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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玄 如湯沃雪 4320 字 2個月前

具,但每個物品都極儘名貴奢華。書櫃上有很多書,都帶著被翻閱的痕跡。書櫃旁風鳥銜珠鎏金銀爐點著驅蚊的熏香。

今夜事務繁多,謝承玄用過晚膳後便一直在書房未出半步。處理完畢後,他甩甩手腕,隨意地拿起擱置在一旁的卷軸,展開觀覽了起來。

侍候在側的雁翎恭敬道:“主子你忘了?這是那日薛舉人初來府上,在家宴上即興寫的。”

謝承玄:“……”

他掃了兩眼就放下卷軸,隨手扔在公文上,抱臂盯了一會,沒接雁翎的茬兒。

雁翎卻還在說:“主子你也覺得這小詩寫得不錯吧?據說這薛舉人寫起文章來還要更了得。屬下聽說,今天大夫人安排他和二公子一起去參加了國子監”

“哦?你也這麼關心他?不如把你打發到寒梅軒裡伺候薛淨秋?”謝承玄側過頭看了雁翎一眼,似笑非笑。

“……屬下不敢。”

雁翎閉上了嘴,趁謝承玄垂眸看詩的時候暗暗翻了個重重的白眼,心道真是個挑剔的主。自個兒晚睡,他也得跟著熬夜陪在一旁磨墨,最重要的是工錢還不給漲。

*

羅衣疊雪度辰光,怎舍得棄多情小姐被鋪床?

這句話出自本朝禁書《畫堂啼春》,書中內容荒誕,講述了一段女學生與夫子的禁忌戀情。

不同於其他話本傳統的兩情相悅,本書中身為男主角的夫子冰清玉潔、極其冷淡,刺激就刺激在表麵溫順怯懦的女學生百般引誘、各種倒貼,甚至還強製逼迫。

書中不僅處處充斥著讓人麵紅耳赤的虎狼之詞,而且所傳遞的觀念也是十分的畸形。

薛嬌攥著那張寫著露骨詩句的紙,擰著的眉頭漸漸舒展。

想來是謝逢花不小心將自己的詩與這張摘抄的紙弄混了。

薛嬌將紙片方方正正地疊好,身子向前微傾,想要投進燭火裡毀屍滅跡。

謝逢花那張有著圓圓杏眼的乖巧臉龐浮現在薛嬌眼前,讓薛嬌不禁十分錯愕。她一直以為謝逢花是懵懂無知的閨閣小姐,沒想到私下裡竟然也會觀覽如此禁書。

火焰搖曳著就要觸碰到紙片之時,薛嬌忽地又收回手,將紙片單獨夾在自己的書冊之中。她眼眸垂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還是決定%e4%ba%b2手把這張惹人為難的紙還給謝逢花。

固然,這張紙片上的豔詞對謝逢花來說是見不得人的,讓薛嬌給瞧見十分尷尬;可這種尷尬是兩個人的,薛嬌所承受的並不比謝逢花少。

如果為了避免產生嫌隙,私自直接扔進火裡銷毀裝作無事發生,自然可以維係一段時間的平靜。可倘若謝逢花意識到自己誤將豔詞遞給了她,那這段短暫的平靜就會反噬,引起二人更大的嫌隙。

何況這張豔詞落在自己手裡,遲早會被懷疑的事情,不如索性趁早就坐實懷疑。

無論什麼時候,逃避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儘管這事很難以啟齒,但薛嬌必須向謝逢花保持真誠。

*

等待國子監錄取通知需要十日左右,薛嬌心中安穩有把握,對結果並不擔心。

這日天藍景明,晴光灑過蔥蘢枝葉映下一片碎金。花園裡,薛嬌緩步行走於碎石小徑,一襲淺碧色羅衣,端得是清雋雅逸。那張寫著豔詩的紙張正握在她的右手裡。

畢竟是寄居於貴主簷下的客人,若非今日去各個院中將改閱過的詩句還給諸位表小姐,更多的時候她也隻在寒梅軒中讀書寫字,並不會在府裡肆意走動,免得給上下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大夫人注重頤養生息,是以隨國府中生態極好,花草樹木繁茂,鳥獸珍禽各異。花園裡更是鶯啼蝶舞,薛嬌情不自禁揚起一抹笑意,左右觀察著滿園秋色,心裡盤算如何將這張棘手的紙張還給謝逢花。

忽然聽見草叢裡傳來悉簌碎響,薛嬌好奇心頓起便彎下腰去一覷究竟,隻見蔥綠的草叢間一隻頭頸黑色、肩羽雪白的生物正在抖動翅膀,碩大圓潤的腦袋上下一頓一頓。

竟然是一隻喜鵲,體型壯碩到實在有些罕見。薛嬌向來沉靜的眼眸裡難得湧起趣意,玩興大發便要躡手躡腳地靠近這隻大喜鵲。

沒想到喜鵲受了驚,拍了拍翅膀撲棱棱地就要飛起來。它向前踉踉蹌蹌搖晃了起來,屢屢想要起飛卻都以失敗告終。這讓薛嬌更想發笑,她挽起袖子快步緊隨其後。

那隻喜鵲一上一下地迎風飛走,引得薛嬌一路跟過一座石橋,繞行到池邊水湘亭上。

喜鵲飛遠了,薛嬌才停下腳步,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細汗,剛想回寒梅軒卻聽見水湘亭上似乎傳來低泣聲。

水湘亭依水而建,亭閣三層,簷角飛翹,六頂朱紅亭柱皆有精美磚雕,柱子與柱子其間分布深色格窗,所以自亭內向外往可將園內景色儘覽眼底,從外向內往卻看不出一二。

薛嬌無心插手閒事,打算小心翼翼地自另一側溜走,仔細分辨那哭聲卻似乎來自謝家小姐謝逢花。

“謝小姐?”薛嬌收斂容色,慢慢靠近水湘亭。

亭內哭泣之聲一頓,沉默了半晌才抽抽噎噎道:“你怎麼也在這?”

聽了這話,薛嬌站在亭外並未動作,應聲道:“前幾日應允了諸位表小姐改詩,今日有空便將改好了的詩一一還回去。”

薛嬌道:“謝小姐,你的……詩,也在我這。我聽你的聲音似乎不太對勁,你為何一個人在亭內哭泣?”

此時天色已晚,西沉的落日有氣無力,照進水湘亭的殘陽金黃而又落寞,也將亭外薛嬌瘦弱的身影暈成了黑色。

謝逢花坐在廊椅上,一本仍翻開的話本隨意地仍在身側,她一手拿著帕子擦眼淚,另一隻手緊緊握著團扇。謝逢花圓眼哭得通紅,隻覺得心頭哽著一團惡氣,儘管反複深呼吸都無法排出,悶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她凝了一會,道:“你進來吧。”

薛嬌細長的手撩開珠簾探身進來:“天色黑了,為何不點一盞燈?”

園內入了夜確實會有下人來點燈,可都被謝逢花趕走了。就連貼身婢女她也不願意待見,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雖然府內丫鬟小姐眾多,每天陪伴她的人也是不少,可是卻無一人知心。謝逢花很多時候都覺得世界寂靜,隻剩下她一個人。

謝逢花沒說話,隻是指了指桌上的火折子。

薛嬌微微一笑,伸手拿過,熟練地劃拉一下將壁燈點燃,然後再重新籠上燈罩。

煜煜的火焰照亮了亭內,一層暖光鋪在薛嬌身上。

“薛公子,你情緒看上去似乎永遠都很穩定。”謝逢花道,“好羨慕啊。”

謝逢花覺得自己好像永遠太悲觀了,明明豐衣足食、出生富貴,卻總覺得未來一片渺茫,混沌難辨。天地浩大,卻不知何去何從。

於是她愛上了看話本,每天快黃昏的時候便來到水湘亭裡一個人看會話本。

話本裡的故事是如此精彩,公主將軍、皇帝妃子。

而夕陽漸漸落下時,周圍一切都陷入漆黑,除卻鳥雀蟬蟲,身邊寂靜無聲。這時候巨大的孤獨感會緊緊裹挾住她,好像溺水般窒息。謝逢花的淚水會抑製不住的流出,這種悲傷她難以描述,她有些抗拒卻又有些沉迷。

今天也不外乎如是。

“謝小姐,你看上去好像有些難過。”薛嬌語氣柔和,她記得自己的身份,並沒有靠近。

謝逢花有氣無力道:“我的團扇壞了。”她撚起團扇,隨意地扔在石桌上。

謝逢花:“這是我最喜歡的團扇,但是它壞了。我不開心。”

薛嬌走近些,輕輕拿起團扇,握著扇柄端,輕輕旋轉一周。

薛嬌繡工極好,不單單局限於繡衣服,繡鞋襪、繡扇子也都極好。她看了看,這把團扇損壞的不是很徹底,隻是扇麵綾羅被用力撕開,繡出精美的花紋的絲線全散了開來。

謝逢花忽然有些哽咽:“它是一個很好的人送給我的,對我真的很重要。”

薛嬌道:“這麵團扇壞得不是很徹底。謝小姐,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試試替你修補一下。”

謝逢花抬起眸,對上薛嬌的麵孔,訝異道:“薛公子你竟然還會做這些女子的針線活?”

薛嬌道:“家母與妹妹平時都會做針線活補貼家用,看多了也自然會一些。”^_^思^_^兔^_^網^_^

謝逢花道:“原來如此。”

眼下謝逢花興致缺缺,談話的意願不高,粉%e5%94%87抿起,似乎不願再開口。

府內並非沒有繡娘,一柄團扇無論如何都不用薛淨秋這樣一個書生來縫補。

其實,這把團扇是謝逢花自己撕壞的,方才她覺得委屈壓抑,負麵的情緒宛如一頭野獸將她撕咬。她十分抗拒卻又無法控製自己,她%e4%ba%b2手將這柄團扇撕碎了。悅耳的布帛斷裂之聲卻反而加劇了她內心的痛苦。

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中蔓延開來。

薛嬌忽然開口道:“羅衣疊雪度辰光,怎舍得棄多情小姐被鋪床?”

沒想到謝逢花微微一頓,看向薛嬌的眼眸裡釀著未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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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拔劍恐嚇

見謝逢花遲遲未言,薛嬌拿出紙張,展開來遞給她:“在下沒有想到,謝小姐居然會看《畫堂啼春》?”

謝逢花心下隻是錯愕了一瞬,並沒有像薛嬌想象中那樣露出驚慌的神情。

就像嫩柳拂過水麵,輕輕漾出一絲波紋,很快又歸入沉靜。

謝逢花淡淡地反問道:“這很奇怪嗎?”

暖融融的燈光下,薛嬌的眼神溫柔而又不算冒犯,並沒有對她看禁書的嘲弄。

謝逢花並不算纖細,淡粉色的綢緞包裹著她略顯豐腴的身形,圓臉圓眼看上去懵懂可愛。整個人卻又像枯樹一般無神。

謝逢花曾經很歇斯底裡的喜歡過一個不可能的人,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她還是忘不掉。

那柄她很喜歡又被她自己%e4%ba%b2手撕壞的團扇,就是他送的。

他叫梅翼,也是來府裡暫住的門客。他溫柔知禮,卻又那麼疏離。

有關他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慢慢淡去,可是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卻還是常常圍繞著她。

她的一顆心到現在還是在隱隱作痛,她寧願沉溺在自我悲傷的情緒中。

平日裡短暫的歡樂結束過後,彷徨與茫然便以更加瘋狂的態勢緊緊包裹住她。對於外界刺激的痛癢,她好像麻木了。也許是因為%e8%83%b8膛處的那顆心早就已經拱手相讓了吧。

薛嬌覺得謝逢花的情緒十分異常,是她能體會到可是卻難以描述的很低迷。於是薛嬌笑著道:“但上麵有你的署名,這樣的詩留在我身邊自然不是很好。”

謝逢花沒接話,反而道:“那薛公子又是何以知道這句詩的呢?”

謝逢花對這位翩翩如玉的薛公子確實有一些好感,但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