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岑寂。
“嬌嬌。”
是沈以觀的聲音,將薛嬌遊走的思緒拉扯回現實。
薛嬌一呆,訥訥道:“你怎麼在這?”
沈以觀靠著牆,看向她,柔情款款道:“我在等你。”
薛嬌隱隱有些不安:“等我做什麼?你不必等我。”
沈以觀道:“你不懂嗎?”
上元節是每年第一次月圓日,也是各個有情男女能夠正大光明在夜間相會的日子。
薛嬌如何能不明白呢?她又不是沒有感情的人,隻是這麼些年,她一直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沈以觀從懷裡拿出一枚絡子:“嬌嬌,你還記得咱們的信物吧?”
“信物……”薛嬌有些難以承認這兩個字。
沈以觀道:“嗯?”
薛嬌道:“我在家裡放著。”
沈以觀一陣失望:“你為何不像我一樣貼身放著呢?”
沈以觀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怕弄丟吧?”
聰敏如薛嬌,她哪裡能不懂沈以觀的意思呢?隻是之前的時候,她一直回避他的感情。
如今,她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心頭卻沒由來的想起了謝承玄。
想起了他淩厲的鳳眸,疏離的容色,以及……柔軟的薄%e5%94%87。
薛嬌道:“要不,我把絡子還給你吧。”
薛嬌道:“不過今天來不及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恐怕要回了雲京再給你了,”
沈以觀道:“為何?如今謝世子已經願意出手相救了,你大可不必替你兄長替考了,這太危險了!萬一你被發現了真實身份,這可是性命攸關啊!不光會連累你的母%e4%ba%b2,更會連累整個隨國府!依我看,你不如就待在雲京吧。”
沈以觀急切道:“難道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
薛嬌無言,衣袖中的拳悄悄握緊。
沈以觀的話,很多時候她都並不認可。
可是,她也有她想追求的東西啊。
薛嬌道:“不必說了!”
說罷,她沒等沈以觀反應,轉身便快步離開。
沈以觀看著薛嬌決絕離去的背影,眼神閃過一絲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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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冰冷炙熱
一月十七, 微雨。
薛嬌回京,簡便行李。
她坐在馬車上,雙手抱臂, 兩眼失神呆滯地凝著虛空,心緒不寧。
雨聲淅淅瀝瀝地拍打在車壁上, 讓她不知不覺漸漸有了一些困意。
“你喜歡誰?”
薛嬌心裡沒由來地一直在想沈以觀的這四個字, 反反複複地環繞在腦海裡。
她很清楚她喜歡誰。腦海裡自然而然地浮出了那個人的形象。
隻是, 她心裡更加清楚,她和謝承玄之間的差距。
眼下更重要的, 她也知道,是回京後就要開始的春闈。
忽然, 馬車急刹, 車簾被撩開,一個身著黑衣的身影飛身掠進馬車。
薛嬌駭了一跳, 雙眼驀地瞪大,直勾勾地盯著來人。
來人有著一雙惡狼一般深沉的黑眸, %e5%94%87角繃緊,身上受了重傷。但顯然身手極好——前麵駕車的馬夫甚至沒有知覺有人飛身進了馬車。
薛嬌費力讀出了來人的嘴形:“刺客追殺,不想死就不要聲張。”
原來如此。
薛嬌蹙眉, 沒說話,心下卻在權衡著利弊。
外麵雨勢漸漸大了起來, 風呼呼地號著。
隱隱約約聽見遠處傳來呐喊的人聲。
想必就是這個人說的什麼刺客。
薛嬌並不是什麼熱心腸的人,十分怕惹麻煩。她上下打量著來人。來人衣服簡單,就穿了一件黑色勁裝,腰間配了一塊青蓮玉佩, 倒是看不出出身。
但眼下, 好像也不能停下馬車把他趕出去。
來人重重呼吸著, 一雙眸緊緊盯著薛嬌,半晌,他出聲道:“我是鄭道昀。”
聽了這話,薛嬌倒是大驚。
鄭道昀正是那位體弱多病、在燕歸山休養的皇子。隻是如今看來,他哪有什麼病症呢?
事出反常則必有奇詭。
本不想多管閒事的薛嬌,因為鄭道昀坦白身份,便不得不出手相救。
薛嬌道:“皇子殿下,我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可同乘去雲京。”
鄭道昀道:“不必,隻要出了燕歸山就可以放我下來。”
說著,突然嘔了一口血。
薛嬌從懷中荷包裡拿出一根銀針——因著常做繡活的緣故,薛嬌常常會備著幾根銀針在身上。
薛嬌靠近鄭道昀道:“皇子殿下可是中了毒?”
鄭道昀鬆開一直按著肩膀的手,遲疑道:“你還會挑毒?”
薛嬌道:“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試試。”
“行。”
薛嬌用銀針挑去了沾了毒的血肉,防止毒素在體內擴散。
鄭道昀一聲不吭,他看著薛嬌近在咫尺的臉龐。半晌,輕輕道:“你叫什麼名兒?”
“張振易。”薛嬌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名,隨口胡謅了一個名。
“我記住了。”鄭道昀道,“多謝。”
*
進京途中的小插曲,薛嬌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把它拋到了腦後。畢竟佯裝生病這件事實在蹊蹺,宮闈秘辛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謝承玄一直在等薛嬌回府。
薛嬌前腳剛進寒梅軒,謝承玄後腳就跟著進來。
薛嬌看著他擔憂的樣子,有些好笑。
謝承玄雙手按著薛嬌的肩膀,仔仔細細打量,道:“你沒受傷吧?”
“畢竟也是來過一回了,我能受哪門子傷。”薛嬌笑道,看著謝承玄的眼睛。
謝承玄道:“聖上派人去燕歸山接鄭道昀回宮了。”
薛嬌一愣。
謝承玄道:“但現在鄭道昀失蹤了,據說是路過煙漆林的時候,就是你回來要經過的那片林子,遇到了刺客,差不多有十七八個人,最後隻抓到了三人。這三人都已經畏罪自殺了,所以還不知道是誰指使的。”
薛嬌道:“鄭道昀沒事。”
謝承玄道:“啊?”
薛嬌道:“因為我碰到他了,是我把他帶出了燕歸山。”
謝承玄麵色一變,道:“然後呢?”
薛嬌道:“後來我就不知道了,鄭道昀讓我出了燕歸山就把他放下來。”
薛嬌接著道:“我隻是覺得奇怪,都說這位皇子殿下`身體羸弱,但我倒覺得他身手不凡。”
謝承玄道:“休養燕歸山,隻是他韜光養晦之計。”
薛嬌道:“難怪。他當時還問了我的名字,我當時心懷戒備就隨口報了個名,我也不想謝恩圖報,我就當不記得這件事。”
謝承玄看著薛嬌,忍不住笑道:“哈,那這樣倒是最好,我知道你機敏你就忘了這件事吧,彆摻和。”
“那是自然。”薛嬌道,“我哥哥怎麼樣了?”
謝承玄道:“送到沈以觀那裡去了,你放心我已經請了名醫去相看,又另外派遣了三個信得過的隨從嚴加看守。”
聽了這話,薛嬌感動道:“謝世子,你真好。”
說完,沒忍住張開雙手抱住謝承玄,麵孔貼在謝承玄的%e8%83%b8膛上,有衣物如冰山雪蓮的清香。感受到謝承玄對她的熾熱,薛嬌覺得心裡安心許多。
現在的薛嬌心裡無比明白,謝承玄的傲慢其實隻是保護色。他對所有人冰冷隻是害怕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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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確定心意
春闈定在二月初九, 國子監的課業上到二月一日,剩下的日子就留給考生們自己複習。
薛嬌一回京城先去看了哥哥,然後就緊鑼密鼓地備考, 一時倒將情情愛愛都拋諸在了腦後。
直到在國子監的最後一天。
琉璃牌坊下,薛嬌戀戀不舍地看著龍飛鳳舞的“國子監”三個大字。
她隻有在很小的時候讀過一段時間的學堂, 現在雖然是假借了哥哥的身份, 但畢竟也在世上最正規、最了不起的國子監待過了。一股隱秘的沾沾自喜在薛嬌心底油然而生, 不舍的情緒也相伴而生。
“美好的回憶,有過就足夠了。”薛嬌自言自語道, 也是在自我安慰。
“是啊。”沈以觀道。
薛嬌轉過身:“沈兄,你怎麼也現在才走。”
沈以觀定定地看著薛嬌,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隻無奈苦笑道:“你我如今,生疏至此了嗎?”
薛嬌疑惑:“?”
如果他指的是稱呼的話, 大庭廣眾之下,自然是要避嫌的。
沈以觀沒有動作, 眼神穿過薛嬌,望向彆處:“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啊。”薛嬌道,後知後覺地從懷中拿出絡子, “還給你吧。”
沈以觀一僵。
東風未至,凜冽的空氣中還貫穿著寒意。就像冰冷的利刃, 一下一下地刮著沈以觀。
薛嬌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從始至終都隻是把你當作朋友,從來都沒有多餘的想法。”
沈以觀沒有接絡字,瞳孔微微顫動, 反問道:“從來都沒有多餘的想法?”
薛嬌“嗯”了一聲:“你把絡子拿走吧, 送給值得送的人吧。馬上就要春闈了, 祝你……”
“薛淨秋!”沈以觀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握住薛嬌的手,強硬地把絡字塞在她的手裡,“送你了,哪有拿回來的道理?不要還給我,扔了就扔了。”
“……好。”薛嬌想要抽回手,奈何沈以觀握得太緊。
這一幕,恰好被謝承玄撞見。
他身披月白大氅,雲鶴立雪般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不言不語。
下了朝,腳步就不受自己控製地拐到國子監,想要接薛嬌一起回去。沒想到碰見是碰見了,卻還碰見了最不想碰見的一幕。
謝承玄眼眸低垂,自嘲地掀了掀%e5%94%87角。
心碎了一地。
還沒來得及謝承玄多想,薛嬌扭頭就看到了他。
薛嬌一喜:“謝世子!你怎麼在這。”
沈以觀聽了這句話,倒也是慌忙鬆了手。
薛嬌連忙朝謝承玄飛奔過去。
在謝承玄眼裡,薛嬌就像一隻蝴蝶一樣飛了過來,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謝承玄冷冷道:“恰好路過。”
薛嬌雖然摸不清謝承玄的冷淡,但還是道:“那你可以順路載我回府嗎?”
謝承玄道:“自然。”
*
薛嬌記得,謝逢花曾經說過,謝承玄骨子裡還是和謝逢花是一樣的人,癡情又偏執。甚至相比之下,謝逢花已經算很冷靜了。隻是謝承玄一直克製著自己,所以才不顯他的不冷靜,隻是看上去很冷漠。
所以,當薛嬌背抵著車廂,被謝承玄%e4%ba%b2得快窒息的時候,忽然深刻地理解了謝逢花所言的含義。
滾燙熱烈的手按著薛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