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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津何處 桃枝竹 4324 字 2個月前

死得透透的,更是化得灰都沒了。

他當然可以不在乎倫理,天下之人、夏國朝臣,卻不可能不在乎。

林渡歎了口氣,他實在是想不通。“我真是……真沒逼過你,哪裡就逼你了?”

李牧抬眼看著他,陷入沉默中,林渡算是林家這幾個孩子中最不像武將的一個,反而是一身書卷氣。但近日這兩次相見,他大概是比起最粗獷的老兵還要糙野些,兩天前衣冠散亂,胡子拉茬的,滿麵塵土;而今晚這一次,胡茬子更是長得青黑,披頭散發,靴子也弄錯了左右。

李牧苦惱著,不知道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吳卓同素馨是患難真情,陵陽城解患,吳卓便急著來尋素馨。而林渡行軍匆忙,回到林府,見到他二人互相摟著,提劍就砍了過去……這事情也就瞞不住了。

同素馨假成%e4%ba%b2掩人耳目,李牧本沒瞞過吳卓。沒有情意的兩個人,是很難裝出夫妻情意來,何況吳卓又是這般世事剔透的人物。更瞞不了的一點,是吳卓知道,李牧不喜歡女人。

往來應酬,難免有在秦樓楚館中。美貌女子一個比一個嬌豔,李牧不動心,不動欲。有好南風的商人,場合定在春意樓一類地方,李牧有時動了欲,卻拉不下臉來。他不想做底下那個,也做不了上頭那個……

久而久之,陵陽商圈裡傳出仁和記李大掌櫃一個秘聞,說他有隱疾。

因他容資出色些,也有不知輕重的,想將主意打在他身上。但李牧整治人是要整到傾家蕩產的,吳卓的手段更狠辣些。再後來又有傳聞,說是李大掌櫃同吳二掌櫃是愛侶,找他們談生意,還是正正經經選家茶樓酒肆的好。

這麼些年,李牧從來沒想過要成家,沒想過要找一個人。

那時路邊扔了一個繈褓,有小嬰孩細細弱弱的哭聲,他下車去草叢裡抱了嬰孩出來,那嬰孩正發著高燒。隔日,嬰孩燒退下,素馨告訴他,她給那小嬰孩起了名,叫素念。以後,這就是她的女兒了。哦,是個女兒……那麼,交給素馨來教養,是要合適些。

那時候他原本想著,這孩子若能活下來,他就養在身邊當作自己的孩子罷。

李牧知道林渡的心思,也知道那大概是起於他請林渡往北境傳信的時候。

李牧不能不找林渡幫忙,因北境跟個鐵桶似的,做什麼都是世襲罔替,外界的商戶根本插不進去。所以北境的商號運營,一開始便全靠林渡相助。

北境以耕養戰,以戰守耕。百姓的日子十分簡單,有敵來犯時便是死戰,閒時唯勤耕習武,士兵的薪俸也給得不低。而商者逐利,虞夏兩國,但凡商事繁榮處,總多些人心浮動,貪婪無度。林家是一貫不喜商人攪擾北境的。

李牧能說動林渡打開北境,除開林渡本人於商事一途更為開明之外,或多或少,有些利用林渡對自己心悅的意思。就連林渡於商事上這份開明,該也是因為這份心悅了。

後來種種,尤其是他往虞國去,卻請林渡幫忙打理產業,李牧是覺著愧對的。

他原本以為林渡年輕不定性,但往來信件中偶爾穿插的一些隱晦情意,越來越讓他心驚。李牧對世家從來沒有好感,便是林家,安夏城內,仗勢欺人,草菅人命,巧取豪奪……並不鮮見。

拋開這些對於世家的成見,僅就男子相戀本身,已足夠讓他怯步。李牧不知自己是畏懼多一些,還是憎恨多一些,交雜在一起,總歸是不願的。

林渡其實沒有逼過他,但這份情意本身,就是一種逼迫了。

李牧有著理所應當的拒絕理由,一門不幸,半生漂泊,滿腔抱負……但林渡也不曾求他彆的,隻求他給一線機會。這麼個淒惶模樣,比之初見時那猶在病中的少年不知更憔悴多少。李牧再三地想要拒絕,可終究狠不下心來。若能坦言拒絕,當初就不會請素馨作戲。

他沉默良久,終是點頭。

回歸秦姓,秦牧愧對列祖,但若是李牧,他可以活得更容易些,就當秦牧是死了。他用李牧這身份活了很多年,這是養父母給他的第二條命,本就不願棄下。

“當真?”林渡幾步躥到李牧床前,看李牧手上拿著竹簡,便奪了過來,上頭卻沒幾個字空隙了。他棄了這竹簡,彎腰撕了片衣擺下來,擱到竹簡上,又四處張望著,看到對麵案頭有筆硯,便端了筆硯同毛筆過來,急道:“你寫,你寫,他識得你的字。”

李牧提起筆來,忽然忐忑了,筆杆子顫唞著,也不知到底要不要下筆。本是毫無希望的事,拖延下去,隻會害了林渡。

他心中驀然湧上些恐懼又欣喜的情緒,讓他更不知所措。而林渡眼中的期冀落在他筆端,又實在是無從拒絕。林牧閉了閉眼,寫下寥寥幾字,無根無由的,隻說周墨認錯了人。

而林渡接了信,如獲至寶一般。轉身擰了帕子,卻發現熱水都涼了,便高聲喊著白樺進來換水。這聲氣高得,便是院子外頭也能教人聽見。

李牧無奈道:“你回去吧,”目光掃過林渡的靴麵,又轉開。

林渡也看著自己的靴子,愣愣地一笑,很快便換回了左右,卻仍是守在床頭。林牧隻埋頭看著竹簡,這是底下人報上來飛羽軍最初的建製,是要他調整的,可半晌過去,他也不曾翻動一冊。

“不去傳信?”李牧垂眸看著竹簡,希望他早些離開。

而林渡是高興壞了,望著李牧瞧,是怎麼看也看不厭的。便道:“太晚了,明日再送。”

倒也知道是太晚……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子謙這個角色應該是文本中最複雜的了,呃…慢慢寫。

第73章 訴苦

到了初三那日,林夫人那氣也散得差不多了,一大早便%e4%ba%b2自進了膳房。

難得家裡人聚齊了,膳房裡便煮著好大一鍋壽麵。江州的陽春麵,如雪銀絲,臥著兩顆小青菜,湯頭尤為鮮美。是吊了一夜的高湯,隻加一點鹽末,便鮮得人掉了%e8%88%8c頭。

林家父子幾個,南方的吃食多有不慣的,對這道麵食倒是鐘意得很。林夫人看著林渡這兩日活泛起來,甚至特意留下取膳的白樺幫忙,而林渡便捧著食具,腳下生風地給李牧送麵去了。

十九歲的生辰不是什麼重要日子,先前言論又頗囂囂,林府上便連小宴也不曾辦過。隻是解了林津禁令,一家人擺在園子裡用午膳。管家領了一身便服的岑季白走進來時,林父林母倒是古怪卻又見怪不怪了。

於岑季白而言,六七日沒見著林津,實在想念得厲害。

林家人齊齊跪在地上,岑季白便%e4%ba%b2自扶了林父起來。“大司馬不必拘禮,今日隻是……隻是……”隻是了半天,當著老將軍夫婦的麵,那個他習以為常的“三哥”二字,便有些喊不出口來。慣常倒也是無所顧忌,但他已是君王,林津本被林夫人教訓為不知天高地厚,若再這麼喊著,隻怕林夫人又要生氣了。

不過,%e4%ba%b2自到林府送禮這件事,本已經過分顯露出他待林津的特彆來。

岑季白正猶豫著,林津卻開口道:“陛下可是來看子謙?”

岑季白會意點頭。

林津便前頭引路,帶他往李牧住處走去。

看著四下無人,岑季白快走幾步,伸手摟住了林津。正要%e5%90%bb過去時,林津卻側頭避開。

“三哥?”岑季白有些不解,他這相思之苦可有些苦大愁深了。

林津麵上紅熱得厲害,但他知道,岑季白的%e5%90%bb怕是更要炙熱些。見不到的時候日思夜想,等見到了人,又覺得隻是見麵是不夠了。然而……

林津輕歎了一聲,道:“這裡……這是在我家裡。” 畢竟是林府後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思及林渡提劍砍人的事,岑季白也知不妥,可心上人就在眼前,要收斂起來,也太痛苦了……

他道:“我總是想著你。”

林津輕笑著點頭,帶他往涼亭中坐下。

“疼嗎?”岑季白伸手撫在林津小腹上,問道:“沈朗怎麼說,那沈夜用的藥可還好?”沈朗用藥中正平和,但依岑季白記憶,沈夜卻多用得古怪刁鑽些。

林津搖了搖頭,“沈叔說我奔波一場,他還擔心要有不好,不該照著原來的方子用下去……那鬼醫倒是不錯。”

岑季白遂也安下心來,沈夜醫藥上的造詣是不低的,他隻是擔心林津曾經拿匕首指著沈夜,讓他生出報複來。又聽林津問道:“他們倒都是姓沈,是有何關聯?你不要我告訴沈叔。”

“沈夜原是孤兒,是沈朗父%e4%ba%b2收他作了弟子。”沈夜這個人有些瘋,但卻沒什麼心思撒謊,岑季白前世偶然聽他說起過往事。 “十年之前,他給沈朗的夫君素恒下毒,後來素恒為沈朗救回,卻也沒幾年好活了。我便不要你同沈朗提及他。”

“他怎麼能……”林津深感詫異。

活人進了買賣就如牲畜一般,沈夜拿他們試藥試得再多,也沒有官府會管他如何殺了自己的奴隸。但素恒看不過去,說他過分殘忍,恰好他買來試藥的藥童裡有走失的望族子弟,素恒便報了官府。沈夜聞訊逃離,臨走前也沒忘記給素恒下毒。

因素恒的緣故,沈夜恨上了沈朗,也是素恒的緣故,沈朗也恨上了沈夜。

林津呆了呆,實在不知作何評議。過了一會兒,他轉而笑道:“你放心,我家裡的兄弟不會給你下毒。”

岑季白失笑不已,林家這幾個的確不會下毒,灌酒罷了。

林津又囑他許多南巡路上的事,岑季白再次保證,那虞國公主他雖是%e4%ba%b2迎,卻定然不會娶她。他知道林津一貫對這些鶯鶯燕燕的很是介懷,無論男女,滿天裡飛醋喝了不少。先前建個寢殿便有些鬨騰,可對於岑季白南下迎%e4%ba%b2,林津卻沒說過什麼。

而今,林津也隻是輕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娶她。”

岑季白不知是該心悅於林津信任他,還是該擔心林津是不是背著他做了什麼……總之,林津有些反常。

但林津總不會害了他,他便定下心來。

五月中旬,岑季白南下,江平領了一萬南軍護送,林源也帶了二十騎兵隨行。朝野內外,一時又多了些紛議,夏王同北境的永寧侯不是不和?但這也不是和不和的問題,該守北境的卻往南邊去,莫非北狄人果真是給林家軍打殘了?

送行的時候,人多不便,岑季白也不許林津送他。不過是文武百官密麻麻跪上一地,也說不上什麼話。要是林津跪著跪著害起疼來,岑季白心要更疼些。林津便果然沒有來送行。

等出了陵陽城,林源跳上馬車,絲帕子包了枚青玉的平安扣,遞給了岑季白。

年前岑季白送出這枚玉扣時,林津說他用不上這東西,原是因為不會再留在北境的緣故。但他也一直帶著,如今又還了岑季白,便是望他平安的意思。

林源看著岑季白長久地摩挲著那枚平安扣,也欣慰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