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就是品讀詩文以選拔真正有才的文士為自己所用。
“百聞不如一見,淨秋,這長公主長得實在是、實在是天香國色。”沈以觀看得有點愣神。
“是。”薛嬌敷衍道。
方才薛嬌和沈以觀一起去投遞了自己的詩文,但薛嬌完全沒有心思爭輸贏。
反正,她在雲京苟活著,隻是為了那些銀子,並不在意其他有的沒的。就連明年的春闈,她也打算好了一定要落榜。自從知道了“雲茸”的真相後,薛嬌覺得自己一直魂不守舍,她想要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雪不知不覺又下了起來,洋洋灑灑,既浪漫又冰冷。城樓下的人們縮著脖子、又搓著手,有人隻是圖個樂子才參與,有人卻對此寄予厚望,各人有各人的期許,隻是這時大家都仰頭看著誰會是最後幾張被留下的詩文。
一個丫鬟替長公主撐起了帛製傘,另一個丫鬟畢恭畢敬地向長公主遞上一遝詩文。
纖細潔白的手指捏著詩文,鄭袖盈垂眸翻看起來,字跡不入眼就直接扔下城樓。
紙片一張張地在空中翻飛,混夾在浩浩大雪中,寒風吹來,更顯得紙片飄搖無依。
在城樓下的人們伸出手去接掉下來的紙片,像這些最早就被扔下來的詩文,如果署名既不是自己的,又是一些無名之卒的,那人們就會直接扔在地上。
下雪後的地麵泥濘不堪,許許多多的紙片被泡在泥水裡等待真正的主人認領,實在是有些狼狽。所以說長公主城樓品詩這種事,帶著十足的高高在上。
雲京高手雲集,薛嬌並不覺得自己有拔得頭籌的勝算,也無心湊這份不屬於自己的熱鬨,她轉身想要離開。
沈以觀見薛嬌想走,連忙拉住了薛嬌:“淨秋,你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
“這種猜得到結果的事情,有等下去的必要麼?”薛嬌麵無表情地反問。
沈以觀內心卻嗬嗬一笑,他為了今日準備了良久,花重金托人打聽了長公主的喜好,何況沈以觀本身就對自己的詩才有很大的把握,所以他今天是抱著一定要拿下“詩王”稱號的打算來的。
更讓沈以觀自信的是,今日是以“飛雪”為主題,這類意象他寫得最多,一向是最拿手的。
如果可以拿下“詩王”,一是為了在眾人麵前出出風頭,為明年的春闈以及殿試提前打響名聲,二來就是為了在薛嬌麵前好好證明一番自己的實力。
國子監的幾次測試,沈以觀的水平都在薛嬌之下。若薛嬌是同他一樣拚儘全力也就罷了,偏偏薛嬌看上去整日忙碌,沒有太多心思擱在學習上——這反而讓沈以觀難受。
沈以觀極力想要薛嬌留下來:“你看現在這麼多人,你怎麼擠得出去?”
“何況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詩文會存留到哪一刻嗎?”
“這可是國子監弟子都要參加的活動,你若是提前離開,不怕祭酒責罰麼?”
“今日是長公主生辰,你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
“皇城離國公府那麼遠,你怎麼回去?不如再等一會兒,和謝二一起回去。”
薛嬌抿抿嘴,聽沈以觀如此說了一大筐,無奈道:“那好吧,我再看看,其實我也挺好奇究竟誰能奪得魁首。”
沈以觀這才鬆開拽著薛嬌的手,回過頭對城樓上翹首以盼。
鄭袖盈隨意掃了掃這些詩文,心裡覺得大失所望。無趣,實在是無趣。
她今日刻意除了“飛雪”這麼平庸的主題,就是想看看誰可以翻陳出新。意料之外的全是俗不可耐,要麼是空洞無物,要麼是矯揉造作,要麼是無病呻[yín]。有些詩文用的景象甚至和飛雪漫天毫無關係,全篇寫得什麼鶯啼燕舞。
她不耐煩地一張一張扔下去,片刻都沒有停留。直到翻到了一張詩文,她一頓。
不僅字跡寫得極其好,詩文內容更是讓鄭袖盈眼前一亮。
她默讀第三遍的時候,翻到紙張背後看了一眼作者是誰。
薛淨秋。
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鄭袖盈眉頭一挑,遞給一旁的丫鬟,示意暫時先留下來。
這是直到現在鄭袖盈第一張留下來的紙張。
樓下眾人雖然不知道是誰的詩文被留了下來,但都覺得有可能是自己的,所以爆發出陣陣掌聲喝彩。
因為有了薛淨秋帶給她的驚豔,所以接下來的一張詩文鄭袖盈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品讀。
這一張正是沈以觀的。
鄭袖盈讀完一遍,覺得雖然似乎稍顯遜色,但也極為出眾,猶豫了一下,還是交給了一旁的丫鬟。
樓下又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喝彩。
沈以觀睜大了眼睛,心頭直跳,他看出來了,那一張被留下的絕對是自己的。他頓時被喜悅攫取住,他湊近薛嬌壓低了聲,以興奮的語氣道:“嬌嬌,我的詩文被留下來了。”
薛嬌側頭,有些驚訝他是怎麼知道的,但還是道:“那恭喜臨川了。”
許許多多的詩文被毫不客氣地扔了下來,直到最後,鄭袖盈手裡僅僅隻剩七張紙。
就在這幾張紙裡選出最後的勝者,所以被扔下來的名字都會被侍衛大聲通報——雖然不能拿下“詩王”,但也是一種嘉獎。
“沈心閒。”
“任誕。”
……
很快,長公主手裡僅剩兩張紙了,她拿在兩隻手裡,同時比對,似乎有些猶疑。
沈以觀興奮非常,他看得出來,長公主手裡有一張紙是自己的。
鄭袖盈視線在沈以觀和薛嬌的詩文間梭巡,她十分確定自己想留下的是薛淨秋。
但是。
“薛淨秋。”
被留下的是沈以觀。
薛淨秋的詩文還是被扔了下來,薛嬌擠過去去接,耳邊響起各種聲音。
“恭喜薛公子,第二也很厲害了。”
“恭喜薛才子。”
這些聲音不乏真心,也不缺戲謔,但薛嬌並不在乎。
就在薛嬌想要離開的時候,聽到後麵傳來聲音。
“請薛淨秋公子莫要離開,長公主有請入宮一道享用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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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公主生辰
沈以觀還沉浸在詩作奪魁的喜悅之中。他一邊拱手道謝眾人的恭維, 一邊在心下沾沾自喜,一時也沒注意到薛嬌那邊的人動靜。
有個國子監的學生,平時就和沈以觀不對付, 便翻著白眼、冷嗤一聲道:“這有什麼了不起,薛淨秋公子雖然是稍遜於你, 但也被長公主相中了, 人家也沒有像你一樣洋洋自鳴啊。”
“什麼?”沈以觀驚愕道, 有些難以置信。
那學生指了指薛淨秋的方向,眾人望去, 一片嘩然。
薛淨秋竟然果真坐上了長公主的馬車。
“周英,什麼叫薛公子稍遜一籌, 我看是兩人不分伯仲吧!”
“瞧你那語氣酸的, 承認臨川兄之才華在我們之上有那麼難麼?”謝承緒見情勢不對,便走過來替沈以觀解圍, 半開玩笑地拍了拍沈以觀的肩膀,“兩人都被長公主相中, 那不是可喜可賀麼?臨川,你也快去上轎吧,彆讓長公主就等了。”
沈以觀肩膀一彆, 沒接話,頭也不回地朝步輦走去。
他麵色鐵青, 雙手緊握成拳。
憑什麼、薛嬌憑什麼。她隻不過是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詩王”年年就隻有一個,怎麼到了自己這,就要和薛嬌一起了呢?⊥思⊥兔⊥網⊥
沈以觀還指望著借“詩王”的稱號替自己明年的科舉造勢呢。
偏偏薛嬌湊進來分一杯羹, 這含金量不就大打折扣了嘛!
沈以觀上了馬車, 和薛嬌相對而坐。他看著薛嬌, 麵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瞳孔深處卻醞釀著憤怒。
沈以觀道:“真是恭喜薛公子了。”
薛嬌下意識地厭惡沈以觀這種語氣,但她現在懶得同他辯駁,便淡淡道:“臨川不也一樣文采斐然。”
看著薛嬌雲淡風輕的模樣,沈以觀心下嗤之以鼻。分明也想大出風頭,何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呢。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言。
長公主馬車進了皇宮,停到了紫英殿外。
紫英殿向來是皇帝禦用,隻是長公主生辰,不在自己府上過,而是來紫英殿大辦,足以見得皇帝對長公主的寵愛。
長公主乃是已故的李淑妃所出,記得是李淑妃生產的時候太用力而死的,但是沒人敢對長公主指指點點。
一是因為長公主政治手腕強硬,不似一般公主深居宮中;二雖是傳言,但也十分可信,據說是長公主鄭袖盈和先皇後長相肖似,是以陛下對她多加寵愛——這份寵愛帶有對先皇後的愧疚與彌補,就像陛下寵愛太子一樣。
沈以觀先下馬車,然後是薛嬌。
甫一下車,珠翠的香氣便撲鼻而來。紫英殿殿門大開,不少宮女進進出出,傳菜布飯。
正對著宮殿的正是一個大戲台子。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戲台子上卻已開場表演了,鑼鼓喧天好生熱鬨。長公主其實不喜歡看這種咿咿呀呀的戲,但是很享受這種大吹大打烈火烹油的氛圍。
遠處,紅的燈籠黃的彩燈掛滿長廊,明光映雪。一排排黑色的樹木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墜子,還飾以長絲帶。
“請二位才子隨晴兒進去。”一位身著淡粉宮裝的宮婢躬身前來。
鄭袖盈作為今日生日宴的主角,已經端坐在最上首了——和聖上並排坐。
沈以觀和薛嬌被引到了鄭袖盈的下方落座,足以俯瞰全場。
就連宮裡各皇子公主都不過是坐在下位,更顯得長公主對兩位才子的敬重。
沈以觀身居高位,一邊內心極其享受、感歎權力真是美好,一邊又惶恐不安、有些畏畏縮縮。
讓薛嬌有些訝異的是,高鑒居然也在這。
很顯然,高鑒也看到了她。
高鑒的視線在沈以觀和薛淨秋之間流轉了一番,麵色稍顯驚愕,很快便又收回了視線,後再沒用正眼向薛嬌這邊看來。
等到定光帝來的時候,生辰宴才算正式開始。
高貴妃陪同在定光帝的身邊。歲月無情,但似乎沒有在這位保養得體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跡。精致的眉眼中醞著溫婉與大氣,也難怪可以寵冠後宮多年。
定光帝身著赤金龍袍,高貴妃身著白金鳳袍,兩人在一起風華萬千,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上位者的從容雍奢。
就算薛嬌心理素質強大,但也沒有勇氣直視龍顏。她低下頭跟著眾人山呼問安。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後宮沒有皇後,太後又纏綿病榻多年。高貴妃作為品階最高的妃子,執掌鳳印,雖沒有正式被冊立為皇後,但眾人都心照不宣地認可了她位同皇後,不可謂不是無冕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