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馬車轆轆遠去,轉過身。
薛府大門緊閉,裡麵也沒點燈。
薛嬌敲了敲門:“爹?娘?”
屋內沒人應話。
薛嬌用力敲了敲門,重複道:“爹?是我,薛淨秋,回來了!”
寒風一陣一陣陰號著。
薛嬌等了好一會,薛府大門才吱嘎一聲掀開了點。
開門的人是薛父,他衣衫穿戴整齊,看著倒也不像已經入睡了。
時隔半年,薛嬌再次看到父%e4%ba%b2的麵容,眼睛不由得一酸。
但薛父卻眉頭蹙起,冷冰冰道:“你不是初三再回來麼?”
薛嬌:“啊?”
這時薛嬌才發現薛父神色蒼白,眼下烏青尤為明顯。
而且過了這麼久,也沒見到自己母%e4%ba%b2來迎接自己。
薛父眼神緊緊盯著薛嬌的麵容,拉開門道:“在門外站著乾什麼,趕緊進來吧。”
說著,便幫薛嬌搬起行李。
薛母提著燈,呆立在廊下。這麼久不見,她整個人看著清瘦了許多,瘦了整整一圈,身上的活力也好像被抽走了。和之前潑辣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薛母道:“嬌嬌,你回來了。”
薛嬌應了聲,走近些,聞到薛母身上傳來一股子藥膳味,才發現母%e4%ba%b2仿佛方才哭過,眼角還泛著紅。
薛嬌道:“娘,哥哥病狀可好些?”
薛母抿抿%e5%94%87,隻搖了搖頭,沒說話。
跟在薛嬌後麵的薛父道:“錢呢?”
薛嬌轉過頭,從袖中摸出銀票,道:“錢財貴重,我想著還是自己%e4%ba%b2自送回來更穩妥些。”
薛父道:“嗯。”
然後就從薛嬌手裡接過銀票,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把錢財交給薛母保管。
薛嬌覺得母%e4%ba%b2這番模樣著實陌生,便小聲道:“爹爹,娘這是怎麼了。”
薛父道:“可能是操心你哥哥的病情操心太過了吧。這麼些天,她胃口一直不太好。”
說完,便重重歎了口氣。
見此情狀,薛嬌心裡疑慮更甚,她覺得薛父態度十分反常。但她沒有說出來。
進了屋,薛嬌便湊到兄長病榻邊。
屋裡隻點一盞微弱的燭燈。
因為替考的原因,薛府不能大張旗鼓地請名醫來相看。否則就會暴露身份、功虧一簣。是以替薛淨秋治病的一直是同一個相識的大夫。
薛淨秋麵色蒼白,雙眼睛閉,%e5%94%87色發青,毫無知覺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個死人。要不是鼻尖還有呼吸,薛嬌當真擔心自己兄長是不是真的已經一命嗚呼了。
“嬌嬌,你怎麼提前回來了?”薛定堯又將這個問題問了一遍。
薛嬌道:“國子監的學業已經結束了,在隨國府待著也沒什麼事,心裡頭又掛念著哥哥,便提前回來了。”
薛父道:“家裡有我們,你就放心好了。”
薛嬌道:“嗯。”
薛母走進來,拍了拍薛嬌的肩膀,道:“你哥哥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嗓音嘶啞,透著沉重與麻木。
薛嬌道:“娘,話是這麼說。哥哥畢竟是風華正茂的年紀,萬一、萬一還能轉醒呢?”
薛父看了薛嬌一眼。
薛母捧著心口,她淚水都哭乾了,再也哭不出了,道:“為娘的怎麼可能做得到%e4%ba%b2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去死。嬌嬌你放心,隻要還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你哥哥的,哪怕我們家裡已經很困難了。”
薛嬌道:“隻恨我自己不是男兒身。”
薛母搖搖頭:“嬌嬌,你已經很好了。是娘對不住你,推你入火坑,讓你去雲京那麼危險的地方女扮男裝替哥哥科考。”
這一番話讓薛嬌有些感動,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放在以前,薛嬌根本不敢相信這些話能從薛母嘴裡說出來。
薛母道:“還好現在你把銀票帶回來了,家裡開支總算又有了著落。時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薛嬌道:“可我還想和哥哥說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趕緊去休息。這裡有我和你娘照看著,你有什麼不放心?”一直沉默不語的薛定堯開口道,語氣帶著焦躁。
薛嬌心下異樣更甚,她眼珠子掃了掃薛定堯,然後站起身:“既然父%e4%ba%b2都這麼說了,那我是該放心了。爹娘,我先回房收拾收拾東西。”
*
翌日清早。
掛念著哥哥的病情,以及反複思索爹娘異樣的態度,薛嬌夜裡睡得並不好。天光一灑進房間裡,她就睜開了眼睛。
“砰砰砰”,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爹娘還在睡覺。
薛嬌快速穿好衣服,匆匆去開門。
“誰啊?這麼早就來?”薛嬌一邊說,一邊拉開門,看到來人,卻仿若被雷劈中一樣驚愕。
來人居然是謝承玄。
後麵跟著雁翎,他牽著馬車。
薛嬌有些難以相信,更多的是震驚。她長大了嘴,道:“謝、謝世子,您怎麼來了。”
謝承玄沒有帶華貴的首飾,隻用一根黑色發帶將頭發高高梳起,身上的衣衫也並不華貴,甚至就是尋常人間的普通藕白色綾緞袍子。薛嬌知道這是他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他跟薛嬌到薛府的時間就差了一晚上,幾乎是前後腳。薛嬌猜測他是一發現自己提前回落花城了,就立刻馬不停蹄地追了過來。
薛嬌訝異,便問:“正月裡的,不和家人待在一塊,你來找我做什麼?”
謝承玄道:“擔心你。”
他神色嚴肅,微微彎下`身子,眼神認真地看著薛嬌:“我很擔心你。你提前回落花城,我擔心是有事,放心不下便跟著過來了。”
感激的暖流湧上薛嬌心頭,她輕輕一笑,道:“哈,那確實是沒什麼事,隻是做了幾個離奇古怪的夢罷了。你蒞臨寒舍,我家可沒地方給你住啊。”
謝承玄也笑,對著雁翎道:“你去找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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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念之差
謝承玄和薛嬌說了幾句話, 便去找客棧先安頓下來。
薛嬌轉過身,發現父%e4%ba%b2就站在自己的身後,臉色沉沉地盯著自己。
薛定堯不聲不響地出現, 倒的確是叫薛嬌駭了一跳。
薛嬌道:“爹,你也起這麼早?”
薛定堯道:“那人可是謝世子?”
薛嬌點點頭道:“是。”
薛定堯眉頭蹙起, 道:“他來落花城做什麼。”
總不能說他想她了吧。
薛嬌張了張嘴, 又把話咽了回去。
薛定堯內心戒備, 用力扯過薛嬌的衣袖,道:“你在雲京可有跟誰, 除了沈家那小子,暴露過身份?”
薛嬌堅決地搖了搖頭:“沒有。”
薛定堯狐疑地看著薛嬌, 然後才點點頭:“那就行。”
薛嬌道:“我進屋看看哥哥去。”
薛定堯道:“……嗯, 我去準備早飯。”
進了屋,薛嬌看到薛母伏在床畔睡著了, 睡得極淺。薛嬌腳步輕輕靠近,薛母幾乎是立刻睜開眼睛。她的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薛嬌開口輕聲詢問道:“娘, 你不去你房間裡歇著,莫不是在這裡守了哥哥一夜?”
薛母神色恍惚,頭痛得仿若有千萬根銀針在腦海裡穿梭。她勉強將視線聚焦在薛嬌身上, 語氣恍惚道:“都說母子連心,這幾日我心口疼得慌, 我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想起前幾日的噩夢連連,薛嬌也深有同感,但她隻是彎下腰輕輕拍了拍薛母的肩膀:“娘,彆亂說……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 薛嬌自己都沒有什麼底氣。
母女兩人說話間, 謝承玄又來登門拜訪了。隻不過薛父攔住了謝承玄, 說有些話想和謝承玄說。
薛父道:“謝世子,您還記得我嗎?”
謝承玄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曾經在我們府上做事,但我不記得了。”
薛父微微低下頭去:“不記得也正常,小女最近感染了風寒,恐怕不能來拜見謝世子了。您要是想找薛淨秋,他現在就在屋裡和他娘敘舊,我替你把他叫出來?”
謝承玄冷冰冰地看著薛父,總覺得他身上傳來陣陣陰暗的戾氣,對著自己更是心懷惡意。
謝承玄道:“不必了。我不是來找薛淨秋的。”
薛父道:“那您來是?”
謝承玄眉頭一壓,道:“找你。不妨我們聊聊?”
*
薛嬌不知道謝承玄單獨和父%e4%ba%b2聊了什麼,隻知道薛父聊完後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薛嬌斟了一壺茶給薛父遞過去:“爹,喝口茶吧。”
薛父沒接,隻是看著藥爐:“裡麵的藥是不是快用完了?”
薛母道:“是的。”
薛父道:“嬌嬌,你去城南的郎中那去買藥,錢就在我們房間閣子裡。”
聽了這話,薛嬌卻覺得薛父實在打發自己趕緊離開,道:“現在還在正月裡,恐怕藥鋪還沒開張吧?”
薛父道:“開張了,快去。”
薛母也跟著說:“嬌嬌,你聽你父%e4%ba%b2的,快去吧。這裡有我和你爹,你還放不下心?”
就連薛母都這麼說,薛嬌隻能起身走出屋去拿錢。
薛嬌走出房,把門合上,重重在原地踏了幾步,假裝自己已經走遠,實則貼在門上偷聽裡麵。
聽到薛父薛母的對話,薛嬌眼睛驀地瞪大,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捂住嘴。她竭力避免自己發出任何聲響,躡手躡腳地悄悄走遠。一走出薛父,薛嬌幾乎是落荒而逃,立刻去客棧找謝承玄。
*
謝承玄住的不是落花成最奢華的客棧,而是住的離薛府最近的一家青山客棧。
薛嬌一路狂奔,氣喘籲籲地衝進大堂,她還擔心找不著謝承玄。還好謝承玄就在大堂裡不緊不慢地吃著早膳。
薛嬌在謝承玄身邊站定。
謝承玄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薛嬌道:“你方才和我父%e4%ba%b2談了什麼?你是不是知道我父%e4%ba%b2……”
謝承玄打斷薛嬌,淡淡道:“我早就料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放心,我已經叫雁翎盯好了。”
薛嬌這才放下心來,幾乎是一瞬間,眼淚刷地就從眼眶裡奔湧而出。
就算早有預料,可%e4%ba%b2耳聽到的時候,她依然覺得難以接受。
自己哥哥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原來真的是薛父下得毒。虎毒尚不食子,她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父%e4%ba%b2可以這麼殘忍。明明不是這樣的……
明明小的時候,父%e4%ba%b2也會教著自己和哥哥讀書識字,也會%e4%ba%b2自送哥哥去上學,知道哥哥讀書那麼好,爹爹明明也是發自肺腑地替哥哥驕傲……
倒是自己潑辣暴躁的母%e4%ba%b2,為了自己的兒子,居然連自己的命都差點折了進去。
明明不是這樣的。
薛嬌貼在門口,聽到薛父對薛母說:“謝承玄已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