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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情敵 古言九卿 4424 字 2個月前

在這軀殼中沉睡了十四年。

我是縉雲。

以往的天宮,十裡浮雲,霞光璀璨,仙鶴翩翩起舞,芙蕖灼灼綻放, 那個人間來的女子,穿著大紅的流蘇裙,細腰被勾勒出一抹細細的弧度,一隻金蓮般嬌小的腳, 足尖輕點, 站在蓮花上,翩翩起舞。

她挺著三個月的孕肚,卻依然是這般纖細易折的身體,稍吹了些風, 便要翩翩飛走的模樣。

驚鴻,天帝的寵妃,我該叫她...........妃母。

那時我的%e4%ba%b2生母%e4%ba%b2還未失寵,我有出入朝霧宮的權利。守門的宮娥穿著宮衣,朝我恭敬而細聲的請安,她們朝我笑,說,三公主又來了,娘娘見到了,該不知道多高興。

驚鴻是個憂鬱的美人。

她捧著臉,坐在那梧桐樹下。天宮裡,鳳凰一族棲梧桐,天後是鳳凰一族的後裔,自然而然整個後宮的宮殿裡多種梧桐。

她坐在梧桐樹下,石椅上,她品茶,朝我在春光明媚裡溫柔一笑,她說,縉雲,你來啦。

是的,我來了。

驚鴻很寂寞。

她時常飲酒,她時常醉倒在她跳舞的那個蓮池旁的石椅上。我為她撿起地上散落的綢緞絨毯,蓋在她的身上,她會驚醒,會抓住我的手,下意識的呢喃道:“百裡..........”

她看清是我,笑一笑,眼裡透著深不可及的寂寞,溫柔的說:“原來是你啊..........縉雲。”

我知道百裡是誰,我甚至知道那個叫做百裡的司命是將她從人間帶回來的那個人,他被天帝暗中打落了凡間,萬世遭受輪回之苦,永不得重回天界。

我聽到過我的父君,天帝在驚鴻的朝霧宮裡大發雷霆,那一整晚,我聽到我的父皇憤怒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朝霧宮,他咬牙切齒,裡麵東西被拂落的聲音響了一片,宮外跪了一片宮人,全都低頭噤若寒蟬。

我躲在屏風後,瑟縮著躲在那櫃子後麵。我看到天帝擰著驚鴻的下巴,驚鴻卻還在笑,她的笑意輕蔑而憐憫,她笑著,眼裡倒映出天帝惱羞成怒的臉,毫不畏懼的輕聲嗤笑:“那就殺了我啊!”

我從未見過父君如此失態,那時父君還是剛繼位的天君,年輕氣盛,情愛上未曾受過半點挫折。

父君擰著她的下巴,眼裡森寒,半響才說出話來。

他說:“好。”

那是在驚鴻初懷孕的一月。

而後三月,立夏之際。紫林的蛇族為我的母%e4%ba%b2送上了碧水青天。天帝那裡也有唯一一份的供奉。

那茶是真的很漂亮,每一年,紫林千裡紫竹林,隻有那麼一兩份的貢品,可以進貢給蛇族的少君和天帝凝霄殿。

我的母%e4%ba%b2收到了這份娘家的心意。

她將這份碧水青天給了我,讓我去給住在朝霧宮那個受儘寵愛的妃子嘗嘗鮮。

在那一日父君和驚鴻不歡而散之後,他竟然沒有履行當初的承諾殺了驚鴻,而是對她越發體貼入微。他把折子搬到朝霧宮去,一閒下來就帶著驚鴻去往各個禦花園散步。他摟著驚鴻,小心翼翼的照看著她的肚子,笑容溫柔體貼,似乎是對這個懷了三月的妃子疼愛入骨。

連天後都嫉妒了,這個母儀天下知書達理的鳳族主母,言語間還是言笑晏晏,可每當她一轉身,眼裡便折出深寒銳利的殺意。

隻是我的母%e4%ba%b2,是最先忍耐不住,動手的那一個而已。

朝霧宮裡沒有一個下人,隻有守宮的宮娥,恭敬而憂心忡忡的看著我端著碧水青天進了宮門。

她們沒有說,沒有告訴我,這種茶,是至毒的蛇族和天帝一族才能有幸品嘗的烈茶。

碧水青天是蛇族上等貢茶,毒性劇烈,這個事情在天庭,任是哪個宮娥嬪妃都知道,隻是我年幼,不曾知曉罷了。

我%e4%ba%b2眼看著驚鴻在我麵前喝下這碧水青天。

她雙手捧著青瓷的茶杯,溫柔落寞的看著我,聲音又輕又柔,她說,縉雲,我好寂寞。

那個時候我不明白,可後來那思過宮裡的千千萬萬年裡,我想明白了,那個時候,驚鴻已經有了將死的覺悟。

她以為我是來殺她的。

天帝的那一句話從未當做過兒戲,如果他真的那般愛驚鴻,怎麼可能會撤空朝霧宮的宮娥,讓門口的宮娥眼睜睜的看著我捧著碧水青天進了宮門。

這萬千寵愛,是做給誰看?給這後宮裡的萬千妃嬪,給這後宮裡萬千蠢蠢欲動早已在煎熬中的女子看,讓她們將這個臥在石椅上媚態風流無意爭寵的女子,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天帝永遠聰明,標榜了自己的情深,又悄無聲息的除掉了驚鴻。至於我的母%e4%ba%b2,誰讓她那般嬌縱任性早已失了天帝的寵愛呢?

天帝早已不想看到我的母%e4%ba%b2,他正好借此機會,打壓一下人間蛇族蠢蠢欲動的自大心。

我看著驚鴻淺淺的輟飲品嘗著那碧水青天,她抬起頭,朝我笑,她說,謝謝你,縉雲,陪著我,給我喝了這麼好的茶。

她說她乏了,她想小憩一下。

我看著她放下茶,輕柔的靠在石椅上,雙手十指交纏,安詳的睡著了。

我一直看著她,從中午夏日陽光炙熱,到夜晚涼風習習。她睡得一直那麼安詳,%e5%94%87角輕輕的翹起,她應該是做了個好夢。

直到天帝帶人闖了進來。

在兵將將我拉開的時候,我看到天帝抱著驚鴻,小心翼翼的將臉貼在她死去冰涼的臉上,眼眶有些紅,恨意猶然,輕聲說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我的母%e4%ba%b2劫走了我。

她通紅著眼睛,言語殷殷。她說帶我回黃金蛇一族避避風頭,她是天帝的嬪妃,也是被放棄了的一枚棋子。

母%e4%ba%b2真傻。

她活了十來萬年,是驚鴻見識和閱曆的數萬倍。可她偏還不如這麼一個凡人聰明,知曉帝王家的無情,知道即使作為枕邊人,我的父君也可以輕易的將我的母%e4%ba%b2化作一把刀,由他操控著刀柄,毀滅他曾傾心愛過卻永不屬於他的這個旖旎念想。

現在到了念想已毀,刀該折的時候了。

母%e4%ba%b2被天兵天將押送往幽冥無名島,臨走的時候,她再不複往日的嬌豔光鮮,那些時候,她那原本光滑如鏡的青絲挽著金步搖,上麵的鳳鳥吊飾碧綠寶石隨著她的步伐一搖一晃。

但現在,她形容枯槁,鬢角生了些灰白的發,像是一朝一夕間老了十萬歲,像風中燃燒的殘燭,不過是數日未相見,便走了生命的儘頭。

她看向我的時候,眼裡黯淡的眼珠混沌無光,我喚她一聲母妃,她站在雲端,隔著交架在一起的刀刃,眨一眨,嗚咽著流出兩條清淚。

她哀哀的低聲哭泣著,她說,我的孩子,你要怎麼辦才好啊。

我能怎麼辦?

我在天宮,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

母%e4%ba%b2走之後,天帝將這原本的清影宮改成了思過宮,意在讓我日日夜夜謹記我當日所犯下的過錯,悔恨這永不會洗清的罪孽。

沒有任何人會來看我。

天庭的三公主名存實亡,宮娥們漸漸的另謀了出路,人間紫林的蛇族被天帝借此由頭一舉鎮壓,對犯下罪行的母%e4%ba%b2和我怨恨不已。

天帝在想,我這個多餘的子嗣怎麼還沒有死。我的娘家,我的依靠,在想,我這個公主真該死,若不是我將那杯碧水青天捧上,他們又何必將多年的努力朝夕間付諸東流。

我知道所有人都恨著我,想要我去死。

可我偏偏卻還是苟且的活在這個思過宮裡,承受著無儘的屈辱和責罰,日日夜夜備受著煎熬,卻還是苟且的活著。

我不想死,我不甘心。

我對梧桐樹說了許多話,我的傷心我的思念我的痛苦我的自責,我恨那一日為什麼會相信了母%e4%ba%b2因妒生恨的話,忽略了她躲閃怨恨的眼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想再見驚鴻一麵。

在三萬年之後,我撿到了梧桐神樹上掉落的木頭。

我以為那是上天冥冥間對我的恩賜,讓驚鴻得以轉世,再與我見一麵。

我不想委屈了驚鴻,我想什麼都給她最好的。東海珍珠做的肌膚,從我身上摘下蛇鱗做的衣裳,還有白玨用剪刀剪下的一小捋黑發所作的頭發。

那時候白玨問我,拿什麼來換。

在纏心咒終於有朝一日成形的時候,我看著她,看著這個麵容冷淡絕色傾城的第一美人。

她真美,當初驚鴻驚豔眾生,在她麵前,也不過隻有螢火與明月爭輝的覺悟。

這樣美麗的一張臉,這樣風流韻麗的美人,怎麼會愛上天庭裡那個不諳世事終日打打殺殺的朱雀戰神。

在她的玉瑕宮,我坐在她的對麵,下意識的捏緊了手裡的枯木纏心咒,繼而朝她竭力的扯出一個笑來:“我們同病相憐。”

白玨站起身來,她冷淡的看著我,眼裡頗為平靜:“我從不為我的出身感到羞恥或者遺憾,如果公主殿下是為這個事情來的話,那請回吧。”

她轉身離去,身形像是一株寒風裡綻放的傲骨白蘭。我站起身,輕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朱雀戰神,重華殿下,將會走火入魔死在至%e4%ba%b2之人手中,你也不在乎嗎?”

有很多事情,我做不到。

但白玨能。

朱雀一族的秘聞,素來是天帝一族和朱雀兩族不外露的協議。我知道任何仙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會分外吃驚,但是白玨沒有,她隻是猛地回過頭來,目光冷冷,凝著眉,麵上籠了一層寒霜,靜靜的盯著我,壓低了聲音道:“重華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看樣子,她似乎對此也有些猜想,我所說的不過是中了她的下懷。

我很驚異白玨似乎偷偷窺測過朱雀一族的家事和秘聞。我朝她伸了手,輕輕的笑:“白玨仙子,這世上也隻有重華殿下的事情能打動你。”

白玨沒有握住我的手,她隻是輕輕的蹙眉,看著我,慢慢道:“願聞其詳。”

我隻求能給驚鴻一個好結局。

我想將她送下凡間,就像最初的時候,她對我說,她很寂寞,她不想呆在天宮,天宮很冷,夜夜無眠,她隻能依偎在冰冷似鐵的錦被裡,大睜著眼睛直至天明。

可枯木纏心咒卻一直沒有成功。

我不知道驚鴻已經轉生,這個軀殼裡,這個活生生的木偶,是另一個人,是掠影。

我隻是以為她沒有成功。

掠影,是白玨給她取得名字。掠影怕我傷心,從來都裝作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一般,機械麻木的存在著,等待著驚鴻的取代。

就像如今一樣,當初的掠影費儘心思想要裝作驚鴻,哄我開心,而如今,在這個軀殼裡與我共存的那個叫做一雲的女孩子,在魂飛魄散之前,也是費儘心思,想要裝作我的樣子,去騙掠影有一時的欣慰。

這世上的事情,緣分使然,兜兜轉轉,不過又是一個又一個的輪回。

掠影不敢告訴我真相,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