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二十四層,立在窗前,不僅能望見周圍街景的熱鬨繁華,更是將周圍一兩裡的巷道一覽無餘。
李淮澤今日自出宮起,就忙得分身乏術。
先是去了幾處暗哨排兵布陣,緊而接見在朝堂中安插的幕僚,又微服去看了看京郊的兵排防營,已在京中各處穿梭了半日有餘。
他試完華裳已感疲憊,此時楚嬤嬤適時端上了碗雪山毛尖。
聞見清新的茶香,隻覺疲乏稍解,抬指輕按了按眉間,趁著這片刻空閒,坐在窗前的雅座上,正品茶遠眺……
隻一眼。
就瞧見遠處陋巷中,有個女子正搏命奔逃,身後跟了一大群街痞流氓窮追不舍。
再定睛一瞧。
不正是那日在林中險遭荼毒,罵朝綱崩壞,皇帝無能,決意要動用私刑的那個?
李淮澤眸底沁出幾分興味,指節分明的食指,輕輕摩挲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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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巷道當中,一個碧玉色的身影飛速向前移動,氅袍迎風被吹成了鼓脹的圓弧形,裙擺鬢發全都向後飛揚。
因奔跑的速度太快,尤妲窈隻覺喘不上氣來,她捂著%e8%83%b8口大口大口呼吸著,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身後的那些醃臢追上,絕不能!可或許是天要絕她,前方的路竟被麵夯實的磚牆堵住,她又跑進了條死巷當中!
想要另尋他路已然來不及,那些街痞流氓已經追了上來!
他們的眸光中充滿了興奮,仿若她就是塊即將吃到嘴中的肥肉。
“這就是那位尤大姑娘了?
確如傳言所說,長得就是副蕩*婦*%e6%b7%ab*娃樣啊!”
“嘖嘖嘖,瞧瞧這%e8%83%b8,這%e8%87%80,確是不同凡響!”
“抓得多了,可不就大嘛。
說不定來了葵水就被人開了苞呢。”
“估計胃口也大得很,日日都要。
否則豈會冒著聲名俱毀的風險,去勾搭下人呢?”
“尤大姑娘,你不如跟我試試?
我必比你那下人能耐!”
……
眼前烏泱泱一大群人,個個的都用%e6%b7%ab*邪的目光在她身上掃射著,此起彼伏道出幾句不堪入耳的汙穢之語,引得哄笑連連。
上次在山林中,麵對的隻有王順良一個。
而現在,眼前對她心懷不軌之輩,足足有三十四人之眾。
他們若是一湧而上,她今日哪裡還有活路可走?
尤妲窈怕得渾身上下都在發抖,她雙手死死攥著氅衣護在%e8%83%b8`前,如玉的麵龐已漲至通紅,可饒是如此,她也依舊勉力強撐,顫著嗓子道,
“依我朝律例,侵擾良家婦女,流配三千裡,配遠惡洲。
京城守衛馬上就來,你們莫要妄動。”
可此時他們哪裡聽得進去這些?
反而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那我們須得去官府論一論,看看你尤大姑娘,如今還算不算得上是良家!哈哈哈哈哈。”
“尤大姑娘可聽說過一句話,叫做法不責眾?
我便這麼同你說,今日我們這麼多人,就算將你在此吃乾抹淨了,官府也不會攬!”
“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官兵快來了又有什麼要緊?
就算吃不著,摸一把也還是好的啊!”
“兄弟們還等什麼?
此等尤物可不多得,來啊,一起上!”
此聲落罷,眼前的宵小,猶如餓虎撲食般全都團圍了上來,尤妲窈眸光震動,被嚇得連連後退,直到單薄的脊背觸到了牆壁,那一張張豬頭肥耳的大臉全都近在眼前,她隻能絕望閉上了眼……
此關鍵時刻。
半空中傳來聲異動。
尤妲窈隻覺得腰間落了股遒勁的力道,將她整個人都摟抱在懷中往上拎。
她隻當此人是登徒子,使勁了渾身解數掙紮,拳打腳踢,隻覺這人身形晃動得厲害,可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減,她情急之下,閉著眼睛對他的脖頸狠咬一口,隻聽的男人吃痛,低“嘶”了一聲……
緊接著,她的腳掌終於落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尤妲窈心中終於湧上來陣濃烈的怪異之感。
男人身上的香味,好似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且周遭宵小的叫囂聲好似也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
這才捂著%e8%83%b8口遲疑著睜開眼……
周遭雲霧繚繞,她此時竟站在間高入雲霄的屋脊之上!
瓦市中的屋舍顯得格外渺小,四通八大的巷道如棋盤格般清晰可見,再望遠些,甚至能瞧見遠處金碧輝煌的皇宮的殿角。
這絲毫不在尤妲窈意料之中。
她心頭狂跳,煞白著臉,下意識將身側男人的腰身摟得更緊了些。
可又覺得這反應不對!
這才顫顫巍巍扭頭,將眸光落在助她逃離了困境的男人身上。
隻見男人一身藏青色的勁裝,玉帶一勒,寬肩窄腰,氣概不凡,單單負手在屋脊上這麼一站,就很有畫本子中一代豪俠的風範。
尤妲窈認出眼前之人,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眸光震動,嗓中帶了絲不確定的驚異,
“……恩人?”
可此時恩人眉頭微蹙,英朗的麵龐因疼痛而微皺,他伸出指尖探了探被她咬的位置,垂著眼睫,
“……這算不算得上是,恩將仇報?”
第十五章
“……這算不算得上是,恩將仇報?”
尤妲窈瞳孔震動,在他懷中猛烈搖頭,趕忙抬手用袖角擦了擦他脖頸咬痕上殘留的晶瑩香津,急急解釋道,
“不,絕不是。
我方才是太過害怕,才將恩人錯認成了那些登徒子。”
脖間傳來陌生的觸?感,讓李淮河下意識偏了偏頭。
不僅是能感受到脖頸處能傳來她呼出的溫熱氣息……或許是因為畏高,又或是覺得他沒有歹心,這女子將他的腰身摟得更緊了些,二人的身軀嚴絲合縫貼合在一起,以至於能完全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上半身極其圓潤豐韻,以他視線的角度,都不用特意去瞧,長長的%e8%83%b8線就堆到了眼前。
腰身卻如細柳一般,手掌可握。
驀然,那日在林中她衣不遮體,香*豔無極的模樣,忽又出現在腦中。
此刻,李淮河忽覺自己與方才那些見色起意的宵小,好似也並不二般。
可這些邪妄之念隻冒了一瞬。
就被正人君子的崇高道德感全然碾壓了下去。
他將眸光收回,又恢複了古板冷然的模樣。
原是想要將她放在個安全的地方,可這姑娘性子剛烈爪牙尖利,方才在半空中對他不管不顧撓打一通,害得他輕功運氣受擾,隻能停在了這高入雲霄的屋脊之上。
“帶你下去,莫再妄動。”
經過這番提點後,她很是安生。
二人騰空而起,極其順暢落在了離瓦市不遠處的一僻靜街巷當中。
男女授受不%e4%ba%b2
落地的瞬間,尤妲窈就立即鬆開了環著他細窄腰身的雙臂,筆直跪在地上,額間觸地磕得哐哐作響,
“做夢都沒有想到,還能有再見恩公這一日。
前有林中拔刀相助,後有陋巷仗義襄救,更莫說您阻我報複殺人,費儘周章將我送至葭菉巷……這諸多種種,恩同再造,猶如父母,小女實在不知如何報答,若有一日恩公能用得上,小女願以命相償。”
恩同再造,如同父母。
皇恩浩蕩,謝主隆恩。
吾皇英明,永世長存。
實在是這些感恩戴德的話語聽得太多太多,讓人耳朵都起了繭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再虔誠的叩拜,也難讓李淮河心緒泛起波瀾。
更不屑於讓個本就一無所有的女子報恩。
李淮河自小受嚴格的皇家規範,由當世大儒授教,熟讀四書五經,史書列傳,學的是君心如鐵,帝王權術那一套,為攀高位不擇手段,更是在幼時就刻入骨中,所以對於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事物,鮮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用冰冷疏離的口%e5%90%bb,陳述著事實。
“你命微薄,於我無用。”
一個是自小身在皇家,天生就立在高堂廟宇之上,儘享榮華富貴,觸不可及,受朝臣跪拜,登天坐鼎的帝王。
一個是出生微末,受儘苛待,在後院中忍氣吞聲,遭人誣陷,人人喊打的小官庶女。
若無林中那次偶然求救,二者注定此生都不會有交集。
未曾想今日竟然又碰見了,她還是被欺*淩的角色,依舊如上次所見那般手無縛%e9%b8%a1之力,好似風吹就倒,雨打就垮,可哪怕就是到了此等危急的境地,她也不會求饒服軟,有種就算抵抗到最後一秒,也絕不就範的蓬勃生命力。
李淮河此生見過太多太多隻知忍氣吞聲的女子。
委曲求全的宮妃,低頭折節的公主,忍辱負重的宮女,隱忍不發的臣婦……沒有哪個像她這樣,寧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殺人償命報複到底的。
身周環繞著的暗衛至少有十數人,個個武力高強,他原可以不%e4%ba%b2自下場救人。
可或就是衝著這份獨一無二的剛毅心性,在那些不軌之徒湧上去即將觸碰到她衣角的瞬間,他鬼使神差般,竟不自控躍下窗台,將她救%e8%84%b1了出虎口。
不過也就是覺得這女子格外稀奇些。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就像是兩條方向完全不同的平行直線,因緣際會淺淺交錯兩次,僅此而已。
帝王施恩,救一平民百姓於水火。
這便是二人間此生僅有的聯係。
“呆在此處。
半刻後會有巡邏守衛經過,你求救便是。”
簡單。
扼要。
沒有一句廢話。
絲毫不拖泥帶水,也顯得沒有一絲人情。
或許是慈悲行善,也或許是怕沾染上麻煩。
恩公表露出絲毫不想與她有任何乾係的姿態,更是直接用言語表明,她命微薄,於他無用,擺明了不求任何回報。
如此……也好。
以她現在的處境,無論哪個男人與她扯上關係,或都會遭人嚼%e8%88%8c誤會。
恩人交代完好似就走了。
身前的腳步聲已愈行愈遠。
冗長僻靜的陋巷中,那個跪匍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卻並未起身。
她隻覺心頭受堵,喉頭格外梗窒,撐在地上的手掌,抓起了一把粗糲的砂石緊握在拳中,那些被強壓著的滿腹腔的委屈,在獨剩一人時,才終於排山倒海般全都溢了上來。
被人驅趕,遭人嫌棄,被恐嚇威脅,險失清白……
百姓們冷嘲熱諷的眼神,王順良嘴臉醜惡的梟叫,流氓宵小滿麵的穢笑……今日所遭受的這一切一切,裹挾著漫天的惡意朝她席卷而來,幾乎就要將她侵沒。
她跌坐在牆根,雙臂環繞著膝蓋,緊緊自抱。
猶如隻受了重傷,遭人遺棄的野貓。
一滴碩大的晶瑩淚珠,順著麵頰滑落下來,砸進塵灰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