火。如此詳備,不知該說是懂禮節曉進退不給主人家添麻煩,還是該說這些人太惜命。

中堂大屋,一眾人低頭用膳,相互間道些客氣喜慶。聽到老先生不時咳嗽,顏無麵有憂色,未及開口,岑季白先指了遲衡與沈夜,晚些時候為老先生看診。兩人各有所長,遲衡善調養,沈夜診疑難,一個中庸調和,一個獨辟蹊徑。沈夜雖然不喜與人共事,但這麼十來天,也快習慣了遲衡。

林津白日裡睡得足了,晚間便陪岑季白等著沈夜與遲衡回話。他看了一陣從吳崇書房裡挑出來的竹簡,不多時,卻又擱到一旁。林津伸出左手在腹上輕撫,麵上顯出一種柔和又滿足的神色。

燈下良人,氛圍大好。

岑季白小心臟開始漾起來,小輕風情柔柔滿了葦川,小柳條紛揚揚挽了晴照,小彎月輕飄飄戀了雲岫。

林津的話將岑季白神思拉了回來,他道:“是不是長大了?”像是在問岑季白,又像是自語。“我覺著孩子大些了。”

岑季白伸出手去,環住林津腰身,試試尺寸,又輕撫了撫,這才道:“是長大了。”

至於變大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孩子長了多一些,還是因為林津吃得多一些,那可不得而知。

第二日,不知可算是突發起想,岑季白與那吳先生談及,想去那著書者墓前祭拜。

沒想到,所謂墓,竟隻是一方茅屋後壟起的土包。墓上積雪,白皚皚一團。

“怎麼沒一塊碑石?”林津怎麼看也不覺那像是墓。

“人死魂消,留名姓……咳……又有何益。”老先生輕歎。

“先生,您隨學生去王都吧,學生照料您了。”顏無忽道。看到這一山白雪,又想到昨夜醫師診斷,他心中湧上許多悲苦之意。

他這先生年歲其實不大,但勞苦之人顯老態,不惑之年,看著竟有五六十年紀。又因身子骨早年虧損太過,而今如風中殘燭,將熄未熄。

吳崇俯身在那雪塋上輕撫,微顫的雙手瘦削而骨節分明,滿刻了滄桑紋路。

“咳……穆公子,書房那些著作……可有助益?”吳崇避過顏無之話,反而問向了岑季白。

岑季白化名為“穆初”,也是有因由的,少府上下,曆來多有穆家人。眼前人若真是顏恪,應當對他這身份相信幾分。

“助益良多,實在多謝先生。”岑季白拱手道:“但不知先生可否割愛?”

“既是有益,公子儘可帶走。咳咳……顏無自幼孤苦,山野間小子無禮,咳,如今他獨在陵陽,老朽腆顏,請公子照拂一二……咳咳……”

“先生!學生不走了!”顏無急道,“您不肯同往王都,學生便哪裡都不去,在這裡守著您。”

“咳咳……守著一把枯骨作甚?”吳崇笑了笑,輕輕搖頭,“無,不可任性。”

“先生!”顏無雙膝跪雪,哽咽道:“若非學生此次回來,難道先生要學生他日裡,來捧先生墳上一把白雪嗎?”

“無……咳咳……”

吳崇再要說些什麼,顏無卻轉過身來,跪向岑季白道:“公子,顏無今日向公子請辭,顏無失職,請公子責罰。”

此時情狀,岑季白也有些悵然,“責罰之事,待你回陵陽再議罷。”

午飯用罷,岑季白便向吳崇告辭離去。回程中林津有些不悅,一直默不作聲。岑季白怕他愁悶,便引他說話,“可是少了鶴鳴無趣?”

吳崇已是無治,便是沈夜亦無可奈何。岑季白本是令遲衡調些方藥,讓他這最後一些日子少些疼痛。但鶴鳴請命留在樵陰,沈夜不甘不願地,也就留下了。也不知是否前些日子將顏無折騰太狠,鶴鳴心裡過意不去。

林津允了鶴鳴留下,又額外給了些銀兩,讓他襄助顏無。

“你說,吳崇到底是不是顏恪?”林津眉頭擰成一團,苦惱道:“那墓裡頭當真有人?到底是吳崇還是顏恪……”

“這恐怕隻他們自己知道了。”岑季白伸手勾住林津一縷散發,輕輕打著旋兒。事不關己,他一向難有多餘心思。

“我……隻是,有些無常之感。”林津仍是沉悶。

這夜裡,岑季白在營帳門口堆下六個雪人,兩個大雪人牽著手,兩側各有兩個小雪人,四個小雪人還一個比一個小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林津看了一會兒那六隻白淨的雪團子,與他擁在一處,總算是開懷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哥:寶寶長大了!

小初:嗯嗯!

遲衡:王後母子康健~

沈夜:……吃多了。

第111章 酸湯小餛飩

岑季白近來心情極好,見了誰都是笑%e5%90%9f%e5%90%9f,滿朝堂春暉普照。因林津揣著小殿下,平平穩穩地到了第三個月份。

先前太醫曾說林津往後會有些不好,諸如飲食難進、嗜睡昏沉。飲食難進是真沒有,隻嗜睡這項有些過頭。他又一日比一日更依戀著岑季白,因而即便是在大夏殿的書房裡,臣子們也都見慣了上首的君王摟抱著熟睡的王後看奏章那副情景。於是臣子們一個個靜默無聲,奏對全靠筆墨。

但隻是嗜睡,也算不上“不好”。是以,岑季白每日裡春風拂麵,喜氣洋洋,隨和又%e4%ba%b2切。雖然有的臣子寫字手慢,慢那麼一點,他也不計較。

到了夜裡,他更是摟著林津不放,一起沉入黑甜夢鄉。

然而,這夜裡岑季白睡得正好,夢見隨樂園他同林津跑馬,山野清碧,落英繽紛。忽覺一陣地動山搖,他從馬上墜了下來。再睜眼時,借著昏黃燈光,便瞧見他身上趴坐著披散長發的林津。

林津那眼珠子黑亮黑亮,像是噬人的凶獸。他兩隻手都抓住了岑季白肩頭,見人明明已經醒來,還不給自己半點回應,便又用力搖了一搖。

岑季白瞬間回神,將自己從那些古怪的幻象中掙%e8%84%b1出來,“怎麼?”

林津幽幽道:“我想吃餛飩,酸湯小餛飩,蘭房外頭那家小餛飩。”

岑季白還有些不太清醒,沒意識到小餛飩是多麼重要,因這個時辰……於是他想了想,還是老實道:“宮裡沒備下這個,三哥,換個宮裡的小餛飩,好麼?膳夫那手藝,你也是中意的。”

“不好!”林津不知何故,卻不通半點情理。他不依不饒,往岑季白身上又是捏又是掐的,鬨得岑季白沒有一點辦法,隻好向外頭喊了聲風鳴,道:“蘭房對麵,去找那賣餛飩的,要一碗……”岑季白忽又頓住,遲疑道:“三哥,他家該是沒有酸湯。”

那得是奉州一帶口味,當地的漿果,采自深秋時令,搗練成汁,調入湯底。

林津可不管什麼地域時令,他索求了許久,竟得了這麼句“沒有”?一氣之下,索性一把握住了岑季白命根,厲聲道:“酸湯小餛飩!”

“風鳴!”岑季白認了命,“酸湯……”

林津滿意地鬆手,又握住,指腹滑動,逗弄著岑季白身下之物。

岑季白強抑住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