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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玄 如湯沃雪 4382 字 2個月前

在枝上綁一架紅秋千。簇簇花團旁立了幾座架子,上掛了墨跡未乾的詩畫作品。

薛嬌本就有接近這些個小姐千金的打算,再加上她們盛情難卻,便跟著謝逢花一道回了映晴坡。

若是一個人被許多異性簇擁著,難免會局促尷尬。但薛嬌本就是女兒身,先前在花縣就很受同齡人歡迎,如今混進了千金小姐堆裡也算是如魚得水。淡淡的脂粉氣縈在薛嬌鼻尖,她三言兩語就套得了隨國府幾房小姐公子的姓名,另有幾個表小姐她也一一對照著臉把名字記住,默默在心裡把錯綜複雜的關係捋了又捋。

招架不住眾小姐熱情,薛嬌便揮毫題了一首群芳宴秋。

一首作罷,眾人叫好著拍起手來。

謝迎絮是謝二的妹妹,同是大房庶出,她嘻嘻笑道:“好哥哥,你文采這麼好,也教教我們作詩吧。”

謝逢花捏著團扇笑道:“薛公子詩采出眾,不妨過兩日我們把詩投給你,你幫我們看看、修改修改?”

薛嬌道:“自然可以,我這幾日還算清閒。”

薛嬌一一應著,殊不知這一番良辰美景其樂融融落到了另一人眼裡全成了居心叵測。

謝承玄一襲乾淨白袍,細長的手按在尋龍劍上,看向映晴坡的眼睛微微眯起。鴉睫之下的漆黑眼瞳裡透著淡漠。

今日下朝早,聽聞妹妹在園裡辦賞秋宴,謝承玄便順道過來瞧瞧。

隨從雁翎道:“咦,那不是薛淨秋公子。好久沒看見小姐在外男麵前笑得如此開心了。”

“不過是蓄意接近、存心逢迎。”謝承玄又望了一會兒,旋即冷笑道,抬腳朝映晴坡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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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屈辱藤蔓

遠遠瞧見謝承玄冷麵走來,謝逢花跳下了秋千:“兄長怎麼來了?”

諸位小姐都噤了聲,空氣裡隻剩還在擺動的秋千吱嘎吱嘎地響著。

白衣郎君腰間佩劍,仰首而望,氣度矜傲如雲鶴立雪。微涼的秋風拂過他的發絲,墨衣隨從提刀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諸位娘子有懼怕的,有羞赧的;有的抬起袖子遮住臉,有的垂下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有的彆過頭避免視線的接觸。

而謝承玄的目光隻是落在了薛嬌的身上。薛嬌從坡上往下看,正好對上謝承玄陰狠又讓人感到不適的注視。

謝世子盯著薛嬌,一字一句,語氣冰冷:“薛舉人倒是和諸位小姐相處得融洽。”

“不是的,哥哥,是我叫薛公子來玩的。”謝逢花有些猶豫,抿抿%e5%94%87,拎起裙擺跑下坡去。

留在原地也是局促,薛嬌一起跟了下去。

“是嗎?”謝承玄漆黑的眸裡沒有情緒。

謝逢花瞅瞅薛嬌,又瞅瞅自己哥哥。

薛公子個子放男子裡勉強算中等,但和自己哥哥比起來還是矮了半個頭。哥哥對薛公子顯而易見有些敵視,她不知道緣由。

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合眼緣,刻板印象會一直伴隨整個過程,就像一根刺紮進骨肉,儘管努力糾正拔除,痕跡卻還會刻在心上。

也有的人第一眼就充滿好感,一舉一動都會顯得可愛,即使他犯了錯,心裡也會不自覺地替他辯護。

謝逢花對薛嬌就十分有好感,她不想薛嬌被哥哥誤會,便拉住了哥哥的袖子,急急開口道:“薛公子來到我們府裡就不怎麼走動,想來是怕生羞怯。今天天氣好,我想幫他熟絡熟絡府裡的人,就拉著他一起來玩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妨礙薛公子讀書了。”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惹得謝承玄心頭的火氣又添了幾分。他憑借著在身高上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睨著薛嬌道:“吾妹單純,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

薛嬌一怔,被他輕蔑的眼神燙得氣血上湧,當即回嗆道:“哦?煩請謝世子把話說明白些,薛某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心思。”

她本不想多費口%e8%88%8c辯解些有的沒的,罪狀按在她身上她也認了。雙方地位不對等的很多時候,辯解都是多餘的,而且沒有一點用。

薛嬌平時說話行事處處小心,好像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內裡卻也有一根堅硬不可屈折的逆骨。

謝承玄沒有料到薛嬌竟然敢頂撞回來,她那雙秀氣的瑞鳳眼裡映著被激怒的羞惱,毫無對自己的諛奉。

雁翎作為世子身邊最忠實的羽翼,敏銳嗅到氣氛不對,很有眼見地拉開了謝逢花,壓低聲恭敬道:“小姐,你回去玩去吧,這裡的事你不要多管。”

謝逢花還想再言:“可是……”

雁翎衝她搖搖頭。

她向來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狂傲聽進不進勸,隻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又想到眾人還在坡上被晾著,隻好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謝承玄薄%e5%94%87繃成了一條線,眼皮危險地壓了下來,冰冷道:“薛舉人,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

“行。”薛嬌按捺著心裡翻騰的怒氣,仍舊維持禮節。她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這位高傲的世子,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談的。

是瞧不起自己出身卑微嗎?還是瞧不起自己的長相?或者是認為自己和府裡人有壁,不配與她們交識?又或者是那天謝大夫人把自己的墨寶賞給謝承玄,讓他覺得屈辱了?

千思萬緒滾了又滾,她沉默地跟在謝承玄身後,心頭蹭過一層怒氣。

她和謝承玄也就僅有兩麵之緣。說實在的,就算謝承玄身份高貴,她對他也有些不屑。

不好好讀書,隻會動武的粗莽紈絝。

薛嬌在心裡冷笑起來,想到這一層,她勻暢了氣,不再鬱結。儘管地位上兩人天差地彆,但她始終認為,與不在一個認知層麵的人掰扯是自降身份。

兩個人來到藤蘿長廊下,此處依水而建,十分隱蔽。

暮雲凝紫,冉冉暈染於遠處蒼茫的天際;秋風挾涼,拂動起自上下垂的藤枝。

薛嬌煩躁得很,語氣平平道:“謝世子,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謝承玄按著腰間的尋龍劍道:“離我妹妹遠一點,好好把你的聖賢書讀好,彆到時候落了榜丟人現眼。”

聽聞這話,薛嬌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謝承玄,撞進他冷漠如玄冰的漆黑眼瞳裡。

原來他竟然是這個意思!在他眼裡,她就是個讀書備考為虛,攀附金枝為實的卑鄙之徒!

屈辱感如藤蔓自腳底曲折盤繞上薛嬌,她何曾有過這種想法!

薛嬌氣得臉色都紅了,她垂下腦袋,肩膀微微顫唞起來,呼吸越來越沉重,但她繃緊了%e5%94%87角,決計不肯吐出一個字。

盛怒之下,人很容易被情緒支配,頭腦發昏發熱以至口不擇言。怒火燃燒會毀滅理智的樓閣,而災禍往往都是以衝動為發矢。

薛嬌知道自己在隨國府客邊,要是觸怒了這位高高在上的隨國公世子,自己也許就會被驅逐出府。單是驅逐自己也就罷了,萬一影響到家裡薛父、薛母,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薛淨秋,那便是她承擔不起的了。

謝承玄等待著薛嬌的回答。

氣氛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威力並不亞於粗鄙的語言,如貪婪的野獸索取著兩人之間的空氣。兩人都沒開口說話,也沒有人邁步離開。

靜默了半晌,薛嬌抬起頭,露出體麵微笑:“謝世子多慮了。淨秋無意接近令妹,今日之事隻是巧遇。是淨秋疏忽,日後定會注意避嫌。”

按在劍上的指節微曲,謝承玄麵不改色道:“你最好是。”

*

薛嬌回了寒梅軒,氣得晚飯都沒吃。但為了不引起大夫人的顧慮,她小心翼翼的把飯菜包在紙裡放在窗邊,打算明早再處理。

洗漱完,她又坐在書桌前看書,可謝承玄冷冰冰的話語始終盤旋在她的腦海裡。心裡鬱結得慌,便臨帖練了幾幅字。

“好好把你的聖賢書讀好,彆到時候落榜了丟人現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薛嬌沒由來的又想起來這句話,索性放下筆,撚起剪子剪了蠟花,趿拉著鞋朝拔步床上倒去。

月華如練透過鏤花槅床傾瀉入內,灑在深青色的牆漆上。

夜深了。

薛嬌在夢裡睡得並不安穩,她臉色扭曲痛苦,腳趾蜷緊,在床上來回翻滾了一圈,將薄被踢下了床。

“喵——”

聽到黑暗中細微的貓叫,薛嬌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一睜開眼,眼淚就從眼眶滾了出來。她用指腹抹淨濡濕的眼角,另一隻手按在自己心跳如擂的%e8%83%b8膛上,喃喃道:“哥哥……”

薛嬌夢到了自己的哥哥,夢境內容極其怪誕離奇,隨著薛嬌的驚醒迅速褪色淡忘。

失焦的眼神慢慢回神,但薛嬌想不起來夢境的具體內容,隻能體會還殘留在身上劫後餘生的感覺。她俯身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撿了起來。

薛家貧寒,供不起薛淨秋和薛嬌兩個人同時讀書,薛嬌長到十歲的時候就被關在家裡和母%e4%ba%b2一起做針黹。但她耐不住對詩詞經文的癡迷,常常攢了些錢就換彆人的舊書來看。

薛母橫眉一擰就要打她:“你讀這些書對你以後有用嗎?哪個郎君娶媳婦是看你會不會品詩寫文章?你又不是男子,你又參加不了科舉,你讀書有用嗎?沒用就是在白費力氣!”

這時候,薛父在旁乾活,一言不發。

長兄如父,哥哥比父%e4%ba%b2更像父%e4%ba%b2。

哥哥對母%e4%ba%b2說:“嬌嬌很有靈氣,記性也很好。要是我也有嬌嬌這樣的靈氣就好了。”

其實不是的,薛嬌默默地想。她記得哥哥讀書總是很刻苦,每天睡覺都不敢多睡,最多睡上三個時辰,眼下總有一片烏青。哥哥喜歡把長篇大論都背下來,而薛嬌擅長提綱挈領,再編點自己的文字進去。

哥哥說:“君子之學入耳箸心,詩文之效潛移默化,嬌嬌喜歡讀書應當鼓勵才是,總歸是有用的。”

是啊。誰說讀書沒有用呢?如今隻身入京替兄科考,換得兩百兩賞銀,一切都值了。

在兩百兩銀子前,區區尊嚴和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喵——”又是一聲貓叫,在寂靜的黑暗中尤為清晰。

薛嬌呼吸一屏,內心疑惑道:“狸貓?”

原來是一句體型較大的橘貓蹲在窗台邊。薛嬌想起來方才她把飯菜放在了窗口。

隨國府日常的飯菜比較清淡,今天有一道清蒸鱸魚。

薛嬌朝窗邊走去,打開窗,橘貓側過頭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吃魚。

薛嬌走近到它跟前,它一點也不怕人,看著不像從外麵竄進來的野貓。

國公府要養寵物,不說顯赫仙鶴孔雀,就算是貓,也應該是暹羅、波斯進貢來的名貴貓種吧。怎麼會是這種最普通的橘貓呢?

也許是下人養的。

薛嬌想著,嘴角下意識翹了起來,她看著它金黃如琥珀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它軟絨絨的毛皮。

橘貓並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