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蘆看在紅包的份上，答應關一天店門，接了這個活。

黎蘆為新娘子一一戴好首飾，又指揮霍香把她婚紗的裙角理順。鏡子裡，上好了妝的趙梅，容光煥發。黎蘆與鏡中的趙梅對視，“趙姐，你今天是最美的！”

趙梅笑得有點羞澀，卻不扭捏，“都是你手藝好！”

黎蘆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發自內心地說，“大海是個實誠的人，趙姐跟了他，一定會過得幸福！”

說起大海，趙梅臉上洋溢著喜悅，“是啊，我就看上了他這點。我一個寡婦，又比他還大幾歲，他也不介意，我說我這是二婚了，簡單點辦了算了，他非說婚禮就一次，當年沒條件，現在一定要大辦，讓咱鎮的人都知道，我是他風風光光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哎，你說這，總感覺太浪費了。”

“浪費什麼呀，要我說，為喜歡的人，就值得！”

“你啊……也要抓緊了啊！”趙梅說。

黎蘆望望蹲在一旁給趙梅整理裙角的霍香，“我，不急。”

“這倒是，緣分來了，就來了，不快也不慢。”趙梅倒是經驗之談。

迎%e4%ba%b2的車隊載了新娘，沿著河堤繞了一周，緩緩往胖大海家開去。

新娘新郎坐在最前麵那輛，黎蘆、霍香和攝像小哥在第二輛車上，胖小海騎著他那輛紅色摩托車放著喜慶的音樂開道，後麵的小轎車一直排到很遠。

霍香從天窗裡探出頭瞧著，腦海裡晃過一些畫麵，記憶中似乎見過這樣長長的車隊，紅紅火火的，仿佛也是一個挺重要的日子。霍香搖搖腦袋，想把那些不太愉快的感覺都甩出去。

“霍香，快下來，外頭風大，你把攝像師傅的位置都占了。”黎蘆扯扯霍香的衣服。

“哎！”霍香爬下來挨著她坐好，“阿姐，他們為什麼要結婚啊？”

“互相喜歡的人想永遠在一起，就結婚了唄！”

霍香覺得那太好了，“阿姐，我們也結婚吧！”

攝像小哥和司機都笑起來，覺得黎老板家的傻妹妹真可愛。

“好啊。”黎蘆答道。

※ 回去過年

年二十八，得回去過年了。

黎蘆很緊張。四五年沒回去了，不知家裡有沒有什麼變化。

她給家裡每個人都買了禮物。給她媽的是一件長呢子大衣，是個很好的牌子，給她爸帶了一瓶好酒，兩個弟弟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思來想去，準備各封一個三千塊的紅包。總覺得不太夠，又去買了些老年人的保健品，村裡買不到的海鮮乾貨，還提了幾盒這邊的土特產……過年難免走%e4%ba%b2戚，到時幾個姨媽啊舅舅，還有一些老表們，都要備點兒心意。

黎蘆翻來覆去地整理箱子，滿滿塞了一箱子，換洗的衣服都塞不下了，胡亂塞在一個隨身帶的包裡。她還是覺得不滿意，想了想，又去多買了幾個紅包備著，現在的人也不在乎給東西，給錢還是實際些。尤其她知道她媽的性格，也是個要錢的，不如另外再給她和爸一起包五千塊過年。少了怕他們嫌棄，多了她也沒有，等開年，她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

好不容易打完了包，黎蘆望著跟前的霍香又猶豫了。

她回去了，霍香怎麼辦？

霍香不會做飯，一個人在店裡要餓肚子不說，還不安全。

帶她回去，那更不可能了。黎蘆跟家裡鬨翻，主要原因就是她出櫃，家裡人接受不了她的性取向，覺得她傷風敗俗，是個異類。這麼多年了，家人的態度才有所鬆動，讓她回去過年，她應該趁這個機會好好跟他們緩和一下關係的，要是把霍香帶回去，無異於直接刺激他們，就算隱瞞她們的關係，霍香又愛黏她又癡傻，她也無法解釋。

自打和方如意分手後，黎蘆一直在鎮上一個人開著家小理發店獨居。一個人，在人群之中，漂泊無依，其中的孤獨寂寞，隻有她自己知道。每次中秋過年，看到彆人家裡，有說有笑，團團圓圓，她麵上不在乎，心裡又何嘗不羨慕那樣的氛圍。隻是她沒有，強求不來。她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次回去，父母兄弟不一定已經接受她不結婚的事實，但她至少要維持表麵的緩和，隻要不提這個，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霍香，你這幾天，就在胖大海和趙姐的新家玩幾天，好不好？”黎蘆把霍香帶到胖大海家門口，鬆開了她的手。她已經和胖大海他們說過了，讓霍香在他們家過年，他們一家人都很歡迎，小海還特意買了很多煙花準備和她一起玩。

霍香直勾勾地看著黎蘆的行李箱，拽住她的手不肯放，“阿姐，你要去哪？”

“阿姐回去有點事，過幾天就回來了。”

“你不要我了嗎？”霍香的鼻音重了些。

黎蘆哄她，“哪裡有的事！怎麼會不要你。真的，我保證，就去五天，不，三天，三天就回來了！”

“阿姐，我很聽話的，小海找我我都沒理他。你彆不要我！”

“我沒不要你。”

“你騙人！你騙我！你明明就是要走了，你就是不要我了！”霍香眼圈紅了。

黎蘆有點來脾氣，覺得她真是比小孩子還難哄，小孩給顆糖也就不哭鬨了，偏她怎麼勸都勸不聽，“你就呆在這裡，不要添亂！我會回來接你的！”

霍香反應特彆大，抱著她的行李箱不鬆手，胖大海夫婦試圖攔她，她一個橫掃%e8%85%bf，愣是把人家一百八十斤的胖子摔了個狗啃泥，趙梅也被她砸了一肘子，兩個人痛得直哎呦。

黎蘆見她還動手打人，氣得要死，一個個掰開她拽箱子的手指，坐上旁邊叫好的三輪車，讓師傅快點開到縣汽車站去，頭也沒回。

霍香哇一聲哭出來，跟在身後邊喊邊追，她兩條%e8%85%bf怎麼比得上兩個輪子，追了很遠也沒追上。她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消失在地平線的小黑點，此情此景，怎麼這樣熟悉！腦子裡一陣劇痛，撲通一聲，暈了過去。

她被胖大海一家子背了回去，又是搖又是掐人中的，隻差沒潑冷水了，但人就是不醒。還發起了燒，滿口地說胡話，又要打人，胖大海他們隻當她發了病，嚇得夠嗆。後來還是趙梅把小王醫生找來，給她打了兩針鎮定，這才沒鬨騰了，渾身發汗，昏睡了過去。

黎蘆已經到了車站，她老家在隔壁縣的一個村裡，沒有通火車，大巴換小巴，也就四五個小時車程。過年回去的人多，她在人堆裡擠了許久才買了一張汽車票，還好有個座。車發動了，黎蘆長籲一口氣。

大巴車裡人多，又開了空調，讓人透不過氣來。黎蘆%e8%84%b1了外套，挽起袖子。

手腕上那隻鐲子，如此的晃眼。

霍香在身後追著她哭的畫麵，一直在她腦海中閃現，雖然她故意忽略，但隻要一閉上眼，就覺得心口疼。

上車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踩了她一腳，黎蘆暴跳如雷，“瞎了啊你！”

那人嚇得不敢道歉，擠到前頭去了。

“下車！我要下車！”黎蘆朝車上的售票員喊，語氣不太友好。

還沒上高速，大巴車便靠邊停下了。

“我買了終點站，你得給我退點票錢啊！”黎蘆找售票員。

“這都跑一半了，誰讓你自己要下的，沒得退。”女售票員嚷嚷回來。

“跑一半怎麼了，不是還有一半沒跑嗎！退一半！”

售票員翻翻白眼，從手中抽了兩張十塊的扔給了她。

黎蘆拖著行李箱和找回來的二十塊錢，站在路邊攔車。

※ 一起回

霍香覺得眼皮有千斤重。

朦朦朧朧，眼前的灰色的牆，帶紙花的窗，還有屋內櫃子的擺設，又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一個女人，在她跟前說些什麼，她也聽不太清，那個女人很溫柔地給她擦臉，擦手背，把放在她頭上的毛巾拿掉又換了一條涼涼的貼上，舒服極了。

她想將人看清楚一點，但身體卻動不了，她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思┆┆兔┆┆在┆┆線┆┆閱┆┆讀┆┆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夢裡也有一個女人，她一直跟她在一起生活，形影不離。

然而現在，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呢？霍香有點迷茫。

女人要起身，霍香看清了女人的臉。女人長得看似溫婉，細細一看，會發現她的眉骨較高，暗藏淩厲，尤其她那雙眼，霍香再熟悉不過了，瞪彆人時閃著寒星，看著自己時卻蘊藏了無限溫柔和寵愛。

霍香急了，生怕她走遠，她用力掙%e8%84%b1，要把那股無形的困住自己的繩索掙%e8%84%b1掉，女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霍香一蹬%e8%85%bf，%e8%85%bf踢到床邊的櫃子門，哐當一聲響。

走到門邊，正要出去打水的黎蘆扔了臉盆，跑過來，“霍香，霍香，你醒了！”

霍香睜開了眼，依然有點愣，口中已經快一步，委委屈屈地喊一聲，“阿姐。”

那模樣，黎蘆心都要化掉了，摸摸她的額頭，還好，燒已經退了。

霍香伸出手，坐起身來，抱住黎蘆的脖子。

“乖，沒事了，阿姐哪也沒去，不會丟下你的，啊。”

霍香沒說話。

黎蘆將她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你看，我在這裡。你好點沒有？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霍香搖搖頭，“我覺得我好像在夢裡。”

黎蘆%e4%ba%b2她的額頭，又%e4%ba%b2一下她的臉頰，“不是做夢。不睡了好不好，晚上要睡不著了。”

“我們現在在哪裡？”

“燒糊塗了，當然是在家裡啊。我怕你認床，在胖大海家睡不好，讓他把咱送回店裡來了。”

霍香醒來後，總有些愣愣的。讓她去洗澡就洗澡，讓吃飯就吃飯，一點也不像平時，受了點小委屈就特彆喜歡纏著人討便宜。黎蘆隻當她還在迷糊，隻是沒想到自己走後，她竟然會哭得暈過去，心疼得無以複加，恨不得對她千百般好。

她給小王醫生去了個電話，告訴他霍香已經退燒，人也醒了。

小王問她，“她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發病？”

黎蘆說沒有過。

小王說，“這麼看來，她的病情說不定在惡化，你要是要檢查的話，還是趁早的好。”

黎蘆嗯了一聲，“我心裡有數。”

年還是要回去過的。

黎蘆打算帶霍香一起回去。

至於家裡人接不接受她，黎蘆也不管了，反正她已經出櫃，也一直都堅持自己的性取向，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無論如何，她已經打算好了。

如果霍香這樣失憶一輩子，一輩子也找不到%e4%ba%b2人，她就養她一輩子，陪她一輩子。就算是霍香的家人找到了她，她也願意去跟她的家人爭取，讓自己來照顧她；

但如果有一天她能夠恢複記憶，要去過正常人的生活，那她也就放手，讓她去過正常的日子吧。

講私心，她真希望霍香永遠記不起來，她寧願不要霍香能懂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