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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渡佛 瓜子和茶 4448 字 2個月前

李繼心照不宣笑笑,速速翻找去也。

如煙似霧的細雨籠著翠竹蒼柏,般若寺愈發顯得安詳恬靜,渺渺若世外仙境。

蘇寶珠揚起頭,任由蒙蒙雨絲落在頭上臉上,涼沁沁的,驅散了心裡的燥動不安。

沒想到在這裡能碰到李繼,他不會無緣無故來般若寺,是不是說,那位佛子殿下在這裡?

她向路過的僧人探詢。

僧人搖頭說不知——並非他有意欺瞞香客,實在是住持吩咐過,不得打擾殿下的清修,若外人相問,一律不答。

又撲了個空,蘇寶珠低低頷首歎息一聲,眉眼間幾多落寞。長長的睫毛沾濕了雨水,垂眸間水珠滾落,緩緩劃過粉頰,落在脖頸間一縷濕發,又蜿蜿蜒蜒的,沒入%e8%83%b8`前的墨色琉璃珠。

回廊那頭,鬱鬱蔥蔥的竹林後,是飛快轉動念珠的佛子殿下。

奇怪,每當他心緒不寧,她都會出現在附近,難道竟有感應不成?

深吸口氣,緣覺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壓下去,隻盯著她%e8%83%b8`前的佛珠,一眼認出來,正是他丟的那顆。

去,去呀,去要回來,然後斬斷這段過往,四念處、八正道、戒定慧、六度萬行,煩惱化作菩提!

手撥開障葉,腳邁過叢莽,就要與她相見……

“寶珠妹妹!”

一切戛然而止。

王鐸氣喘籲籲跑近,急急把手中的傘遮在蘇寶珠頭上,“你家來人了,快回去吧。”

“誰來了?”蘇寶珠訝然,算算日子,給父%e4%ba%b2的信也剛到幾天,就算即刻啟程,護院也到不了長安。

王鐸掏出乾淨的帕子遞給她,“來的人不少,有你的奶娘南媽媽,丫鬟如意,還有十來個看著很厲害的遊俠兒。”

蘇寶珠驚愕不已,南媽媽原是太後宮裡的女官,當今登基後就離開皇宮,此後再不踏入長安一步。父%e4%ba%b2居然把她送到長安,家裡一定是出了大事!

她止不住地發抖。

“妹妹!”王鐸扶住她,沉聲道,“莫慌,沉住氣,不管家裡發生了什麼,等下回相府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開開心心的,切不可讓人看出端倪。”

“嗯。”蘇寶珠胡亂擦擦臉,扶著王鐸的胳膊往外走。

她步子有點踉蹌,青石板地又濕又滑,王鐸不得不用力撐住她,才讓她免於摔倒的危險。

細雨仍舊冷淡地紛飛著,竹葉搖搖晃晃,後麵已是空無一人。

第11章

蘇寶珠趕回相府時,雨已經住了,老遠就看到大門口停了一長串的馬車,有幾輛已經打開雨布準備卸貨。

跟車的人與她打招呼,透著發自內心的尊重和熟絡。

蘇寶珠跳下馬車,張伯好啊,李叔怎麼瘦了?王哥成%e4%ba%b2啦……和老家院們說笑一陣,又讓車夫招財去碧琉樓包場子,晚上好好給大家夥接風洗塵。

一一交代清楚方提裙進門。

王鐸低聲道:“碧琉樓一桌價格不菲,包場更是要翻一番,有必要去那麼貴的酒樓嗎?找個尋常的館子足矣。”

蘇寶珠道:“風裡來雨裡去,他們很不容易。多花幾個錢沒什麼,重要的是讓乾活的人知道,他們的辛苦,主家都看在心裡頭。”

王鐸摸摸鼻子,笑笑不說話了。

花廳很熱鬨,崔老夫人高坐上首,盧氏陪坐一旁,劉氏站在八仙桌前,把蘇家帶來的禮品一樣一樣拿給老夫人瞧。

蘇寶珠一進門就看到角落裡靜靜站立的南媽媽。

“媽媽!”她撲過去一下抱住南媽媽,說話隱隱帶著鼻音。

南媽媽四十多歲,眉眼透著溫和從容,她輕輕撫著蘇寶珠的臉頰,“姑娘臉色紅潤,瞧著圓潤了幾分,相府把姑娘照顧得很好。”

她拍拍蘇寶珠的肩,示意先給老夫人見禮。

蘇寶珠吸吸鼻子,十分聽話地與相府的人問好。

看來這人在寶珠心裡很有分量!劉氏不由打量南媽媽一眼,笑%e5%90%9f%e5%90%9f拉過她坐在自己身旁,“聽口音,你也是長安人?”

“在長安出生長大,後來去的姚州。”南媽媽笑道,“許多年沒回來,長安都變得不認識了。”

劉氏爽利道:“好說,今天歇息一晚,明天叫人帶你好好逛逛,長安還有%e4%ba%b2戚沒有,正好一起去,坐相府的馬車,也有麵子不是。”

對麵的盧氏直皺眉,不過一個商戶家的下人,在外麵還想打相府的招牌?

抬眼一瞧,桌上的金銀珠寶閃得她眼疼,隨即想起王懷德的提醒,忍了忍,到底沒開口。

南媽媽早把她的變化儘收眼底,微微一笑:“不麻煩相府了,我們姑娘會在長安常駐,不好一直叨擾相府,老爺特地吩咐買宅子置辦家當,要忙的事情很多。”

空氣瞬間靜了下來。

“府裡地方足夠大,為什麼要出去住?”王鐸最先沉不住氣,看著南媽媽欲言又止,“你剛來,不清楚情況,蘇老爺那裡我去信解釋,總之寶珠妹妹不能搬走。”

崔老夫人、劉氏同樣一陣挽留,連盧氏也罕見地讓她們繼續住在相府。

南媽媽含糊應付幾句,隻說要和蘇老爺再商量。

-

回到住處,南媽媽屏退所有相府下人,命吉祥如意都去門口守著,屋裡隻留她與蘇寶珠二人。

蘇寶珠緊張得手心都攥出了汗。

“周勇聯手吳王,意欲侵吞蘇家的鹽井,老爺有些吃不消了。”南媽媽低聲道,“以防萬一,把蘇家的人手和家產全送到長安,這是第一批,後麵還有,都交給姑娘收著。”

蘇寶珠低低驚呼一聲,“周勇他怎麼敢!”

周勇是劍南道節度使,和藩王勾結在一起,不怕皇上猜忌他們?

南媽媽冷冷道:“財帛動人心,他們有什麼不敢的?天寶年間那場大亂子後,長安對各地的控製越來越弱,皇上就是猜忌,也不會輕易動他們。”

蘇寶珠沉默一陣兒,“我能做什麼?”

“姑娘什麼也不用做,你隻要平安康健,老爺就後顧無憂。”頓了頓,南媽媽又說,“如果能在長安找個如意郎君就更好了。”

姚州風雲變幻,以前有意求娶蘇寶珠的人家都在觀望,蘇老爺也怕自己一旦失勢,姚州的人家護不住女兒,就想把女兒嫁到長安——到底天子腳下,總不至於任由一個周勇胡來。

南媽媽來此,除了不放心她,還有給她相看人家的打算。

蘇寶珠想的卻更多,父%e4%ba%b2待她如珠似寶,從小到大一點兒委屈都沒讓她受過,如今父%e4%ba%b2遇到難處,她豈能坐視不理?

沒有父%e4%ba%b2在,拿再多的錢又有什麼意思!

她的視線落在門後懸著的淡青色油紙傘上,那是王鐸的傘,回來時落在她的馬車裡,大概下人們以為是她的東西,一並收了進來。

不期然的,她眼前浮現出王鐸淋濕的半邊身子。

傘全遮在她這邊。

夜深了,蘇寶珠張著兩隻明潔的眼睛盯著承塵出神,手指摩挲著那顆佛珠,一夜未眠。

幾天後,蘇寶珠借口給南媽媽置辦東西,一行人來到碧琉樓。

“還是要早些搬出去,這樣見麵太不方麵了。”蘇寶珠催進寶,“宅子找好了沒有?”

進寶笑道:“沒想到家裡來了這麼多人,原來看的宅子就小了,姑娘再等我幾日。”

他說起安陽公主,與那名伶苟且之事雖不說十成十作準,也有七八分的把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蘇寶珠就想把這事透露給安陽公主的未婚夫。

“不急,”南媽媽慢慢道,“做事要謀定而後動,進寶,你再安排人去查,安陽公主在的那天,都有誰去了戲樓,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走的,坐的位置在哪裡,有沒有和安陽說過話。”

蘇寶珠低頭琢磨了會兒,猛地一拍手,“我懂了,她招搖過市去戲樓,張家肯定知道,之所以不聞不問,要麼不在意那名伶,要不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

南媽媽微微點頭:“張相爺古板端正,不會不在意,隻有一個可能。”

“隻是為了聽戲?”蘇寶珠失笑,“我有點小題大做了。”

南媽媽笑道:“彆著急下定論,等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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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初夏,綠肥紅瘦,窗外刮進來的風已經帶了些熱意。

桌上攤著一堆寫得密密麻麻的單子,蘇寶珠看著南媽媽勾勾畫畫,最後在一個人的名字上麵重重畫了個圈。

“就是他。”南媽媽抬起頭,捶捶發酸的肩膀,“把這些紙都燒了,注意避著人——等新宅子拾掇利索了咱們就走,在彆人家到底不方便。”

吉祥頗有眼色地給她捏肩揉背,好奇得不得了:“這個人是誰啊?”

蘇寶珠拿起紙一看,驚得差點失手打碎杯子,“竟是他!”

南媽媽抽出她手中的紙,一點點撕碎,“茲事體大,蘇家不可出頭,我去請宮裡的舊識幫忙。”

“我倒認識一個,太監李繼,此人也與安陽不對付,媽媽就不要出馬啦。”蘇寶珠抱著她的胳膊撒嬌,“你是我的底牌,可不能輕易露出來。”

從她記事開始,南媽媽極少提起宮裡的事,也從不與舊識聯係,她不知道緣由,卻不願因自己的事,一而再再而三讓南媽媽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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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沉浮,很快到了五月中旬,在這個暑氣漸重的季節,一出鬨劇將長安炸開了鍋。

安陽公主與高麗質子私通,被張大公子捉奸在床,安陽公主惱羞成怒,連抽張大公子數十鞭,把一個翩翩公子抽成了血葫蘆。

張家何曾受過此般羞辱,張老夫人摟著孫子哭天搶地,把張老相爺罵得狗血淋頭,三朝元老,功勳赫赫,硬被皇上塞了個狂妄自大心狠手辣不知廉恥的公主,你丟不丟人?窩不窩心?

老相爺摘下官帽%e8%84%b1去官服,跪在禦前泣聲淚下,寧願辭官不做也要退掉這門%e4%ba%b2事。

皇上沒辦法隻能準了,恨安陽不爭氣,禁足抄佛經,無令不可踏出宮門一步。

消息傳出來,各家各戶不敢明著笑,私底下沒有不拍手稱快的。

“安陽得罪的人太多了,大家敢怒不敢言,心裡都盼著她倒黴呢!”王萍喜滋滋磕著瓜子喝著茶水,滿臉的幸災樂禍,“你說是不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要不怎麼那麼巧,偏讓張公子發現了。”

“就是說呢……”蘇寶珠端起茶杯,掩住%e5%94%87邊的笑意。

所謂的“巧”,不過是有人刻意為之罷了。

那名伶原是個天閹,模樣俊俏,與許多喜好南風之人都是朋友,其中就有高麗質子。而安陽公主又是名伶的戲迷,一來二去的,就和高麗質子看對了眼。

蘇寶珠不得不感慨一聲:真亂!

這些都是李繼查出來的,也是他暗中安排張公子撞破這一切,的確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能人。

又聽王萍道:“皇上還是偏心自己女兒的,打都沒舍得打一下,等風波平息了,肯定會給她再找一門好%e4%ba%b2事——就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