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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去看李皎,天子是李皎的兄長啊。

李皎若有所思,然後道:“兄長已經開戰……那我自要配合他了。我們繼續去陰北,找到赫連平。兩家夾擊,才能拿下赫連喬。夏國的皇帝,該真正換血了。”

她喃喃自語:“赫連喬登帝,誰同意了呢?”

此時再最後一程路,就能進入陰北。這裡已經少人,李皎要等一批軍隊來彙合,才好進入陰北之地。她望向天邊,心中祈禱:“夫君、呦呦,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

陰北穀地的殺戮,已入白熱化之狀。

穀地北邊叢林中,其餘扈從皆被殺,隻一個扈從帶著鬱鹿穿梭在林木中,往林外飛奔。身後一隻寒箭刺破鎧甲,扈從口中吐血,膝蓋軟下,跌倒在地。他懷裡摟著的小孩兒,被向前甩出了幾丈。鬱鹿驚恐爬起,在雪地中爬向他:“叔叔!”

扈從嘶聲:“彆回頭!快逃……呦呦,快逃!”

鬱鹿眼中含淚,大腦空白。他看到後方已經出現了黑衣影子,心中一陣恐懼。就是這些人突然冒出來,身邊的叔叔才一個個倒下了。死亡是什麼,一歲的他不懂,五歲的他也未必多清楚。而他%e4%ba%b2眼看到一個個人再沒站起來——

“快走——!”

鬱鹿一扭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他胳膊%e8%85%bf短,在雪地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通紅。

身後大批人馬奔來,看到隻剩下一個小孩兒,心中輕鬆。他們不屑道:“一個小孩子……”懶洋洋地搭上弓箭。

箭射出。

腳下被石頭絆住,鬱鹿跌倒在地,膝蓋摔痛。他半天爬不起來,他躲過了那支箭,但敵人已經離他越來越近。鬱鹿小郎君飛快轉身,他手撐在雪地上,寒冷刺骨,他瑟瑟往後退。前方敵人抬起劍,寒光照入他眼中。鬱鹿瞪大眼——

下一刻,一道寒風從身後飛起。

他被勁風甩向半空,前方原本該刺向他眉心的劍鋒,與一把刀淩空對上。那刀向前劈開三丈,敵人手中劍哐哐寸斷。敵人手掌被震,哇地吐口血向後方倒去。而這刀旋轉一圈再向前,刀勢引起的風,讓追趕的一路敵軍窒息!

淩空的鬱鹿落入一個溫暖懷抱。

熟悉的氣息!

他噙著淚花,怔怔仰頭,看鬱明頂天立地。青年一手抱他,一手持刀。青年凜冽昂然之勢,讓小郎君撲著抱住他脖頸,哇哇大哭出聲:“阿父阿父!你終於來了!”

鬱明沒說話。

他顧不上說話。

其形之險,他心知肚明。

雪簌簌灑落,林木空寂,萬籟息聲。大軍壓來,虎視眈眈。鬱明抱緊自己的幼子,握刀的手隱隱發抖,再度用力。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到完結的時候,都有一種疲累和興奮共存亡的心情!

☆、第146章

飛雪連天,白鴻蓋地。一眾青年扈從於穀地中和敵方展開追逐大戰。茫茫雪海中, 黑色戰鎧緊迫相逼, 手中槍刀悍勇無畏。扈從們鬥得艱辛,穀地呈四麵包圍的地形, 此地形讓他們受製良多;找回鬱鹿的那片樹林, 是這裡唯一稱得上隱蔽的一塊地段, 扈從們便集中於此。

連戰一個多時辰, 到這時候, 帶領敵方這批軍隊的李將軍已經看出,鬱明他們和赫連平分了路。鬱明這邊有一人假扮赫連平, 混淆他們視線;且鬱明的“望山明”特征明顯,且鬱明這邊人多勢眾。李將軍理所應當地以為赫連平和鬱明在一起,眾扈從在保護赫連平。這時候他知道自己錯了——那批朝著東邊突圍的小股人, 才是赫連平的隊伍。

但是大部分人被牽引到了林中,一時想要撤退, 也沒那麼容易。

李將軍凝起眸子, 細思一瞬後釋然:無妨, 反正陛下的命令, 是也要殺鬱明的。

鬱明這個變化因素消失了, 赫連平那邊就翻不了盤了。

如今李將軍心中有奇怪的感覺, 這種操縱旁人生死的感覺、高高在上俯視下方螻蟻掙紮的心情,實在太過暢意。這種穩操勝券的感覺,讓他變得不再那麼上心。他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赫連平能逃出去, 鬱明能活下來。

李將軍下令:“所有人都下去!去攔住他們!”

讓他們意外的,是這場突擊戰,打成了持久戰。從白天到入夜,很長時間,赫連平那裡沒有突圍出去,他們也沒有殺了鬱明等人。且比起赫連平這邊,鬱明那邊傷亡的人更加慘重。李將軍麵上隱怒,他努力壓下心頭的火,下令更多的士兵去進入樹林。

他們八成的軍隊都進了林子,隻有二成的人留給了赫連平。赫連平那方,夏國皇子一直在看情況。敵軍這麼明顯的人數變動,讓赫連平心思一動,一下子便猜到他們是在鬱明那裡吃了鐵板。赫連平很吃驚: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們都沒有發現我不在鬱郎那裡?

但他很快想到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鬱明那裡,也是敵方的目標。

赫連平心一沉,猜到了鬱明那裡的壓力不比自己低。然情勢危急,已經無暇他顧。雪下了一天一夜,隨著夜濃,穀中氣候變得更冷。敵方可點火照明,赫連平這邊不敢。廝殺衝陣,也許是逃出去的唯一機會。回頭看著地上茫茫白雪,赫連平低聲吩咐手下人:“天黑了,到我下令的時候,所有人一起往外衝。不必管我了。”

扈從吃驚:“殿下!”

赫連平心生悲涼之意,走到此地,鬱明他們去牽製敵人,然敵人與己方的數十倍差距,豈能那般容易追趕?留在他身邊的扈從隻有十來個人,十來個人都圍著他,目標太大。敵人有火,他們的希望太小了。反而分開逃,也許有一線生機。

這個時候,他隻能在心中祈禱鬱明那裡無事,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野間深夜,精疲力儘間,他們聽到寒夜中鷂子悲鳴。他們抬目去看,見鷂子拍翅,穿行如電,低壓著雲層飛過。悲鳴嗚咽聲陣陣,赫連平抬頭看了良久。想那鷂子淒鳴,寒冷孤夜,倒真稱景。

赫連平靜靜看著滿天鵝毛雪花,怔然道:“各自逃生吧,不必回頭。”

鷂子在雲端飛過,下方火光叢密,鼓聲如擂。鷂子驚鳴,拍打翅膀,繞過叢林高樹,向遠處的雲翳群飛去。鷂子聲清,在眾人的耳膜邊擦過。叢林中打鬥的雙方,卻誰也無暇他顧。

白雪映麵,天地闃寂。

他們的人不斷地減少,不斷地退路走。這漫漫長林,卻像是看不到儘頭,好似畢生也走不出去一般。

鬱鹿緊緊地摟著他父%e4%ba%b2的脖頸,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緊密、如此依戀地由鬱明抱著他。不掙紮,不好奇,不無趣。他們縱行穿梭,來回反殺敵人間,鬱鹿聽到青年急促的心跳聲。他聽不到父%e4%ba%b2呼吸淩亂,但父%e4%ba%b2的心跳,是他第一次聽到的這麼劇烈。

這種激烈,讓鬱鹿心生恐懼。

從白天到晚上,鬱鹿一直處於驚恐中。他平時再調皮搗蛋,也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兒。他所經曆的,不過是阿母太嚴厲,阿父太瀟灑。他心心念念的,不過是今天不想去讀書,明天想從阿母眼皮下溜走出去玩。他統共才五歲大,他卻在一晚間,看到了這麼多的死人。

周圍的叔叔們一個個掉隊,一個個再也沒有跟上來。鬱鹿擁有他母%e4%ba%b2那般敏[gǎn]的心靈,近乎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能清楚記得每個叔叔的臉,每個叔叔倒在雪地上,身體被那些刀劍刺穿,鮮血肆流。

對麵的人數好多,好像一直沒有結束一樣。

而鬱明就帶著他,邊逃,邊反殺。這片林子是穀地中唯一能勉強掩藏行跡的地方,鬱明這些扈從方逃出了林子,又重新退了回來。四麵環山,四麵山上皆向下衝來兵馬,一片平原上,他們根本沒有反抗之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敵軍死了一批,又來了一批。敵軍人數太多,他們的將領也不在乎,直接用這些人命,來換他們的命。扈從們謹記他們要爭取多殺敵人,自己這邊的敵人越多,赫連平那邊才有更大可能逃出去。

一夜之間,兩地廝殺。

鬱鹿難得的乖巧,他緊抱著鬱明脖頸,手指碰到青年後頸上大動的筋脈。青筋跳躍,每一動作,都牽製著生死。鬱鹿知道父%e4%ba%b2習武出身,知道父%e4%ba%b2的大刀“望山明”很厲害。然鬱鹿總想著,再厲害,能有多厲害呢?回到家,你不還得聽我母%e4%ba%b2的話嗎?

習武有什麼用?

身懷名刀有什麼用?

他睜大自己澄澈懵懂的眼睛,趴在青年肩頭,去看青年的側臉。多少次近距離的廝殺,敵人的刀劍幾乎與他們擦過。幾寸的距離,青年身手淩厲迅疾,那把長刀在他手中,每出手一次,必收割一片人。

鬱鹿想,這就是習武的作用了吧。

身有絕世武學,在彆人想殺你的時候,你有反抗的機會;

身有傳世名刀,當這把刀出時,刀尖向上,你可以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而鬱鹿就是被鬱明這般保護著的。從他三歲起,鬱明幾乎不怎麼抱他了。李皎說,男孩兒三歲後受父%e4%ba%b2影響多,該多跟著父%e4%ba%b2學習。鬱鹿跟著鬱明玩瘋了,因鬱明根本不在乎幼子如何瘋玩。李皎很氣惱,重新將鬱鹿拽了回來自己教導。鬱明也無所謂。

鬱明在教兒子像個男子漢一樣,他不喜陰謀詭計算來算去,他不會對鬱鹿說教;但他的言行,都在告訴鬱鹿,一個男子漢,應該是什麼樣的。

起碼,是不會討抱的。

而鬱明再次抱起幼子,是在今夜!

敵人的追趕迫在眼睫,鬱鹿心中茫然。他不知自己和父%e4%ba%b2能不能走出去,他卻已經感覺到父%e4%ba%b2的體力在快速消耗。哪怕武功高手,在車輪戰後,在長久得不到休息時,也要撐不住。

鬱明的手臂顫唞,窩在他懷中的鬱鹿立刻感覺到。小朋友張皇抬頭,著急看向鬱明。

一敵人從前方飛來,一敵人從後撲抱。長刀在周身劃過一圈,再有人從側方來,鬱明一腳將人踹上半空。刀鋒卷起的雪浪,將人再次推開去。身邊有其他扈從得空上前,替鬱明擋了再次的攻擊。鬱明退後,稍作喘熄。

麵前林子倒了一地屍體,被雪輕飄飄覆上。眾人喘著氣、扶著樹,隻覺精神高度緊張,再聽戰鼓聲,不覺心中凸跳。鬱明眼觀八方,隻覺再一路兵馬趕來。

他心中算著人數,暗暗沉下。鬱明沉聲:“走!”

晚於鬱明兩個呼吸,其他扈從也先後聽到了腳步聲。他們心中驚駭,沒料到敵人追的這麼快。眾人飛身上樹,無奈冬日樹枯,無綢葉掩藏。他們在樹上跳躍,轉移,爭時奪刻,希望逃得離敵人再快些。

縱樹向上時,鬱明身子一頓,手臂再抖了下。鬱鹿差點從他懷中滑下去,幸鬱鹿機靈,抱緊他的脖頸。而鬱明緩了一下,才繼續抱緊幼子。

風如刀刮在麵上,鬱鹿聲音怯而抖:“阿父,你是不是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