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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裡含著一汪淚,想要去看鬱明的手臂,無奈卻看不到。

鬱鹿知道,他父%e4%ba%b2是習的左手刀,父%e4%ba%b2早年右手受過重傷,之後就不怎麼用了。從小到大,李皎耳提麵命,教育過鬱鹿無數次。李皎天天跟鬱鹿耳邊念,要他不許碰鬱明的右手,要他不能讓鬱明用右手抱他。鬱鹿跟著母%e4%ba%b2,給父%e4%ba%b2的右手上過藥;他也見過醫工給父%e4%ba%b2的右手開藥,叮囑諸多細節。

長年累月的念叨,李皎培養出了鬱鹿本能的習慣。

鬱明左手用刀,“望山明”就拿在他手中;他右手抱著鬱鹿,時間短些尚無礙,時間長了,他的右手腕就開始酸痛,開始變得吃力。李皎是個做事非常認真的人,這些年,有她悉心照顧,鬱明的右手已經不怎麼痛了,平時也和常人無恙。但筋脈斷過一次後,再生出來的,終歸不如先時。

一陣陣熟悉的刺痛感從手腕間傳來。那刺痛感,最開始時如針紮,鬱明尚能忍受。這種細弱的痛,是身體在提醒他消耗過度,他應該給右手休息的時間。可是鬱明怎麼可能讓右手休息?他右手,抱的是自己的幼子。

他隻有這麼一個兒子。

哪怕平時和鬱鹿鬥嘴,平時打罵鬱鹿。也會生氣鬱鹿太搗蛋,也會傷心鬱鹿不知感恩。可這到底是他唯一的血脈——他縱是手斷了,手徹底廢了,他也不能鬆手。

從白天到深夜,右手腕的刺痛感加重。此時,已經像有雷安置於手腕中,每次雷劈,手腕都通紅酸楚。他的手臂漸開始不那麼安穩,漸開始發抖。強烈的痛感時時伴隨,鬱明終是一個趔趄,差點摔了鬱鹿。

鬱鹿顫聲詢問,鬱明怔了一下。

他沒料到自己的右手已經痛到了這個地步。他心中沉下,歎口氣。

鬱明淡聲:“抱緊我,摔了彆怪我沒提醒。”

樹枝叉上埋著的一叢雪落下,砸在青年父子身上。鬱鹿一個哆嗦,雪鑽入他脖頸間,凍得他小身子顫唞。鬱明瞥他一眼,鬱鹿多麼敏[gǎn],立刻故作無事,不肯表現自己的冷。鬱鹿小朋友試探著說:“阿父,不然你背我吧……你不要再用手了。”

鬱明搖頭。

不能背。

箭支如雨,在林間緊追。他顧得上身前,顧不上身後。縱是眼觀八方,到底身前比身後更為反應快。鬱鹿太小了,他不是大人,他反應不會很快。敵人的箭若是從後射來,鬱鹿躲不開的可能性太大。小孩子到底不能和大人比,哪裡都不一樣。

鬱明微微笑了一下。

鬱鹿控訴地噙著淚:“你笑什麼?你還笑!”

鬱明收了笑容,他就是隨時保持這種昂揚向上的精神,才能撐到現在。鬱明深吸口氣:“呦呦,彆說話了,彆乾擾我。”

鬱鹿立刻閉了嘴,不再跟鬱明說話。然他一顆心,始終不敢放下。

情況沒有得到好轉,隻變得更糟。他們打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時候,身邊跟鬱明一同出來的扈從,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最後一個扈從被林子外飛來的箭射中,那箭鋒寒,鬱明飛身躲開。他無法救人,到箭連續射來,鬱明認出,這是弓.弩.箭支,比一般的弓箭更為勢強。

夜裡死了一批,天亮時,新來的一波敵軍浩浩蕩蕩,包圍了林子。

林中隻剩下鬱明一人,而李將軍得到的追殺令不變。

一夜戰鬥,鬱明躲過敵人,靠在一棵樹前歇息。這夜突圍,赫連平一方人已經逃了出去,李將軍派人追殺;林子這裡的戰爭始終沒有拿下,李將軍一怒之下,再派了一百人入林。

鬱明不知赫連平有沒有逃出去,他已經沒心思去想那個了。

最後一次寒箭逼迫,最後一個扈從死在他麵前,鬱明隻來得及逃出去。即便這樣,他的肩膀也被箭支擦過。此時坐在樹下,肩膀處的襖衣破了洞,烏黑血液流下。鬱明倒在地上,扔下刀柄,左手飛快地捏上右手腕,點了幾個%e7%a9%b4道。

鬱鹿小朋友從青年懷裡%e8%84%b1落,掉在雪地上。他伏趴在阿父肩頭,扒開衣料,去看鬱明肩上的傷。鬱鹿用手輕輕摸了下,雪光清寒,他望著自己指尖發黑的血液,喃喃:“為什麼……顏色不一樣?”

鬱明看向幼子手指間的血跡。

肩膀隻是擦傷,他並不在意。而看到這血的顏色,他才臉色一變。鬱明強撐著起身,摸向自己的刀。他推開茫然不解的鬱鹿,扯開衣袍露出肩,一刀劈蓋上去。硬生生剜了塊肉,青年麵不改色,那血肉被刀削掉,落在雪上。忽冷忽熱,鬱明渾身冒汗地向後靠。過了一會兒,血肉模糊的肩膀處,流出的血才慢慢紅了。

鬱鹿慘叫:“阿父!”

他本能想去抱鬱明的肩,可那裡血跡斑駁的模樣嚇著了他。他睜大眼睛,手足無措,覺自己稍微一碰,阿父都會痛死。

鬱鹿含著淚,捂臉小聲啜泣:“怎麼辦……阿父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敵人一直在追他們,很快會再次追來。鬱明隻能草草休息,百來人對上他一個人,先前可能有一擊之力;而今在頻頻受傷後,鬱明力不從心。鬱鹿眨著淚眼,看到鬱明的右手腕已經紅了一大片。哪怕拿捏按摩%e7%a9%b4道,效果也完全看不出來。

他在心裡尖叫:再這樣就毀了!再這樣就廢了!

鬱明喘著氣,吃力地穿好衣服。幼子在旁邊無助哭泣,他雙?%e5%94%87發抖、麵色煞白,根本沒力氣安慰。鬱明心想:這有什麼可哭的?呦呦當真一貫嬌氣矯情,芝麻大點的事,都能傷心一陣。

鬱明心中埋汰幼子一番,口上隻淡淡道:“彆發出聲。我一定會讓你活著出去的。”

鬱鹿抬起婆娑淚眼:“可是你……”

鬱明平靜道:“老子就是死了,也保你平安。”

他撐刀站起,抬頭去看直聳入雲的樹林。鬱鹿個頭隻到青年膝蓋,小朋友怔忡地仰著頭,看他父%e4%ba%b2如此高大,自己卻像是他的拖累一般。鬱鹿心中前所未有的沮喪,他也想幫鬱明,可是他做不到。

鬱明忽地俯身,抱起了鬱鹿。

他抱著鬱鹿飛身上樹,幾丈幾丈地向高處縱。寒風逆麵,風雪交加。鬱明在高樹間穿行,幾刻後,尋到了一個安妥的位置。他將鬱鹿放上樹枝上坐好,讓小孩兒抱緊樹乾。小孩兒坐在樹高處,高處不勝寒,他瑟瑟發抖。鬱明安置好他,向樹下跳去。鬱鹿抱緊樹乾發著抖,他坐在風裡,被凍得麵色發青。然鬱鹿心中也有一股執拗勁,鬱明沒有喊他,他就一聲不吭。

鬱明再次飛上樹,輕飄飄踩在樹枝上蹲下。雪還在飄落,而他將幾件大人沾著血的棉襖,披在了鬱鹿身上。鬱鹿認出了這幾件衣袍,有戰鎧軍甲,有他們扈從穿的保暖衣物。鬱明該是下樹去扒乾了幾個人,匆匆來把衣服丟給兒子保暖。

血意濃鬱的衣服披在身上,小臉也被罩住。鬱鹿努力從衣服下伸出腦袋,他被濃重的血味嗆得惡心想吐,然從衣服下鑽出小腦瓜,卻看到鬱明蹲在麵前樹枝上看他,臉上露出濃鬱笑意。

鬱明的笑容非常的英俊灑%e8%84%b1。哪怕他臉上沾著血,衣服破了,長發亂了,當他笑起來時,也十分好看。

鬱明問:“暖和嗎?”

鬱鹿點頭。

鬱明伸手,摸一把幼子冰涼的頰麵。他輕聲:“那你好好躲著,我下去,把他們都殺光了,再回來找你。”

鬱鹿一下子急了,拽住鬱明不肯放他走:“你怎麼可能都殺光?那麼多的人,他們那麼厲害!阿父你彆走,我害怕……你跟我一起躲在這裡好不好?”

鬱明笑著搖了搖頭,拍拍鬱鹿的腦袋。他要是人不見了,敵人開始地毯式搜找,最後兩人都要被找出來。但鬱鹿沒關係,鬱鹿隻是一個小孩子……容鬱明想想辦法,那些人的注意力隻要不在鬱鹿身上,他就能想辦法把鬱鹿從這裡摘出去。

鬱明小聲吩咐:“不要跳下去,不要說話,不要發聲。你要忍著,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能暴露自己。等我回來接你。我不回來,誰的話也不要信。呦呦……”他望著幼子,輕聲,“機靈些。”

鬱呦呦:“我不要!”╩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心中慌亂,他預見到了阿父要做什麼。阿父要去把所有人引開,要去殺了所有人。可是之前鬱明做得到,現在受傷這麼重,怎麼做得到?

鬱明淡聲:“你不聽話,我就永遠不原諒你。”

“如果我一直不回來……等沒有人再過來了,你再想辦法下來。”

“然後……就去……找你阿母。”

他笑了一下,溫柔地看著幼子:“我也不知道你該怎麼找你阿母……我已經管不到那時候啦。”

鬱鹿眼睛裡含著淚水看他,鬱鹿眼中光芒幾變。如琉璃般,他的眼睛裡情緒在變化,從激動,痛苦,到茫然,到心死。鬱鹿低頭,看自己抓著的父%e4%ba%b2衣袍,鬱鹿的手一點點鬆開。他望著鬱明,眼中淚水更多,卻點了點頭。

鬱明低了頭:“呦呦……各自生安,莫要戀我。”

話落,青年縱身,向下跳去。青年心想,鬱鹿果然有皎皎的遺傳,大難當頭,拿得起,放得下。他一路向下,耳邊風聲赫赫,卻一聲沒聽到小孩子的哭泣聲。他心中有自豪感,想若是彆家這麼大的小孩兒,此時已經嚇傻了,根本不會容他這麼交流。

青年腳踩上了蓬鬆雪地,他強大的五感,讓他已經聽到了敵軍前行的聲音。

青年仰頭,看一眼看不到儘頭的高樹枝。迷霧擋著,陰雲密布,雪滲入眼。鬱明心中湧上悵然之意,他快速屏蔽掉腦中過多的牽掛。鬱鹿的哭聲,慘死的同袍,還有遠在統萬的李皎……大難當頭,他哪裡管得著那麼遠呢。

鬱明提起長刀,在敵人逼近時,再次向林子深處躍去。他冷靜地想,必須把這些人全都殺了。四麵靠山,隻要敵人占據高處,他是逃不出去了;然而沒關係,隻要把這批進來的人殺了,就沒人知道鬱鹿的存在。

起碼鬱鹿就能活下去了。

他就不會辜負李皎——李皎將呦呦交到他手中,他是一定要護好的。

風聲雪聲包裹,林子變得格外幽深。再一聲鷂子悲鳴,青年身長挺拔,在落雪紛飛中,走向叢林深處。他悍然無畏,他心有大誌。雪簌簌飄灑,敵軍步步緊逼,滿林子搜人,新一輪的追逐戰,就此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的一章劇情,是我最開始產生寫這麼個文的靈感來源。而為了寫到這個畫麵,我鋪墊了前麵的所有故事……為了萌點我太拚了!

謝謝霸王票麼麼:

☆、第147章

經過一夜拚殺,東邊被破, 赫連平最後逃離了穀地。浴血奮戰而出, 跟他一起走出去的扈從,十不存一。一直站在山上觀戰的李將軍得到此報, 目光沉暗了一瞬。他心中懊惱, 深覺羞恥——陛下交給自己的誅殺目標, 一共就兩個人。自己千餘的