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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三竿。

沒有讓人熄滅燭火,季黎將床幔放了下來,讓雨眠退了出去,這才全身一鬆緩緩入眠。

謝雲邵在昏暗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月色之下歸家,寧王府人口簡單,無論白日和黑夜多是寂靜安寧,他撐著傘踏著尚未來得及清理的積雪,步伐極快,七引跟在後麵,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回家總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他心情頗好地換了隻手執傘,去見了自家老爹之後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屋內燭光明亮,他一踏進屋子便覺暖氣撲麵而來,在外間的暖爐邊散了散周身的寒氣,褪了外麵罩著的厚重披風,輕手輕腳地繞過垂簾門,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眯著眼享受般地飲完,小步小步地走到簾幔全被放下了的大床前,木質的床沿微微有些發涼,他鑽進簾子裡,手肘撐著床沿,手托著下頜。

“哎呀,娘子,我吵醒你了嗎?”謝雲邵懊惱地低了低頭,扯了扯季黎身上的被褥。

季黎半睜著眼,見是謝雲邵,隻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又微微側了側身繼續睡了過去。

寧世子瞧著她又睡熟了的模樣,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他蹲在床邊咧著嘴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

他喜歡極了她,為什麼喜歡她呢?大抵是因為他太笨了,他左思右想,琢磨了許久也沒想出原由呢,就是喜歡她,喜歡看著她,喜歡粘著她,他的娘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外麵是冰天雪地,內間是暖燭柔光,他雙手搭在床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他想著這人世間最美好的日子約莫便是如此了。

寒冬的夜晚帶著刺骨的涼,皇城官署裡到了晚間大多沒人,督衛署裡雖還亮著燈盞,但那寒夜之中的點點幽光並不足以驅散寒意。

看守地牢的守衛灌著熱水烤著火驅寒,他們這些值夜班的,尤其是冬夜值班的,那真是受苦的很,不隻受寒受凍,還得時時刻刻關注這地牢裡的情況,一刻也鬆懈不得,要不然出了什麼事兒,他們這一顆腦袋可不夠掉。

地牢裡的犯人抓著唯一禦寒的棉被縮在潮濕的穀草之中,備受煎熬的入眠,紫菀靠在牆角,她手邊的棉被疊的整整齊齊絲毫未動,她雖身有內力不懼寒意,但是受了重傷,內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現在的她就像是個真正的柔弱的普通女子。

男牢和女牢是分開的,這邊也聽不見什麼鼾聲,四周很安靜,哪間牢房裡的人動了動她都能清晰地聽見穀草吱呀的聲音,人待在安靜的地方思緒便很容易發散,紫菀撩了撩散掉的長發,露出沾了血跡的臉,她目光無神地看著對麵的那間牢房,那裡麵沒有住人,裡麵立著木架掛著刀具長劍,那是用來審訊的地方……專門設在她的對麵,這可真是讓人惱火的很啊,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想著要她%e4%ba%b2眼看著其他人受刑的模樣呢。

她知道,她清楚,但是她的心裡依舊平靜的很,有什麼辦法呢?沒有什麼辦法,成王敗寇,理所應當。

他們立場不同,利益相關不同,若是大靖安插的間諜落到他們高昌手裡,照樣如同他們一般,沒有對錯,僅僅是因為他們各為其主,其主相對。

守衛一手提著燈盞,一手握著腰間的佩劍,他們每隔一刻鐘便會輪流進來巡查一番,以免發生什麼事情。

守衛在關押紫菀的牢門前來來去去走了好幾趟,他皺著眉看著僵坐在角落裡的紫菀,又移了移目光落在未曾動過的棉被上。

“難不成凍死了?”守衛連忙踢了踢牢門,這裡的犯人很是重要,要是被死了,那事兒可就大了!

紫菀聽見了守衛的低語,在他踢著牢門的時候轉了轉腦袋,平靜無波地看了他一眼又緩緩地將腦袋轉了回去。

守衛見她有了動作這才平了平心:“把棉被罩身上,大冷天的,想死啊?”

紫菀依舊一動不動,守衛低罵了幾聲,他手中並沒有這牢房的鑰匙,想進去也進不了,他認命地回到休息的地方拎了個加碳的爐子擺在了牢門口。

加了碳爐子,牢房裡的溫度升高了些許,紫菀動了動指尖,麵色呆滯,目光放空。

現在估摸著不是醜時便是寅時,再過個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了就該審他們了,最先審的應該不是她,若真是最先審她就犯不著給她安排這麼個‘好位置’了。

她僵硬著手從懷中將玉梳掏了出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散亂的長發,她的長發素來柔順,哪怕亂極梳上幾梳子便可柔順如初,今日卻不知怎麼回事,她來來去去梳了許久卻始終梳不散長發纏成的結。

紫菀慢慢地坐直了身體,小心地把長發捋到身前,摒棄其他思緒,一心一意地梳起頭發來。

這大晚上沒事兒做梳頭發,愣是把巡查的守衛嚇了一大跳,這長發披散再配著那張沾著血漬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為鬨鬼呢。

紫菀將長發梳順,摸摸索索地將她散落的發帶找了回來,綰好了頭發,她又在衣袖上找了塊乾淨的地兒擦了擦臉,整理好了儀容,她又縮回了角落裡,靠在牆壁上,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巡查的守衛從牢門口走過,她便將一早藏好的東西取了出來。

像他們這種人落在敵國的手裡,除了死路一條便再也找不到其他路可走,她進高昌訓練營見到首領的第一麵,那個人教她的第一課便是自殺,當落入敵人手中時,如何在敵國的牢獄之中自殺。

她被關進來的時候連衣服都換了一套,為了防止出現自殺這種事兒,這地方的牢房石壁都是特殊材質製成的,撞牆還沒撞死,發出的聲響便足夠吸引所有人。

紫菀看著手中的藥丸,突地想起離開高昌時首領對她說過的話,有時候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紫菀拉過身邊的棉被搭在身上,又過了一刻鐘了,巡查的守衛再一次從牢門口晃過,他見紫菀蓋上了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緩慢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紫菀窩在棉被中,一手拿著梳子一手將藥丸塞進了嘴裡。

明日的陽光她是見不著了,人生的最後一刻她回想了很多東西,最後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玉梳上,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如果有下輩子,她希望做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哪怕是個乞丐也是極好的。

“謝謝……”

謝謝什麼呢?謝謝有一個人在她無光幽冷的歲月裡給了她一份平寂卻不失溫暖的關懷,隻是從一開始便注定了有緣無分,剛剛開始便已結束。

寂寂的寒冬夜,冰冷的回環風,雪花簌簌聲響,帶著冬季特有的清冷孤寞。

所有人都沒有發覺紫菀的死亡,直到陸染衣來到督衛署地牢準備開始今日的審訊的事宜,才驚然發現早已沒了生氣的紫菀,她就縮在牆角,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棉被遮擋住了她的臉,她那瘦削的身子,來來去去十幾趟巡邏的守衛這才沒發現她的異常。

陸染衣使了人去向季黎稟告,季黎剛剛從理政殿出來便聽見了傳話,她直接去了督衛署地牢,冷冷地掃視了一邊跪在地上的守衛,沒有說什麼大步踏進了地牢內裡。

陸染衣穿著一身柔和的粉色衣裙,她就立在大開的門口沒有進去,隻是靜靜地等著季黎過來。

“姐姐,她死了。”陸染衣很平靜,除了初初見到屍體有一絲驚訝,她後來一直都表現的非常平靜,這種事情很容易便料到的,自殺而亡……這是必然。

紫菀這類間諜到底和落槡他們是不一樣,她選擇死守秘密,而落槡他們選擇生而苟且。

季黎立在木門外麵,裡麵查探的仵作已經收拾好出來。

“服毒自儘。”

季黎點了點頭,仵作拎著東西退了出去,季黎看向陸染衣:“今日沒你什麼事兒了,先回去吧。”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陸染衣樂得無事輕鬆,點了點頭,攏了攏衣裙走了出去。季黎默然地盯著內裡的紫菀良久,招了人來:“你去清河郡主府找薑希白,就說……紫菀死了,要不要來收屍隨他。”

“那……大人,他要是不來呢?”

“那就照規矩,亂葬崗。”季黎邊走邊丟下這句話。

“是。”

季黎沒再理會紫菀的事情,她本來也就沒想著真從紫菀嘴裡套出什麼來,紫菀的死她很平靜的接受了。

她出了地牢,也沒有回王府去,如今臨近年關,彙總的各部年內資料已經整理好了,無論如何她都得去看上幾眼。

陸染衣沒什麼事兒做,一個人在皇城官署裡轉了一圈兒,實在無聊沒什麼事兒,這才乘著馬車準備回子桑府。

還未出城門馬車便停了下來,她掀了掀車簾,風雪猛地灌進了馬車,她絲毫不介意,甚至又將車簾往上掀了掀,入目的便是一前一後的兩輛馬車。

上麵清河郡主府的標誌明顯,她放下簾子,懶懶地打了個嗬欠:“走吧,回去了。”

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緩緩出了皇城大門。

薑希白終究還是來了,無視督衛署內各人詫異的眼神被領著走進了地牢,他見到紫菀屍體的時候麵上沒有什麼表情,他比諸如陸染衣季黎等人更加平靜。

他抱著已經冰冷的人大步離開了督衛署,季黎早早便打了招呼,薑希白帶人離開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他把紫菀放置在馬車上,他就坐在她旁邊,輕輕搖動的馬車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車轍。

“公子,咱們往哪兒去?”駕車的下人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這帶這個死人總不能往郡主府去吧?依著郡主的性子還不得鬨翻了天?

“回府。”薑希白將馬車中的貂皮毯子輕輕地蓋在紫菀身上,對著外麵淡淡地吩咐道。

駕車的下人愣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搖了搖手中的繩子,馬車朝著郡主府的方向繼續前行。

馬車在清河郡主府的大門口停下,薑希白抱著人進了門帶回了自己的院子,招來了婢女,指了指床上之人:“好好與她梳洗一番。”

婢女們原以為是個昏迷的姑娘,哪想到是個死人,她們驚懼地望向薑希白,薑希白淡淡地看著她們又重複了一遍,婢女們壓抑著心中的驚怕,顫唞著手將床上的人扶了起來。

薑希白出了房門,立在屋簷下看著地麵上掃至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