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總算是知道了太後的想法,他立刻上前,“弩機既是跟著我和宣王來的,弩機自然可以由臣同宣王檢測,何必叨擾他人。”
太後早就料定祁珩會出麵攬事,她似笑非笑,“此弩既為軍事之用,自是歸於兵部,這樣才算合理,您說呢?陛下。”
開和帝沉頓片刻,“那……便交由工部的李愛卿。”
祁珩眉頭緊鎖,顧太後為何不是將弩機任於手下人之手?那樣的話弩機能不能順利生產全在於她一念之間,將弩機交於工部……
祁珩暗自嗤笑一聲,他明白了。太後原來想一石二鳥。
弩機本就應該交付於工部,祁珩此時也沒有理讓弩機回自己手裡,在這件事上顧太後鮮有的順理卻是依舊心懷不軌。
弩機一事就此告一段落,沈嫿也沒強求弩機一上來便被同意生產,此事還是要徐徐圖之。
眾人見太後不欲再提其他事,本以為能退出去,誰知祁珩意外地開口,“陛下。”
剛想發令的開和帝麵色一驚,“祁愛卿,可是還有其他事?”
祁珩語氣鏗鏘有力,“陛下,沈嫿於遙城一役中出了大力,功不可沒。”
祁珩這是做什麼?沈嫿看向祁珩,隻能見到祁珩的後背,紫袍官服下的他舉著笏板,語出字正腔圓,有了幾分君子的模樣。
開和帝知曉了祁珩的意思,“朕記得兵部裡麵有空缺,沈姑娘過去也能幫助解決弩機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便……”
“陛下,”一位紫袍官員聽出了祁珩和皇帝的言外之意,他走出來,往後瞥了一眼沈嫿,語氣極為不屑。“女子怎可為官?”
太後輕笑一聲,“魏尚書?”
吏部尚書魏景升等著太後下文,可她卻不講了。魏景升疑惑地抬頭,太後滿麵笑意卻不出一言。
魏景升後知後覺,他趕忙低頭亦不再言語,縮了回去。
太後笑容斂去,她由身旁宮女扶著,步履緩緩涉階而下,邊走邊問沈嫿,“女子怎可為官,沈姑娘,我朝吏部尚書問你,怎可不答。”
沈嫿目睹著太後一步一步走下來,太後為何走下來?不管如何,沈嫿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退縮,她拱手後,答:“女子為官,非沈嫿首創,”沈嫿視線掃過滿堂官員,“宮中女官,少嗎?”
魏景升斥道:“後宮女官,怎可同前朝相提並論!”
“那魏尚書的意思便是太後娘娘作為女子,”沈嫿眼神驟冷,“立於朝堂卻根本無威信而言嗎?”
“你!”魏景升自不是這個意思。
沈嫿向陛下而躬身行禮,“能力超絕的女子,為何不能同諸位大人一般,在朝為官?”
“自古朝上便無羅裙!你一汝川民女,休要胡言!”
“既然自古朝上便無羅裙,那多了有才智之女,又有何不可?有才之女便一定比男子差出許多?永安才女梅小姐,敢問滿城男子有幾個能出其右?”
梅家小姐之才確實沒有幾人能比,在場的都不敢妄言說誰能超她。
沈嫿肅聲道:“梅小姐之才,世人皆知,可他們隻會給予詩詞歌賦來頌揚,將她束之高閣,卻不願替她開另一條道路。”
沈嫿此時的一雙狐狸眼中毫無情意,她麵容嚴肅,繼續說:“若民女有能力,必定請梅小姐學政事、入仕途。”
太後不緊不慢朝沈嫿走來,她抬手揮退了一旁侍女,身姿優雅,嘴角勾著笑,震嗬道:“口氣倒是不小!”
太後慢慢走至沈嫿跟前,她起手,長長的護甲輕托起沈嫿的臉。
沈嫿順著仰起頭,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顧太後,顧太後看容色應當未到不惑之年,她臉上沒有在朝堂浮沉中的滄桑,反倒是有種勝券在握的自信。
太後悠悠開口,“說吧,你有什麼能力,讓梅夭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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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珩於朝上招手,“沈嫿?”
沈嫿閉眼,暗道,不認識他不認識他,不認識他。
第26章 禦道
顧太後的護甲尖從沈嫿的下巴移至她的喉管,沈嫿感覺有一條毒蛇在自己脖間遊蕩,她又脖頸敏[gǎn],此時難受得緊,可又不能直接躲開。
護甲所過之處,皆開始不自主顫栗。沈嫿咽了一口唾沫,她鎮定後道:“科舉考試按成績來選拔官吏,並無明文規定說女子不可參考。梅小姐隻差一個推力,”
沈嫿眼神堅定銳利,“一個支持她的人。”
太後突然收回手,笑容晏晏,神態從容說:“你說的倒也是,隻不過這女子不可為官,已是天下人默認之事。不知你一個長亭山農女,有沒有那能耐讓天下人改觀。”太後回過身,往階上走。
“遙城一役,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女子亦可立於陣前。再者,太後娘娘不就是嗎?”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字一頓道,“女子亦可立於朝堂。”
魏景升拂袖而斥,“荒謬之言!太後娘娘乃萬金之軀,普通女子怎可與之相比!”
沈嫿緊跟其後,“夏武帝開始任用官吏時主靠軍功爵製,以軍功大小任選官吏。洪武八年的燕梅變法,在選拔官吏上配以科舉製,兩條選拔官吏的製度皆沒有明文規定說女子不可評選。”
沈嫿語氣疑惑,“難不成,當年夏武帝、燕丞相、梅大人之策的範圍,魏尚書有更好的見解?”
大山瞬間壓於魏景升肩上,沈嫿拿夏武帝和燕丞相壓他,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地,一旦反駁,那便是自認為比前者更加優秀。
“諸位既然都說你在遙城一役中出了計謀,這才得以快、狠、準攻下遙城,那自然是該賞的,隻不過這賜官一事……”
太後從皇帝身前走過,留下一句,“還是得陛下做主啊。”
“陛下,賜官一事實屬不妥,還望陛下三思。”
其餘人也跪下,“還望陛下三思。”
沈嫿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她心中五味雜陳,既然祁珩已經開了這個頭,那麼她不如順勢而為,她賭顧太後。
祁珩嗤笑一聲,太後理了理衣袖,笑問:“定南王,可有什麼想法?”
“臣一個糙人,自是講不出什麼固有的說辭,隻不過……”祁珩回過頭看向沈嫿,衝她挑了個眉,見沈嫿臉色變了,他又立刻回了頭。
“沈嫿既有功,又獻上新式武器,她的功勞,難道跨不過一個女子之身的坎兒?”
宣王抬頭道:“陛下,臣亦覺得賜官並無不妥,有功卻不封賞,豈不是寒了有誌女子的心?”
沈嫿跪下再拜,“陛下,女子誌強,若是單單因為女兒身便被埋沒,這是女兒一生的悲哀,亦是國家損失。”
她看向魏景升,“魏尚書也說,自古朝堂便無羅裙,那麼大夏國以開明、法治治國,是固守成規還是順勢而變?更何況自古便無任何一條法令,曾明確規定女子不可立於朝堂之上。”
沈嫿揚起下巴,迎住太後投來的目光,“既然諸位大人不信任沈嫿,那麼沈嫿也不強要官名,待將來,沈嫿會給各位大人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今日沈嫿隻想說,女子並不是隻能專於女紅。”
沈嫿話音驟落,周圍寂靜一片,有的官員閉著眼睛,根本沒聽沈嫿說了些什麼。
沈嫿指甲緊緊扣住自己的手,“民女隨軍千裡奔襲,隻為國家而來,女子之身又如何,誰說女子不可任官?從古至今又有誰曾斷定過,女子不可創一番事業。”
殿內的竊竊私語之聲漸起,但彈指間殿內又陷入一片死寂。沈嫿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她眸色深沉,“既然無人講過,為何諸位大人不能給小輩一個機會,星辰自是不敢同皓月爭輝,諸位大人又在顧慮些什麼呢?”
“放肆!”魏景升手指著沈嫿,“你一個女娃娃在朝上肆意妄言!該當何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禮部尚書兩手夾著笏板,出言諷道:“魏尚書跟一個後輩急什麼?”
魏景升一甩袖子,“垂髫小兒口無遮攔,你不問罪她,轉過來指摘我作甚!”
“你對於一個後輩之言耿耿於懷,莫不是對號入座心虛了?”
“你!”魏尚書氣得官帽都在顫唞,你了半天,說不出下文。而禮部尚書依舊是一副看熱鬨的鬆懈感,他對於魏尚書憤恨的眼神選擇回避,閉上了眼。
還不忘再補一句,“隻會甩袖子,誰不會啊。”說完後禮部尚書唰唰甩了兩下。
魏景升氣得就差把笏板砸禮部尚書臉上了。
開和帝雖然見慣了禮部尚書同魏景升掐架,但還是得勸勸,“諸位愛卿,不要傷了和氣,既然此事爭議很大,那便稍……”
太後臉色一變,她提醒道:“陛下忘了嗎?禦史台下麵少了點人。”
開和帝:“……”
“陛下,禦史台確實是正值缺人之際。”禦史中丞顧行知出列上奏。
開和帝沉%e5%90%9f片刻後,“既是顧愛卿那邊缺人,那沈姑娘便跟著去禦史台。”
宣王見禦史中丞顧行知都直接出來搶人了,他可不能任由事態如此發展下去,“陛下,禦史台肩負監察重任,沈姑娘初來乍到恐應接不來。”
太後勸道:“沈嫿方才一番言語,全顯得口齒伶俐,不去禦史台辦事倒委屈了。”
在禦史台做官確實要有一副好口才,不然你拿著證據檢舉了官員,嘴上說不清楚,腦子也跟不上,到時候反被倒打一耙,給自己氣出個病,全是不值。
既然太後都發話了,開和帝也有了明確的指令,他輕咳一聲,“茲有忠誠正直之人,汝川長亭山民女沈嫿,才智過人,宜承重任,朕承慈命,特封為巡按禦史。”
沈嫿聽完渾身發麻,她好像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於喘上來。她提起聲音,所說回蕩在殿內,“臣沈嫿,謝過陛下隆恩!”
她沒想到自己得官名來的如此之快,她的第一步成功了。雖然是個七品,但至少她闖進了那道門檻,隻要她進了官場,以後的事情可以慢慢圖謀。
祁珩神色憂鬱,瞥向沈嫿,不知在憂慮什麼。同樣的宣王也是這副表情看著她,沈嫿被兩道幽幽的目光鎖定,她左右看去,一時不解其意。
開和帝一聲令下,眾人皆退出來,準備出宮。
沈嫿一步一步走在殿前的台階上,“沈姑娘停步。”沈嫿聞言回身,見到了個不曾認識的人,但剛才朝上也有印象,是禦史中丞。
禦史中丞顧行知看起來也是正風華正茂,沈嫿作揖後狐疑問道:“大人可是有要事?”
顧行知臉上笑意不減,“並無大事,隻是日後雖不能一同辦事,但也算是同僚,沈姑娘初至永安,若是受了人的欺負,可要告知於我。”
顧行知說完便笑了起來,魏尚書經過兩人處,瞟了眼沈嫿,冷哼一聲又走了。
沈嫿無視了魏景升的動作,她同樣笑著回應,“那日後便多蒙大人提點。”
沈嫿被賜官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