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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津何處 桃枝竹 4235 字 2個月前

水囊給林津喂了些水,再將他臉上傷口衝洗乾淨,倒出傷藥來。林津的傷口本已止血,但岑季白怕被雨水和野獸的爪子弄得臟汙了,反要感染,隻能再衝洗一次。而後,倒了藥粉覆在傷口上。林津身上濕冷的衣物也被他除去,交給林潯烘乾。並從林潯那裡又搶了隻水囊,再處理了林津身上其他的傷口。

林潯也很擔心兄長傷勢,不過他上前幫不上什麼忙,便乖乖坐在一邊烘乾衣服。見岑季白又倒了清水將本已經烘乾的手帕子潤濕,給兄長擦拭身體,倒不知是作什麼。但三殿下做事當然有自己的道理,他便愈覺自己無用,幫不上忙。

林潯印象中三殿下慣常是溫和愛笑的,這時候沉凝得可怕,一句話也不講。林潯想提醒他沒有水了,沒敢吱聲,想熱些乾糧給他,也不敢吱聲。他知道三哥傷得很重,但他也知道,如果他沒有看護好三殿下,那他們一家人可能都會不好。

但那邊躺著的畢竟是他的三哥,從小就讓著他護著他的三哥……岑季白連看都不讓他看一眼,林潯便忽然湧上些委屈。他是家中幼子,自小被細心嗬護著,誰知道出來秋狩,就遇上這樣的事情。

岑季白正在替林津穿衣服,聽著抽抽噎噎的聲音,回頭瞪了他一眼。“不許哭。”

見林潯被他嚇到,岑季白收了些戾氣。到底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大將軍,人家此刻還隻是十歲幼童,岑季白無論如何也不該衝他發火。“三哥不會有事,你彆哭了,林氏將門世家,個個英勇無畏的。你要是再哭,跟個女娃娃似的,看三哥醒來不打你。”

林津的確不會有事,隻是毀去了容貌。

林家雖是將門,卻一向對容貌看得重些。他們先祖才華橫溢,尤擅詩賦,隻因容顏醜陋,一向被世人譏笑。林家先祖一氣之下投筆從戎,跟了先帝推翻前朝,南征北戰,打下大夏國近一半疆域來。後來林家人嫁娶,便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論出身,隻看容貌。

幾十代積累下來,如今的林氏兒女,還真沒有哪一個是貌醜的。

林津四兄弟的母%e4%ba%b2,年輕時是江州有名的才女,容貌更是萬裡挑一。這一代四兄弟裡,個個芝蘭玉樹,不知道的誰能看出來這是武將世家的人。不過上了戰場,又一個比一個凶悍,都是叫人聞風喪膽的殺神。

但林氏最後沒有留下一個人。

林潯幼時嬌慣,正是當個女孩子來養的。林氏夫人想要生個女孩兒,卻一連四個孩子都是男孩兒,到了林潯的時候,索性便將他像女孩兒一樣養得嬌滴滴的。

大司馬林戍有些懼內,眼看著好好的兒子性格越來越綿軟,卻沒有辦法。直到入了太學,學武學得多些,綿軟是沒了,林家遺傳中那份好動鬨騰的天賦又顯現出來,差點養成個小小紈絝。

後來林氏劇變,林潯的三個哥哥都不能再上戰場打拚,便隻剩下林潯隨父%e4%ba%b2出征。他那時候倒跟變了個人似的,比三個哥哥更凶悍些。隻是同在林戍麾下的岑季白陪著自己這個伴讀不知喝了多少酒,也不知見他背著林大將軍抹過多少眼淚。

“……三哥……嗚嗚,三哥從來不打我。”林潯擦了擦眼淚,“三殿下,你的衣服還是濕的。”

岑季白解了外袍,自己坐在火堆邊上烘著衣服,卻不敢離得太近。先前陵陽城中大火,慘烈情景,猶曆曆在目。

第3章 夏王

這一次的刺殺是大王子岑穆同策劃,不止是針對岑季白,還有岑秋和與夏王岑廣。

也是這一次的失敗,讓統帥南軍的方家一敗塗地。南軍又稱方家軍,一向由方氏主導,正如北軍在林家手上一般。夏王將南軍收歸,卻不知該交給誰了,周夫人便趁機推舉了自家人主事。而後,周家貪墨軍餉無數,後來的南軍連一戰之力都沒有了。

宋之遙從來不爭這些,入宮最初隻是為了保全家人,即便周夫人得罪了他,其實也並未阻撓岑季白儲君之位。

當年周家已經有了南軍在手,岑季白要入軍營曆練時,周夫人卻讓他進了北軍。說什麼要拉攏林家,其實隻是不想讓他染指周家的權勢罷了。周夫人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惜,她這個願望,並沒有達成。

如今,岑季白不想將南軍交給周家,可是莫說他能不能影響到夏王的決定,即便夏王如他所願,拒絕了周家,可這滿朝裡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將南軍這比夏王朝更爛的爛攤子收拾起來。不是實力不夠,便是資曆太淺。岑季白不禁想到,即便他重活一世,很多事情或許也沒有辦法改變。

難道,還要讓他再目睹一次夏國的滅亡,目睹陵陽城的三日屠戮嗎?

林潯看著岑季白臉色越來越沉,剛剛堅定起來的一點信心又坍塌了。“三殿下,我三哥……真的沒事?”

岑季白一直看著林津,陷入前世回憶中,不覺麵上沉凝,眉頭越皺越緊。小林潯便隻當是他三哥要不好。

岑季白微歎一聲,揮去腦中繁雜思緒。“無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到這裡,又能回來多久,但無論如何,他都會竭儘所能,守護夏國百姓,更要護住林津。他會護住林津羽翼,圓了林津前世夢想;讓他成為統率軍事的大司馬,征戰天下的大將軍。

最重要的是,他會把林津的家人還給他。

夜裡,林津退了燒,又現出寒症來。臉上包紮的手帕子被鮮血浸透,看著格外可怖。在岑季白眼中,又是格外的地心疼了。前世的林津,獨自一人處在這座山洞中,也不知是怎麼熬下來……他們的柴火快要用儘了,隻維係著一點微弱光亮,叫人心裡不那麼黑暗。岑季白抱著林津,心憂不已,想著前世的事情,一遍遍輕聲喚著“三哥”。

林潯半夜裡冷得睡不著,迷糊中睜開眼睛,看到這景象,雖然覺得有些古怪,卻更是覺得三殿下是個好人。這麼冷的天氣,三殿下能替他守著他的三哥,倒叫他有些安心了。至於岑季白為什麼要喊他的三哥作“三哥”,林潯想了想,林津行三,又比岑季白年歲大些,不喊三哥又該喊什麼呢。也就丟下這件事,昏沉沉睡過去了。

直到第二日晨間,搜救的禁軍才尋到這處山洞。林津一直沒有醒過來,送回營地後便有隨行秋狩的太醫為他診治去了。

岑季白知道林津一時沒有什麼不測,隻是心裡難受得厲害,又不知自己到底是大夢一場還是真的要重活一世。他回到自己營帳中不久,便見到了夏王岑廣與兩名太醫。

夏王岑廣已近不惑之年,因耽於玩樂,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更老一些。他身材臃腫肥胖,岑家人俊秀的五官被臉上肥肉擠得變了形。見到岑季白額頭上有傷,急喚了太醫過來看診。

“杜仲。”夏王喊了這一聲,身後跟著的太醫杜仲便趕緊上前為岑季白看傷。

岑季白身上也沒有彆的傷處,隻額頭是墜馬時在石頭上磕破了,他醒來時全沒有在意,此時早已結了痂。

岑廣不是一個好君主,但因著種種原因,對岑季白還算是不錯的。當然,岑季白自小也明白,隻有父王的寵愛才能讓他在宮中立足。

“父王不必擔心,兒臣無礙的。倒是父王……”岑季白稚嫩的小臉皺成一團,又看了一眼岑廣身旁一派漠然的宋之遙。“父王與先生可有受傷?”

宋之遙古怪地看了岑季白一眼,他向來不在宮中爭奪什麼,卻不乏有許多人上趕著巴結。不過,這些巴結的人裡頭,一貫是沒有岑季白的。岑季白對他,大多時候,是一種敬重且無視的態度。身為太學的學官,卻以色侍君,那些人背後是如何詬病他的,宋之遙不是不知道。岑季白不喜他,所以無視他;但因為夏王的緣故,如果不得不麵對,這個孩子也會足夠敬重。這般看似隨意的關心之語,即便岑季白表現得毫不諂媚,本質上仍舊是諂媚討好的詞句。往常的岑季白,是絕不會說的。

夏王擺了擺手,“無礙。”

此次刺殺是大王子岑穆同夥同方家策劃,那些刺客身上戴的,是方家%e4%ba%b2信衛隊才有的腰牌。岑穆同本就沒想掩飾刺客的身份,他以為陵陽城中有母%e4%ba%b2方後,陵陽城外又是祖父七萬軍隊,裡應外合之下,拿下陵陽城是毫無懸念的。而他這裡派出的又是方家軍中的精銳之士,禁軍不過隨行數千人,又是分散在各處,殺了夏王同兩個王弟也應該是十拿九穩的。﹌思﹌兔﹌網﹌

誰知早在離宮前,夏王身邊幾個忠心的老臣對方家的謀反有所察覺了。

方家軍根本沒有走到陵陽城城牆頭底下,就被大司馬林戍事先調來的十萬禁軍同射聲等陵陽城外新軍打了伏擊,半死半俘。至於徐州剩下的十數萬南軍,也將在聞聽主將兵敗後迅速接受收編。

夏王此次秋狩,隨行之人雖然隻有三千禁軍,卻有十幾萬從東北、西北調回的北軍候在圍場之外,等著繅滅來刺殺夏王的叛軍。

隻是夏王同他的老臣都不知道,岑穆同竟然先在圍場中埋伏了一批人馬。

好在夏王並沒有受傷,二王子岑秋和一隊離夏王比較近,他雖然受了驚嚇,縮在營帳裡不敢出來了,但也沒有大礙,隻三王子岑季白受了些傷。如今岑穆同已經被夏王綁了起來,一想到岑穆同這逆子,夏王就氣得想要殺了他。

岑季白並不想見到自己那兩個哥哥,不過他是個乖巧又友愛兄弟的孩子,便假裝擔憂道:“父王,兩位王兄可好?”

夏王聽了這話更是一臉的怒氣,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緊繃的衣服好像快要繃不住他起伏的肚子。“這個逆子,寡人現在就誅殺了他。”說著提劍就出了岑季白的營帳。

夏王昏聵之名由來已久,但上輩子他也沒有%e4%ba%b2自誅殺%e4%ba%b2子。沒想到被他這句話一激,倒惹出這些怒火來。

岑季白上一世經曆這件事時是個真正的十歲小孩,受了不小的驚嚇,加上他同兩個哥哥明裡暗裡多少矛盾,哪裡會一回到營地就去關心他們死活。如此想來,他這一世豈不是有些反常?

但夏王不能殺岑穆同,方將軍已經死在了林戍劍下,岑穆同要活著交到廷尉府,才好審出更多大王子一黨的朝臣。岑季白可不希望有人僥幸活下來以後為他即位惹麻煩。

岑季白攔不住夏王,轉而看到一旁的宋之遙,急道:“先生,請先生先救一救大王兄。”

宋之遙甩了甩袖子,上揚的鳳眼即便不笑時也帶著笑意般好看。“怎麼,三殿下要救亂臣賊子?”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岑季白一眼,刺道:“當真是兄弟情深。”

情深到恨不得殺了彼此。

“便是王兄有錯,也當交由廷尉處理,父王怎能手仞%e4%ba%b2子呢?這……有悖人倫,這讓天下子民如何看待夏國王室?”岑季白俯身一拜道:“請先生勸諫父王。”

宋之遙冷笑道:“原來夏國還有人倫?”

岑季白歎氣道:“先生從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